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三十二)

    一如既往的流水声中,忽然有一道琴音被递了进来。

    紧接着,奏乐声彻底响起,显得格外清灵而欢快。

    引渡人提醒道:“可以把布条揭下了。”

    鱼寒生松开两边的手,把布条摘下后,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湛蓝的天上洁白的云,一尊巨大的半身女子石像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中。她微笑着将双手展开,像是把整个女儿国拥在了怀中一般。城墙外部还有各种漂亮石头、鲜花、织锦等等美丽的东西所做出的装饰物。有的鲜花连成门帘,有的石头拼成孕育的母亲,有的织锦成了人物的裙子...

    进入国中的除了水路还有陆路,但无论是哪条路,两遍都是盛放着的鲜花。

    实在是个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鱼寒生心下叹道。

    引渡人们到此便止了步,岸边有几位似乎特意在此等候的白裙女人微微弯身行了个礼,随后上了鱼寒生一行人所在的半瓢葫芦状的船中。

    “鱼姑娘,女皇和未来的凤君在宫中等你。”

    鱼寒生礼貌颔首,注意到这里的人的着装似乎与外面不太一样。

    及至她看到河岸两边多是些布料、衣裳、首饰类的铺子才明白过来。只因这些铺子不仅种类齐全,除了专门的鞋铺,还有帽子铺、颈饰铺甚至袜子铺的。便只是从门口这样匆匆一瞥,都能看到铺内陈设有序,颇具美感。凡此种种,无不展示出女儿国之人在美之一途上的专研

    待船驶入国内,鱼寒生还看到许多各种形状的往来船只,有的像鱼、有的像燕子、也有的像猫,它们的外部也都无被装饰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显得极为可爱。

    “卖花啦!卖花啦!”

    “卖橘子啦!”

    “卖茶啦!”

    吆喝声夹杂着奏乐声中,有乘船的卖花姑娘问道:“丁香大人,这是陛下的客人吗?”

    “这是未来凤君的师妹鱼姑娘,这位是鱼姑娘的女儿...”被唤丁香的白裙女子扭过头向鱼寒生投去询问的目光。

    鱼寒生了然,道:“她叫辛昆。”

    丁香便重新介绍道:“这位是鱼姑娘的女儿辛昆。”

    “哇,原来是凤君的人呢!”卖花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鱼寒生和辛昆,“两位可有什么喜欢的花嘛?我今天做了可多漂亮的花束啦!”

    还不待两人有所表示,卖花姑娘自个在船里转了一圈,挑出了两束花:“这是我觉得今天最好看的两束啦!送个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喔!”

    鱼寒生笑着接了过来,然后还以一块与买花姑娘所乘花船相似的花形玉佩,“希望你喜欢。”

    卖花姑娘结果玉佩,“哇!真漂亮!”她高兴地直转着圈,在船重新恢复行驶之际倾身在鱼寒生脸侧投下一吻,“谢谢你!我很喜欢!”

    一直到船身相错,卖花姑娘还在满心欢喜地欣赏着那块玉佩,鱼寒生却始终僵着。

    丁香见状便笑道:“我国女子历来如此,鱼姑娘见谅。”

    鱼寒生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大约是卖花姑娘将此事分享给了其他商贩,许多船只逐渐向葫芦船聚拢而来。

    于是,不过一会,葫芦船内边聚满了各种鲜花宝石美酒等物。对女儿国人的亲昵友好举动,鱼寒生和辛昆两人已经从惊讶到平静,最终麻木了。

    “此刻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女人。”柳玉一边哼哧哼哧地生产着美玉,一边艳羡道:“这里可真是人间乐土,我看比海族那地方还要好些。”

    这话可不假,对柳玉这等风流人物来说,海族固然也充满热情,却到底有种海底世界独有的疏冷美感。但女儿国却不同了,在这里,任何一个小角落,都展示着人们的创造力和对美的个性追求。这对柳玉来说,实在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他认真地想了一想,道:“要不百年后我变成女人来投靠女儿国好了。”

    不得不承认,柳玉的想法的确具有实施的价值。

    好不容易,船上的商贩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岸上的又招呼起来。

    “丁香大人,带两位姑娘上来玩玩呀!”

    “凤君着急见人,明日我再带两位姑娘来!”

    “好嘞!”

    鱼寒生舒了一口气。其实对她这样的人来说,相对于冷漠与忽视,反而更不知如何面对他人的热情。

    但虽然被拒绝了,沿途的女儿国人却并未放弃表达自己的友善,竟纷纷洒起花瓣来。

    “普天之下,竟还有比我更懂得浪漫的人。”柳玉忍不住叹道。

    “...”鱼寒生对柳玉这种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表示无话可说。但沐浴在这样一片花雨中,任谁也会心情大好。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坐船是去见证了秋音寺的毁灭。而这一次却是为了去见师叔和妙问师兄他们。

    “柳玉,死了以后,灵魂究竟去去向何处呢?”

