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潜龙山……不正是今晚赵川要去之处?

    “如今我时日不多,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道士看着吕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长辈的慈爱。只有在面对吕砚时,他才会流露出鲜少在他人面前展现出的温和一面,因为眼前这少年身上,有她的影子。

    “玄心亭的宝顶内,藏着一枚环状玉佩,我已将它托付给赵川。”说到这里时,道士的神情带了些严肃,“带上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速速离开此地,永远不要再回来。”

    说完这些后,道士缓缓道出一句——“走吧。”

    孟槐看了看一旁的吕砚,又将目光移向道士,欲言又止。

    吕砚见状,独自走到牢房门口,回过头来对孟槐说了一句:“我在大理寺外等你。”

    道士看着走远的吕砚,又看了看眼前的孟槐,垂下了双眼,开口道:“季放还活着。”而后又轻轻唤了一声那个让孟槐感到阔别已久的名字——云弋。

    孟槐蹲下身后,慢慢抬起头,开口唤了一句:“师叔。”她万万没想到,幼时一别,她与曾令她万分敬仰的师叔相认时,是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

    在孟槐看来,如今面前的道士与曾经云鸿山上那个清风朗月的凌微居士已是判若两人,只是空有一身道衣而已。

    此行,她得知季放仍幸存于人世已是莫大的安慰。道心不同,孟槐只觉与面前的凌微无言可谈,转身就要离去。

    凌微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云鸿山上一别,八年了,当年下山时,我也曾像你这般……”说到这,凌微站起身来,嘴角边的笑带了些自嘲,“我跟随师兄在山上修炼时,只觉道法无趣又晦涩难懂,下山后便将山上所得心法全然抛却身后……”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这是你教我的。”孟槐背过身去攥紧了拳,指间深陷进手掌,强忍着眼中的泪,企图用手中的疼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的路还有很长,会慢慢明白的。”凌微坐了回去,闭上眼,缓缓道道出一句:“守得住道心,向来是最难的。”

    凌微就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盖过了这些日子来,吕府中无辜被害的一条条亡魂。

    孟槐走到牢房门口,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她回过头去,发现身后之人已自断经脉,吐出一口鲜血,口中喃喃到:“义高五岳,节重千秋。这一世做不到的,就留给下一世吧。”说罢,便向墙边倒去。

    一代人的恩怨,随着凌微的身死,在这样一个烟雨朦胧的夜晚落幕了。所有的愤恨、埋怨、妒忌、不甘,在这一刻通通化为尘土,销声匿迹。

    是临终前的装腔作势,还是深陷其中的无可奈何?

    孟槐没有答案。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大理寺后,望了望四周,不见吕砚的身影。此时街上的人并不多,孟槐向前走了几步,却在街角的地面上看到了吕砚随身带着的冰花芙蓉玉佩,玉佩已碎成两半。

    孟槐将玉佩从地上捡起,装进怀中,走进了一条小巷。突然看见一男子把剑架在吕砚颈上,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彭泽。

    “意外吗?”彭泽步步逼近孟槐,“想来那道士已经告诉你们那玉佩的去处,恰巧我在玄心亭,给赵大人备了份大礼,保证他有去无回。”彭泽晃了晃手中的玉环,“得来全不费工夫。”孟槐看向彭泽的手中之物,的确与凌微所言无异。

    环状玉佩如今在彭泽手中,那赵川……

    孟槐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掂了掂手中的剑。“你来的倒是巧,正要去寻你,便自己送上门来。”

    “身上的伤还没好吧。”彭泽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那道士也是个废物,要他在吕府中寻个物件,几次三番寻不到,还暴露了自己。不过他伤了你,倒算是帮了些小忙。”

    “他已经死了。”孟槐开口道。

    “一枚弃子而已,生死又与我何干。”彭泽将吕砚颈上的剑向后紧了紧,“吕公子,你与那道士,关系不浅吧,他可是用他亲儿子换了你一命……”

    吕砚向身后的彭泽瞟了一眼。

    “不然,吕府办喜事那夜,被一箭穿心的可就是你了。”说罢,彭泽笑了起来,“可惜你如今还是落在我的手里。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不如说说看,你母亲离世时,可曾留下什么遗物?”

    “没有。”吕砚不慌不忙的答道。

    他将衣袖轻轻一抖,而后看向了孟槐。只听“哐当”一声,吕砚的衣袖掉出一个小匣子,孟槐认得,这是那夜在湖边,她在树下替吕砚寻得的物件。深夜寻物,此物定对他意义重大,又随身带在身上,难道这就是彭泽口中所说的“遗物”?

