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枯黄草叶簌簌,明月映韶。

    梁氏还在喋喋不休,说的话不外乎就是姜府千好万好。

    最后一抹夕阳早在深沉云间隐匿,夜色冗长。

    谢老四挑着坑里的柴火,语气无奈:“弟妹快些打消这念头罢,且不说衣衣入府会不会受欺负,便是我们这种身份,人家断然也看不上眼的呀。”

    梁氏闻言笑道:“四哥多虑了,那姜家说了,不论何种身份,只要八字与那姜公子合得来,便能成。”

    谢姊衣乖巧地坐在一旁,给谢兰剥花生吃。

    梁氏目光转到谢姊衣身上,夺过衣衣手里的花生,放回一边的盘子里。

    “你这孩子,这花生有什么好吃的,”梁氏双手轻掐住谢姊衣的肩头,语气带着诱哄,“婶婶问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谢姊衣在梁氏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贪意,她已经财迷心窍,一心要带自己去姜府。

    梁氏知晓谢老四与杨氏不会同意,便想着在谢姊衣身上使功夫。

    “衣衣过几日跟婶婶去一个地方好不好,去了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衣衣去不去啊?”

    谢姊衣垂下头,避开梁氏的视线,道:“五婶婶,我想与阿爹阿娘在一起。”

    谢老四语气微重,“弟妹,衣衣还什么都不懂,你有事与我说便是。”

    梁氏见谢老四面上有怒,松开谢姊衣,陪着笑脸道:“四哥别误会,我这也是为了衣衣着想,再说衣衣果真入了姜府,日后兰小子大了,也有个倚靠。”

    “兰儿大了,必是做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靠姐姐能成什么事?”

    梁氏驳道:“我的意思是多条路,兰小子未来出去闯荡也轻松些,不必跟我们一样,缩在那几方地里苦一辈子。”

    “况且兰小子这身子,不是我多言,四哥也得多打算些,外头那些人的风言风语一天说兰小子短命鬼,若是衣衣入府,他们自然不再敢言语。”

    谢老四沉默了半晌,心里对这个贪财的弟妹很是不耐。

    “话虽如此,但弟妹对我这女儿也过分操心了些,消息我和你嫂子知晓了,若真是好事,我自有打算,如今夜深,弟妹还是早些回去罢!”

    梁氏听出端倪,哂笑道:“是了,这再不走我怕是夜半才能回去,如此母亲就托付给四哥四嫂了,我先走了。”

    谢老四拿长枝抖灭火堆,扶着祖母一声不吭地回了屋子。

    梁氏见此也站起身来,面上略有些挂不住。

    杨氏将碗盏收拾到一处,看向一旁的梁氏道:“弟妹先回去罢,老四就这样,不会说话,你别见怪。”

    梁氏不死心道:“我方才与你家老四说的话,嫂子考虑一下,衣衣选进了府,未来也不必她做什么,就给人家生几个大胖小子,在家里带带孩子,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嫂子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好好劝劝老四。”

    杨氏看了眼正扯着谢兰回屋去的谢姊衣,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弟妹慢走。”

    话已至此,梁氏道了别便离开了谢老四家。

    天色不好,起风了,秋日的雨怕是还得再下几场。

    往后的天会越来越冷。

    屋内,谢姊衣在床上铺好了厚厚的褥子,又从阿爹阿娘房里的木柜里抱了一床半旧不旧的棉被回来。

    谢老四和杨氏跟着衣衣来给老太太问了安,本是打算说几句家常话便要回屋歇着。

    老太太放心不下谢姊衣,怕谢老四一时果真相信了梁氏的话,便将夫妻俩拦下。

    谢老四见老太太有话要说,便干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杨氏则立在一旁,也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四啊,那姜家不是个好去处,那些个大家府宅,外头看着光亮,其实最是糟心,你可不能听了梁氏的话,把衣衣往火坑里推。”

    谢老四道:“阿娘放心,儿子知晓,且不说现下家里尚且衣食无忧,便真是到了穷得揭不开锅的那一日,也断然不能做出此等卖女之举。”

    老太太叹息道:“那老五的媳妇贪财,品行不端,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大家都知晓几分,你不答应,她也必会使其他的法子,近日将衣衣看紧些,免得横生枝节。”

