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门前刘峰是特意打扮过的,稀疏的头发换了个年轻的发型,搭配他那张布满油光的脸十分违和。

    但他选的地方却很有情调,至少在水和县算是有情调的,放眼望去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刘峰对沈鸦这两年的生活挺好奇的,一个接一个问题砸过来,沈鸦心不在焉:“上大学,谈恋爱,挣钱,总之也就这些事。”

    “大学毕业打算留在东川?还是回老家?”刘峰笑嘻嘻的,以前沈鸦见他这个样子也没觉得怎样,但今天就觉得他这个样子实现显得倒胃口。

    “没想好。”

    她低头拿着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盘子里的食物,灯光在她微垂的脸上投下一层细微的阴翳,刘峰心中一动,他探身握住沈鸦的手:“东川是大城市,确实不错,不过你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外打拼哪里那么容易,还不如留在老家,刘哥还能照应你。”

    沈鸦放下手中刀叉,瞧着那张肥厚的手掌,蓦的想到了沈兴业,也是这样一双粗糙丑陋的手,可能大多数中年男人的手都是一个样子吧,她觉得恶心,但神情木然:“我还得两年半毕业,再说吧。”

    刘峰还想说什么,沈鸦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微信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简单的Y,没有备注,也没有声音,沈鸦看了眼没管,她撑起脸:“不过到时候还是要仰仗刘哥照顾。”

    “你是我妹妹,那是肯定的。”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同一个人打来电话,刘峰比沈鸦现有反应:“不接一下?”

    沈鸦:“没必要。”

    她语气冷漠,刘峰妄自猜测:“前男友?”

    沈鸦没答,只是淡笑看着他,听他的后文。

    “现在的小男生,哪里懂得疼人,找男人还是得找有点阅历的。”他一边说一百年把沈鸦的手握在掌心揉捏。

    他装模作样的吻在她的手面,沈鸦配合的把手伸过去,眼中蒙着一层淡淡的讥讽,她适时的抽回手:“刘哥,我可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了,哪里那么好骗。”

    Y又发来信息:接电话。

    微信通话紧接着又打了进来,沈鸦接通:“打你妈。”她破口大骂,“赶着上坟啊。”

    别说她对面的刘峰被唬住,电话另一边的叶复惊也怔住一瞬,他想,挺难得的,沈鸦这人天天一幅活不起的样子,也能这么中气十足的骂人。

    沈鸦觉得叶复惊应该不是一个打电话会打几百次的那种人设,他应该在她第一个电话没有接的时候就识相的不再打扰她。

    叶复惊裹着羽绒服站在店门口的寒风中,孔寰从他身后走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先走了。”

    “那个摄影模特的兼职你介绍的。”

    沈鸦没说话。

    “谢了。”

    “哦,挂了。”

    “你在哪儿?”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闻言,沈鸦下意识的看了眼刘峰,她现在就是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接这个电话,为什么非要关心他挣不挣的着钱。

    刘峰举着酒杯喝了一口,脸撇向一边像是在看什么,但余光分明是瞄向沈鸦的。

    “约会呢,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嗯,挂吧。”叶复惊沉默片刻。

    挂了电话,叶复惊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沈鸦是个成年人了,她想做什么,就连她的父母都管不住,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就只当个普通的邻居没什么不好。

    夜幕渐深,街灯亮起,雪花像尘屑飘落,叶复惊带上手套和头盔骑上电动车往家走。

    “晚上留下。”刘峰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放下筷子,直直盯着沈鸦。

    也算是先礼后兵,这一次他可比三年前沉不住气多了。

    “要睡我啊。”

    这四个字从沈鸦的嘴里说出来,刘峰只觉得气血翻涌,连毛孔都兴奋起来,他眼底的垂涎呼之欲出:“阿沈,你知道刘哥一直都很喜欢你,当年你小,刘哥是很照顾你的,现在你长大了,是不是也该报答一下刘哥。”

    沈鸦觉得在刘峰眼中自己应该已经脱光了衣服,她浅抿一口酒,把手机递到刘峰面前:“大过年的,家教严啊,不然半路我爹杀过来,你也不尽兴不是。”

