凌辱(一)

    轻言放弃,对于姜映真而言,是绝不存在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姜映真只是想帮两人打下手。

    反正,吴川多雨,道路泥泞,哪里也去不得。而她,也没有什么琐事缠身。

    回春堂,万木春和白果两人,是绝计忙不过来的。

    吴川的病人,越来越多了。

    狭小的药馆内,挤满了抓药的人。

    万木春没工夫理会她。

    那一日,少女被万木春无端训斥,白果心中极不自在。

    被训斥的人,虽不是白果,却比当面指着鼻子痛骂,还要令他难受。

    白果的手心,沁出了汗。

    自家郎中严苛,他害怕少女会委屈。

    趁万木春忙碌的功夫,他悄悄拉过少女,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姑娘,你不要生气。先生就是这样,脾气怪异,但却心地极好。”

    姜映真轻笑出了声,是担心自己委屈吗?

    她当然知道,万郎中是一位很好的大夫。在岭南,他受人拥簇,享有极高的声望。

    当初,只是一面之缘。

    万郎中却慷慨大方,将钱财给了她,以解燃眉之需。

    大姚历来,被流放岭南的人,犯了重罪,都是无名无姓的。

    或许,少女曾有自己的姓名。

    但因为家中犯了罪,连自己姓名的权利也没有了。

    所以,白果并不敢冒昧询问少女的姓名,生怕触到了少女的伤心往事。

    白果对于少女,谨小慎微,可谓细致到了极点。

    他与万木春一样,对少女称呼“姑娘”。

    “姑娘,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我说。”白果对于她,总是一副关心的态度。

    少女黑眸圆润,瞳色清浅,感激地注视他。“白果,谢谢你。”

    白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心中却乐开了花,“姑娘,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姜映真被他逗笑。

    少女捂唇,那双黑润润的眸中,蕴了鲜活的光采。

    自岭南以来,她难得有几分快乐。

    白果见她笑,也兀自跟着笑。

    姜映真与白果,两人年岁相仿。

    少年人,天性喜闹,该是如枝头黄莺一般叽叽喳喳。

    多亏了他,姜映真这位外乡人,也逐渐了解岭南的风俗人情。

    万木春,是一位花甲之年的长者。

    平时,他不苟言笑。只是站下药柜前,翻阅书册,研制药材。

    效益管的后院,姜映真与白果,有说有笑。

    这座在吴川开了几十年的药铺,因为两人,总归没有那么清冷。

    两人聊得累了,姜映真趁休息的功夫,随意一瞥,却见万木春正在梨花木台写字。

    姜映真一怔,疑惑道,“白果,你说万郎中是在做什么呢?”

    白果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向她解释道,“抄写药书,也好分给其余郎中。”在吴川,万木春研制的药方,备受人追捧。

    姜映真又问,“以往的书,都是万郎中亲自写的吗?吴川那么多郎中,到底要写多少本呢?岂不是手都写得酸麻?”

    白果闻言苦笑,“姑娘,我不会写,实在帮不了先生。”

    白果心疼万木春,他来回春堂两年,只是做些劈柴炒药的琐事。

    抄写药书,一直都是万木春的事。

    白果与万木春待得久了,平时耳濡目染,也是识得几个大字。

    姜映真手中,正拿着一根树枝,随意地在地上划着玩。

    听到白果的话,少女的动作一顿。

    “万郎中,《疫病录》是不是需要誊写很多?”少女问他,念出了书册的名字。

    “你识字?”一贯淡漠的长者万木春,望向她的视线,有几分讶然。

    卑贱的奴隶,识得字的,可谓万里挑一。

    如此说来,少女的身世,必定不同凡响。

    只是,少女没有户籍,是一件麻烦事。

    姜映真点了点头,“识得几个字。”

    回春堂内,油灯如豆。

    橘黄色的油灯,火苗泛青,轻轻摇曳。

    少女抬起眼眸,漆黑的双眼里,闪烁点点的星光,“先生若不嫌弃,我来为您抄写药材,如何呢?”

    她拿起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写了一行字。

    字迹娟秀,行云流水,洋洋洒洒。

    她向万木春证明,自己是识字的。

    万木春只是注视那张废纸,没有说话。

    白果在一旁,真切赞叹,“姑娘,没想到,你如此深藏不露,比我还要厉害呢。”

    姜映真脸颊一烫,羞赧道,“哪有。”

    自从两人相识,白果对她,无论什么事,都要称赞一番。

    姜映真的语调温和,“万郎中,吴川那么多大夫,全等着您的药方呢。若只靠您一人,想必会很辛苦。我既识字,何不让我试一试呢?”

    万木春犹豫不决。

    他担心,少女一时兴起,誊写几十册书卷,是个苦差事。

    何况,这种事情,他素来亲力亲为。

    白果却道,“先生,姑娘会写字,人家好心,为何不领情呢?多耽误一刻,吴川的人,便多遭受了一分痛苦。”

    有了白果助力,万木春终于答应。

    少女心地良善,知恩图报,识得字文,又会习字。

    虽是柔弱娇滴滴的模样,却是个倔强的性子。

    少女身姿孱弱,伏案誊写药方。

    烛光摇曳,少女的侧脸温良,恬静无害。

    有一天,姜映真独自一人,坐在医馆。

    白果随万木春,外出寻诊。

    吴川多山,地形不便,阴雨连绵。

    心善的大夫,总会外出寻诊。

    几十里山路,走得艰难,这虽是一个苦法子,却也有效。

    一趟下来,约莫一天,能将山中的百姓看得七七八八。

    白果回来的时候,小脸皱巴巴的,如同一个苦瓜。

    他天性顽皮,无论什么事情,都难以用心。

    路上湿滑,故而崴了脚。

    姜映真为他搬了一个凳子,关切询问他的伤势。

    白果却并不在意,反而与姜映真讲了一桩怪闻。

    “姑娘,我跟你说,咱们兴宁乡,突然来了许多奴隶。听说,他们是从京中来的。”白果嘀咕。

    “到底犯了什么重罪呢?”