    谢老四虽平日不怎么与梁氏往来,却时常听得老五说那妇人狠毒,心思不正,不免也格外生出了几分警惕。

    谢老四对杨氏道:“阿娘说得不无道理,近日你留在家里,看着衣衣,我自个去镇上卖酒,等那姜家选定了人,老五媳妇儿自然歇了心。”

    杨氏在一旁站着,闻言点头道:“好,那这段日子便要辛苦些你了。”

    说罢又看向老太太,道:“阿娘也放宽心,这原是我们这些小辈们的事情,我跟老四会看住孩子,现下阿娘上了年纪,还要惹您操心,这便是我们做子女媳妇的不是了。”

    老太太笑道:“这才是做媳妇该有的模样,可怜老五娶了个心术不正的,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左右看好孩子便是,由她闹去罢。”

    谢兰和谢姊衣端来提前热下的两盆洗脚水,一个盆放在老太太脚下,另外一个姐弟俩一起用。

    老太太靠在床沿,将脚泡进水里,说自己累了,叫谢老四和杨氏回去歇着。

    屋子里的祖孙三人洗毕,谢兰将盆端出去。

    谢姊衣将方才拿过来的棉被抱在床上,帮祖母脱外衣,“祖母,五婶婶家离这里挺远的,您赶路很累罢?”

    屋里的油灯并没有多亮,昏暗的灯光忽闪在老人脸上。

    谢姊衣扶着老太太侧身躺在床上。

    老太太摸摸谢姊衣耳际的绒发,道:“衣衣,若是你五婶婶说要带你走,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谢兰回来,三两下蹬掉鞋子上了床,还不明就里傻乎乎地问祖母:“祖母,为什么不能去啊?”

    谢姊衣揉乱谢兰的头发,道:“祖母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听着就好。”

    老太太捏捏小孙子的鼻尖,故作吓唬道:“你这小子,若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姐姐,便叫你姐姐跟着你五婶婶离去。”

    谢兰呀了一声,连声道:“那可不行,姐姐要是离开,就没人给我做糖糕了,阿娘做的糖糕也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谢姊衣凉凉道:“你就是为了有人给你做糖糕,才舍不得我离开?”

    谢兰吐吐舌头,抱住谢姊衣,“才不是,没有糖糕阿兰也舍不得姐姐走。”

    老太太看着两个孩子,目光柔慈。

    怕谢姊衣年纪小,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又略严肃提醒道:“衣衣,祖母是为了你好,你五婶婶对你说得任何话,你都不能答应,也不能相信。”

    谢姊衣心下一暖,回道:“祖母,你放心罢,我不会离开阿爹阿娘的。”

    老太太点点头,本就年事已高,经不住累,叮嘱了几句就沉沉睡了过去。

    谢姊衣脱了鞋上床,为祖母盖严实被子。

    谢兰趴在床沿,低声问方才院里烤火时听来的新词。

    “姐姐,童养媳是什么?”

    “啧!”谢姊衣轻弹谢兰的脑瓜,“平日里让你多记几个字,你记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听得清楚。”

    “姐姐不说算了,明日我问问阿娘就知道了。”

    谢兰也不知兴奋个什么劲儿,乐呵呵地吹了灯,躺进被窝里,还不忘招呼衣衣快睡觉。

    谢姊衣与谢兰盖一个被子,她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

    外头一阵一阵的秋风飒飒,没一会儿又响起雨声来。

    耳边两道呼吸渐渐均匀,谢兰不知做梦梦到了什么,跟八爪鱼似的抱住衣衣啃。

    谢姊衣拍了谢兰一巴掌,将他推开,然后给他掖好被角。

    谢兰口齿不清,迷糊着说梦话:“呜……阿娘,姐姐又打我……”

    谢姊衣将被子边角压在身下,没有丝毫睡意,如今这个朝代,叫做大煜,她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消息闭塞,可是费了些功夫,才将这个朝代的底细慢慢打听清晰。

    起初她想遍了历史,也没有搜集到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只在多方口中得知,这是个空前强盛的朝代,煜朝皇帝文武皆重,农商皆重,是个明君,非常开明。