    刘峰定睛一看,备注傻狗弟弟:咱爸妈让我问你在哪儿,为啥还不回来。友情提示,两人很不高兴。

    说着就把手机收了回来,她穿上衣服,站起来拍了拍刘峰的胸脯:“再约,刘哥。”

    刘峰也没拦她。

    走出饭店,沈鸦点了支烟。刘峰这个人好色是真好色,但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强迫别人,算是人渣里面碎的比较大块儿的那种。

    这个时间,回沈村的大巴车已经停运,沈晟又发来信息催她赶快回家。

    她偏头弹了弹烟灰,手指停在叶复惊的对话框中,脑海中沈兴业的训斥和李兰君尖利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拨通叶复惊的电话,她马上又后悔,但还没等她挂断,对方已经接通:“喂,还有事?”

    “走了吗?”

    “......还没。”

    “怎么走?”

    “电动车。”

    “带我一个。”

    叶复惊也没有马上答应,想想也是,刚刚她还骂了他,现在就腆着脸让他带她,他大概在心里说她神经病呢。

    “不行就算了。”沈鸦想想,还是打个出租回吧。

    叶复惊:“地址。”

    “......”

    “地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微信发你。”

    “嗯,我现在过去。”

    叶复惊到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沈鸦就站在一家奶茶店门口,虽然她的脸半张被帽子遮住,半张掩在围巾中,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她穿的很少,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冻得哆哆嗦嗦,在原地直跺脚。

    “穿这么少,打个车回去吧。”叶复惊诚心建议。

    “不要。”

    她声音闷闷的,叶复惊也不知道沈鸦在闹什么别扭,只觉得她真的很幼稚。

    “等我一下。”

    沈鸦站在原地,抬头,透过帽子和围巾之间的缝隙瞥见叶复惊走进了奶茶店,过了一会他拿着一杯奶茶走出来塞进她怀里:“拿着暖一下。”

    沈鸦捧着奶茶,感受着暖意从手心蔓延,她腾出一只手推了推帽子:“这个时候你不该把你的外套脱下给我吗?”

    “我怕我冻死在半路上。”叶复惊冷笑,“走吧。”

    “等一下。”

    “又怎么了?”她真的很难伺候。

    “我想吃烤鱿鱼。”沈鸦抬手指向正对面的小摊贩。

    “你不是说不吃海鲜。”

    “但烤鱿鱼可以。”她抱着奶茶,一本正经的强调,竟也显露出几分天真。

    “没钱。”叶复惊毫不留情。

    他把钥匙插进电动车里,看她:“走还是不走。”

    沈鸦不懂,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叶复惊确信她此时定然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他有些无奈,还是放下车子往小摊的位置走了过去。

    叶复惊这一刻在想,谁能矫情过沈鸦呢。

    小摊贩生意红火,叶复惊排队等了很久才提着烤鱿鱼回来,沈鸦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现在可以走了吧。”

    听到他这话,沈鸦才动作缓慢的抬了抬脚走过来,叶复惊把烤鱿鱼递给她,眼角余光瞥见一辆黑色乐途驶离。

    从水和县骑电动车回沈村大概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今天又下了雪,雪天路滑,叶复惊的车子骑得不快,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沈鸦发了大半个小时的呆,直到车子走到转弯处打滑,后车轮在路面上半漂起来,她才回神,和叶复惊下意识的双腿撑地两个人才免于一场小型车祸。

    沈鸦心脏砰砰急跳了会儿,回神后紧紧抓住了叶复惊的棉衣。

    她探头向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那个模特兼职怎么样啊?”