    竟然能惹皇帝狠下心如此对待?

    京中来的人,毕竟是稀客。

    姜映真抿唇,暗自思索,京中千里迢迢,被贬岭南,无非两个原因。

    要么,犯了圣逆;要么,遭人构陷。

    上辈子,大姚京城,党派斗争不断,水深火热,暗流涌动。

    天底下,耀眼的位置,只有那么多。

    有人登了高位,众星捧月;就有人一落千丈,坠入泥潭。

    第二日,万木春仍旧提着药箱,继续问诊。

    由于白果崴了脚,并不能再跟从,小少年一人坐在回春堂守铺。

    姜映真见状,便道,“万郎中,不如,我与您同行?或许能帮上您呢。”

    “姑娘,你......”白果欲言又止。

    白果并非怀疑她的能力。

    他只是于心不忍。

    若论资质,少女聪明伶俐,善良真诚,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倍。

    然而,吴川山路泥泞,一个娇弱的小姑娘,难免会吃不消。

    万木春也有同样的忧忌。

    近一个月,少女炒药切药,誊写药方,清扫药铺。

    她不辞劳苦,做事细致,安安静静,从不抱怨。

    只为报当初的文钱之恩。

    是一个心善单纯的姑娘。

    少女和白果,整日嬉笑,为回春堂增添了几分生机。

    可是,在万木春看来,少女只是一个比白果还小的孩子。

    行医问诊,他尚且不忍让白果前去受苦,又怎么会心狠让少女去呢?

    “不碍事。”少女盈盈一笑,看出了两人心中的顾虑。

    兴宁乡的偏郊。

    少女与万木春来了一处荒凉的地方。

    远看,白墙灰瓦。院内,哀嚎不止。

    姜映真想起了白果的话,新来的奴隶,被统一安置在一起。

    近来,疫病横生,淫雨绵绵,吴川不太平。

    府尹想破了脑袋,只好将新来的京中流犯,关在这处偏郊别院。

    院外,有几位衙役看守。

    “万郎中,您终于来了?”衙役见到了万木春,如同见到了救世主。

    几人顿时笑逐颜开,当面相迎。

    “这姑娘是......?”衙役面色疑惑,看向他身旁的漂亮姑娘,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好水灵的少女。

    “白果顽皮,今日没来。”万木春道。

    几名衙役当即心领神会,笑道,“原来是万郎中的小徒弟。小姑娘,年纪轻轻,哈哈,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容小觑啊。”

    少女娇小玲珑,温柔如水。似乎,不是一个能受苦的人。

    可是,她却能入得了万郎中的眼。

    想必,少女的药学造诣深厚。

    万木春不喜寒暄,救人,是他的本职。

    既有闲聊的功夫,倒不如趁机救几个病人。

    “这群人中,有几位生了病?”万木春问道。

    院内,设有几十张竹床,上面躺满了虚弱的流犯。

    花甲之年的郎中,皱了皱眉。

    京中而来的流犯,人数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他担心,自己携带的药不足。

    “郎中,要不,劳烦您都看一看......”衙役难以启齿。万郎中,顺便,再为我等开些药?

    京中之人,奔波千里,来了吴川。当地气候湿邪,自会遭受一番煎熬。

    只是强撑一口残气。衙役奉命看守,却也惜命。

    平时,他们站在院外,有多远站多远,生怕不慎惹了病。

    “求您,大夫,救救我家大公子。”就在此时,一名清秀的书童,浑身泥污,直接跪在了万木春的面前。

    “你跑出来做什么?!”衙役掩鼻,一见是他,大惊失色。

    清秀书童,仿佛可怖蛇蝎,令人避之不及。

    “万郎中,您赶快后退,这人身上染了病,莫要触了霉头。”衙役声音尖锐,好意提醒万木春和少女,应该远离这名书童。

    姜映真皱眉,衙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染病?

    所有人,退到了几十步之外。

    唯独,万木春和少女,还立在原地。

    “不要急,慢慢说。”万木春道。

    “呜......大夫,我家公子,真的快要受不住了。”书童惨惨地哭出了声。

    书童口中的“大公子”,似乎身份特殊,被单独置在院内的一间偏屋。

    屋内,潮湿昏暗,充斥一股闷闷的血腥气。

    姜映真不言不语,立在了一遍,默默地打量竹床上的少年。

    少年容貌苍白,好似一捧快要融化了的冰雪。

    “大夫,劳烦您快为我家大公子瞧一瞧。”书童跪在地上叩头。

    他泣不成声,惨白的脸上一片焦灼。

    “你快起来,救人,是我的指责,你不必担心。”姜映真弯腰,扶起了书童。

    少女眸中一派惑色,到底染了什么病,书童为何如此绝望。

    但是,不难推测出,这位大公子,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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