    但到底是封建社会,再开明,女子的地位也是低下的。

    这些小村小镇偏僻,多的是穷苦人家,妇人出去做点糊口的小买卖,将心比心,自然没多少闲嘴说道。

    但再往远了走,便不同了。

    未嫁者抛头露面,是不顾名声。

    出嫁了抛头露面,就是没有好好相夫教子。

    严重些还会带累夫君,冠上个要靠女人养活的名声,左右不管女子如何,都是举步维艰。

    她以后若想将酿酒作坊做大,恐怕首先最难攻克的,便是世人眼里的偏见。

    世间偏见如壁立千仞,局限万千,谢姊衣没有多大的志向,也不妄图在一个看似开明,实则吃人的封建社会,改变世人眼里对女子的看法。

    但起码要自立自强,活得自在些,不为人鱼肉、仰人鼻息,要做到这些,前提就是要实现金钱自由,以她现在的家境要做到这些是有些难,可毕竟事在人为,再难也得去争取一番。

    谢姊衣忽然有些头疼。

    以后在这个陌生时代的路途,好像并不是那么好走。

    豆大般的雨珠一夜好下,秋风簌簌。

    翌日,卯正时分,天色微亮。

    谢姊衣醒来时,祖母已经坐在了窗边缝补。

    老太太闲不住,一早起来问杨氏要来冬日的旧袄子,做做针线打发时间。

    见床上有动静了,老太太看过来小声笑道:“衣衣醒了,你阿娘送来了早饭,快来吃。”

    谢兰一向贪睡,起床气重得很,没个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也从来不吃早饭,所以谢姊衣没有吵他,自己穿好衣服下了床。

    院里喂了十来只母鸡,一个月能存下不少鸡蛋,阿娘每日早上都会煮好蛋花汤给他们喝。

    因为下雨,不去镇上,今日应当会去作坊里干活。

    谢姊衣捧着蛋花汤喝完,杨氏刚好推门进来,给老太太问好后,道:“这雨估计得下好几日,衣衣穿厚点,我们要去作坊了。”

    谢姊衣点点头,去木质的柜子里找了件厚长袄出来,跟着杨氏去了酿酒作坊。

    说起作坊,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泥糊院子,里边搭了数间简陋的屋子。

    谢老四在制曲,谢姊衣帮杨氏去挪动另一间屋子里放着的粗粮。

    杨氏道:“这里阿娘来罢,衣衣去将昨日那一小袋糯米找出来洗一下,一会儿要用那个给你祖母酿甜酒。”

    谢姊衣道:“好。”

    她撑着伞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头光线昏暗,窗纸久经风吹雨打,已经泛上浓重的土黄色。

    一只狸花猫卧在高处,懒懒睨视着进来的谢姊衣,随后放松身子伸着懒腰。

    存放米粮之处最易闹老鼠,所以几乎家家都会养一只猫,防着老鼠糟蹋粮食。

    糯米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谢姊衣取到后就到了院里去,狸花猫跟着谢姊衣,出了门便窜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谢姊衣在水缸里盛出水来,洗完糯米后便看着阿娘做米酒,她一时闲下来,便想到自己在现世的酿酒作坊,是跟着她一块穿过来的。

    她的作坊如同一个随身空间,她的东西都可以储存在里边。

    作坊可以升级,而后酿的酒越多,便可升到越高的等级。

    升到中级需要一万坛酒,而高级则要十万坛。

    作坊里的时间也比外头要过得快些,低级一比一,中级一比三。

    高级一比十,不过那得很久以后了。

    她现在只能用一比一的时间来酿酒,幸好空间比较大,每次都能酿一千缸。

    从她发现作坊到现在三年,已经酿好了第一批酒,三年份的,再来九次,她的系统就可以升级,到时酿酒缩短时间,她就能酿更多的酒了。

    只要达到高级作坊,她就能得到可以治病的药酒的配方,到时酿出配方上的酒,她就可以治好弟弟的病。

    她着急着升级,就是因为无意间听到阿爹阿娘请来的大夫说,恐谢兰活不过十五岁,如今谢兰虽然才六岁,而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将作坊升级到高级。

    她只能拼命酿酒升级,才能保住谢兰。

    她与这个弟弟朝夕相处六年,看着他出生长大,犹记得谢兰咿咿呀呀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模样,所以无论如何她要尽快拿到配方。

    阿爹阿娘的年纪是再生不了孩子的,人人都因着这件事看不起他们家,她必须治好谢兰,否则阿爹阿娘也会承受不住。

新书推荐: 小狗的眼泪 小欢喜之你是我的星星 机车少女的飞翔 [奥特曼]诺里 仙尊归来救赎没落宗门 穿进rpg游戏后我成了男主丫鬟 重生换亲:宁做富家妾,不做贫民妻 处于规则边缘的我们 你正看向我 夏夜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