    “约了明天。”

    “行,挺好。”

    再度无言,他们俩生活本就没什么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题能聊,叶复惊也没有和她聊的打算。

    叶复惊把沈鸦放在她家胡同口就回家了,她提着已经凉透的奶茶和烤鱿鱼回了家。

    奶奶正在院子里喂鸡:“奶奶。”

    看到她回来了奶奶扬着声调:“回来了。”瞧见她的衣服又开始蹙眉,“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快进屋暖和暖和。”

    “我不冷。”沈鸦嘴硬,她又和奶奶说了两句话,奶奶只顾着赶她赶快回屋,压根都没听她说什么。

    沈鸦回了自己房间,沈晟正坐在电脑桌前面打游戏,听见她进屋的声音连头都没回。

    沈鸦把奶茶和烤鱿鱼扔到他跟前:“给你买的,吃吧。”但话刚说完她又反悔,“算了。”

    “唉,怎么算了,我吃啊。”

    “凉了。”

    “没事儿啊,我铁肠胃。”

    “哎呀,吃吧吃吧。”沈鸦手一摊把东西朝他的位置又推了推。

    屋里开着空调,但沈鸦实在在外面冻了太久,她倒了热水,洗了脸和手才将将缓过来一点,刚刚洗漱完,沈鸦还没坐下来,房间门就被李兰君打开,她探探头,看见了沈鸦,走过来关上了门:“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天天在外面瞎跑什么。”

    “有南南陪我。”

    “那能一样吗,南南家就在县城里,你回家这一路黑黢黢的,连个路灯也没有,万一蹿出个人把你拽走,你哭都没地方哭。”

    说着李兰君走到沙发边坐下,她一眼就看见了电脑桌上放的奶茶和烤鱿鱼:“怎么又买这些东西吃,一天天不吃饭就吃这些垃圾食品,看来你是有钱了。”

    “我没有。”沈鸦很无力的反驳。

    “沈鸦,不是我这当妈的说你,你也知道咱家什么情况,花钱不能再那么大手大脚了,你得学着攒钱,你这样以后结婚了会被婆家说的。”

    “哦,知道了。”

    “每次都是知道了知道了。”

    沈鸦沉默不语,李兰君的每个字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但是她的大脑似乎是自动屏蔽了这些话,对此她没有太大的感受,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分钟她才偃旗息鼓的转了话口:“明天上午九点,你姨妈和人男生来家里,你早点起打扮打扮。”

    “嗯,知道了,那我就先睡了。”

    “行,睡吧。”李兰君说完就出去了,沈晟也很有颜色的关了电脑走,临走前还不忘把奶茶和烤鱿鱼带走。

    沈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开始失眠,直到一点多才将将睡着,不过半个多小时又因为头疼醒来。毫不意外的,她被冻感冒了,屋里开着空调,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她却止不住的发抖。

    黑暗中沈鸦摸索着打开台灯,找了两片布洛芬就着凉水吞下。

    她脑袋里好像装着一个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每转动一下都搅动着她脑内的神经。

    时间过得慢极了,她强忍着等药效起作用,可怎么也等不到头疼缓解的那一刻。

    眼角分泌出液体,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疼的难以忍受还是其他,沈鸦抱住自己的脑袋,疯狂的抓着头发,发根牵扯头皮的痛感让她脑袋里面那种蚀骨的疼有片刻的缓解。

    她心里觉得委屈,埋在被子里呜咽出声,窗外寒风凛冽,又是一个如此难熬的夜晚。

    不知道过去多久,沈鸦疼的没有力气,她从床上爬下去,打开药箱,翻出里面所有的药一粒粒的拿出来,然后一股脑的全塞进了嘴里。

    没有水药来不及吞咽下去便在她嘴里化开,她却半点苦意也察觉不到。

    终于把最后一颗药吞下去,沈鸦重新爬回床上,她裹上被子,关上台灯,睁着眼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

    两边太阳穴好像钻进了两只庞然的虫子搅动,她分明是痛的,但又好像不痛。

    或者说她的身体是痛的,精神却感知不到。

    她想,睡吧,好好地睡一觉吧,到那黑暗最深处,做灵魂的安眠。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鸦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脱离躯体,眼皮越发沉重,不知道明天叶复惊的兼职会不会顺利,也不知道明天早上奶奶要做什么饭,这是她意识逐渐消失之前仅剩的两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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