    吕砚此举兵行险招,只为分散彭泽注意力,好让孟槐出手。

    “小子,说谎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彭泽正要蹲下捡起匣子,吕砚立刻将匣子踢向孟槐,此时孟槐从指间弹出一枚石子,正好打落吕砚颈上的刀。

    此时吕砚正背对彭泽,手心朝内,向彭泽腹部重重一击,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孟槐看到吕砚此举心中一惊,之前吕砚在她面前总是展现出对武学一窍不通的模样。而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吕砚动用内功。

    至于口吐鲜血,想来是他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同时内里气息不稳。刚刚他强行催动功力,以至于经脉无法承受。

    孟槐将匣子扔给吕砚,将剑抽出,“躲起来,交给我。”转身便向彭泽冲去。

    “可你……”吕砚话音刚落,就被孟槐一掌推进了小巷旁的废弃房屋中。

    彭泽如此作恶多端,今日她必定要了彭泽的命。倘若赵川果真在玄心亭遭遇不测,她将彭泽斩于剑下,也算是安慰赵川的亡灵。

    这时彭泽已捡起了地上的刀,他出招极快,连削数刀,将孟槐逼至墙角,孟槐借墙飞身一蹬,转守为攻,朝彭泽砍去。彭泽斜身躲避,突然伸出手掌,要拿孟槐的右腕,只见孟槐左臂屈肘当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彭泽胸口推了一掌,彭泽来不及闪躲,连连后退几步。

    孟槐胸口一阵疼痛,她低头一看,胸前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若不是她有伤在身,早已将彭泽斩于剑下。她左手拿起身旁的陶罐朝彭泽头顶扔去,同时用尽全力将右手中的剑掷了出去,正好扎中彭泽的左腿。

    此时右臂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吕砚见孟槐右臂的白衣已被血浸透,他快步上前。而这时巷口突然出现一个孩童,孟槐不想连累无辜之人,冲上前去一把将孩童推开,却结结实实挨了彭泽一掌,一头撞装进巷口废弃的房屋内。

    眼见彭泽的刀便要落下,孟槐一个趔趄竟没站起来,急中生智抓起地上的土朝彭泽扔去,以尘土迷了他的双眼,吕砚此刻已赶到巷口,在彭泽身后给了他一棍,孟槐撑地起身,随即夺了彭泽手上的刀,朝他胸口刺去。

    彭泽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渐渐不动了。孟槐探了探他的鼻息,朝吕砚点点头。

    吕砚从彭泽怀中找到凌微道士所说的环状玉佩后,将玉佩放进匣子,顺理成章的递给了孟槐。

    “还是交给你保管比较稳妥。”吕砚开口道。

    孟槐接过了匣子,将其装在腰间的布袋里,把刀从彭泽胸前抽出。“会用吗?”而后将刀递到了吕砚面前。

    “不……不会。”吕砚的声音中带了些颤抖,侧过身去,又吐出一口鲜血。

    “那算了。”孟槐将刀扔向一边,走到屋外,捡起地上的剑,用长袍的一角擦净血迹后,将剑装进了剑鞘中。

    吕砚看了看孟槐的脸,擦干嘴角的血迹,解释道:“母亲在世时,我并未习得某样兵器,但曾随她练习过一些功法。”

    “之前也……”孟槐突然想起下午刚与吕砚扯了谎,说她并未在三年前到过天虞山,想到这,她急忙打住了。

    “你说什么?”吕砚将头凑过来。

    “没什么。”孟槐假装无事发生,她看了看吕砚衣袖上的血,问了一句:“撑的住吗?”

    “撑的住,去潜龙山上寻赵大人吧。”说此话时,吕砚看着孟槐右臂被血染红的白衣,从自己身上的外袍扯下一角,系在了孟槐的右臂上。

    两人回到大理寺,找到了刚刚昭狱门前的看守,想来是郭路有过嘱咐,看守见孟槐与吕砚前来,为二人寻了两匹马,又叫上了几个侍卫,一行人匆匆向潜龙山上赶去。

    路上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些小雨,孟槐吕砚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潜龙山下。雨雾中,孟槐隐隐约约看到半山腰的有一座亭子,便指向吕砚。

    “那便是玄心亭。”吕砚对孟槐说。

    可此时孟槐在山下却听不到一点动静,半山腰也不见有火把的光亮,难不成赵川已经……

    若从半山腰坠落山下,按此高度且有树木作为缓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孟槐将几个侍卫留在山下,寻找赵川郭路的踪迹,她与吕砚带上另外几个侍卫由小道上山。

    雨夜,山路泥泞湿滑,一行人抄小道上山虽节省时间,却也十分耗费体力。此时孟槐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她有些支撑不住。

    吕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服下其中一粒后,将另一粒递给了孟槐。

    “周先生给的,能多撑些时候。”吕砚将药丸放进孟槐掌心。

    孟槐二话不说便将此药服下了。

    待孟槐到达半山腰的玄心亭,看到面前的一切时,她想起了那个哀嚎遍野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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