    “我听说所有灵魂都会先去往黄泉,然后有的留在那里,有的离开那里。”

    鱼寒生叹了口气,接住一瓣花,看向了那个从头到尾被忽视地彻底的易风流。

    他倒也坦然,坐在葫芦船的角落,灰扑扑的衣裳已经兜下了不少花瓣。他却不管,只一声不响地欣赏沿途的风景。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便回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上后,朝她微微一笑。

    脸还是那张脸,鼻青脸肿的地方还是鼻青脸肿,可不知为何,鱼寒生好像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他深处某些叫她似曾相识的东西。

    柳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臭小子别看其貌不扬,浑身气度倒不似寻常之人。”

    鱼寒生问道:“你是不是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

    “没错。”柳玉道:“但正因如此,才更叫人疑惑了。”

    大约是不解自己为何一直看着他,鱼寒生看到易风流朝她歪了歪脑袋。

    见状,她转回身,手中花瓣也飘落到河面上。

    那花瓣随水而流,及至到了船尾,忽然被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挡住。接着,那手微微勾起,将它带离水面。就这么稍微停顿了片刻,它又被放回河中漂远去了。

    易风流起身,湿了的那只手拢住衣摆。待站定后,便将被兜住的花瓣尽数洒落湖水之中。

    一阵风忽然刮过,几片花瓣又被吹向船头,黏到了鱼寒生飞扬的发丝之中。

    “鱼姐...娘亲,爹爹的花瓣飘到你头发上了。”辛昆看着回过头的鱼寒生,指了指她的头发。

    鱼寒生顺着看去,果见一瓣浅红色的花瓣。她伸手捏住,不自觉间,意外再次与易风流对视上。愣了愣后,两人相视一笑。

    “这条河流经了国都内外。环绕国都外围部分叫母亲河,国都内的这部分则叫女儿河。它象征着母亲会永远围绕保护着女儿。”丁香道:“母亲河的尽头是是始祖母亲的雕像,女儿河的尽头是陛下的宫殿。”

    借着比在国都外更近的距离,鱼寒生仰着头,看到始祖母亲的石像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母亲的宽和与慈爱来。

    这种她从未体会到的感受,居然有一天会在一个石像上看到。

    等再往前一些,宫殿的顶端将石像上那双慈目遮挡,鱼寒生等人也该下船了。

    “鱼姑娘,接下来,女相大人会来这里接待您。”

    按女儿国的礼节,丁香左手抚心朝她弯身颔首后,便随着葫芦船离开。

    不多时,果如丁香所言,一个身形丰腴散发着稳重可靠气息的女人向他们走来。

    “我是女儿国的女相,你就是鱼姑娘吧?”

    鱼寒生点头。

    “那这就是你的女儿辛昆了?”

    鱼寒生再次点头。

    女相看了看鱼寒生,又看了看辛昆:“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样消瘦?外面的世界太辛苦了吗?还是吃食不够合胃口?”

    鱼寒生讶异于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相叹了口气道:“世上所有女孩,都是始祖母亲的女儿。你们来了这里,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说着,她一左一右拉上鱼寒生和辛昆的手,“走吧,先带你们去见见陛下和凤君,然后再带你们在国都好好逛逛。”

    手中宽厚而粗糙的触感占据了鱼寒生全部的注意,叫她感到异样的温暖。

    上一次这样被人牵着手,还是幼时她因与几个香客带来的小孩拌嘴而被罚挑水那次。当时,她不小心摔了跤擦破了手,老师傅就是这样牵着她的手,问她:“寒生,痛不痛。”

    她说不痛。

    老师傅便又问她:“那你知道错了吗?”

    她仍旧坚持:“我没错,是他们招惹我在先的!”

    她以为老师傅会批评她,罚她继续挑水,可他却说:“寒生,在面对他人的羞辱时,无论是因惧怕而强忍还是因无畏而反抗,这些都不是难事。真正难的是,你能依情依境妥当处置,但你的心却不为所动。”

    以她不过十岁的年纪,自然不能完全听懂老师傅意思,所以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师傅见状,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与她一同将剩下的水挑完。

    如今时过境迁,可那种因干活磨出的厚茧所带来的粗糙却温厚的感觉,她仍旧记忆犹新。

    这么想着,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忽然有一个人唤她的名字:“师妹!寒生师妹!”

    鱼寒生怔愣地看去,不是妙问师兄是谁?

    “师兄!!!”

    她跑到妙问身边,两人托住彼此的手臂。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妙问也红了眼眶:“没想到上次一别,再见已是三年后。”

    鱼寒生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寒生!”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一个年老的身影从妙问的身后出现。

    鱼寒生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泪水彻底决堤了。她快步走向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师叔。”

    老师叔叹了口气,将她扶起身,用袖子替她擦掉眼泪,笑起来:“怎么越长大越像个孩子似的了。”

    紧接着,与老师叔和妙问同行的师兄弟们都聚了过来。

    鱼寒生看着他们全部完好无损地站到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又哭又笑。

    到底年纪稍长,老师叔见她这般情貌,心里猜到有事发生,不禁问道:“寒生啊,可是发生了什么?”

    鱼寒生思虑再三,觉得如何告诉他们秋音寺被毁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便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修仙好难好累。”

    闻言,众人都笑了起来。

    妙问师兄便道:“你呀,修行哪有轻松的呢?”

    有年纪更小的师弟便道:“是啊师姐,我们还等你修成大仙以后罩着我们呢!”

    鱼寒生破涕为笑。

    靠边站的易风流见她把袖子都擦湿了,便递了一块帕子去:“用这个。”

    鱼寒生接过帕子,有些侧目:“你个大男人还带这个?”

    “这是女儿国的人送的。”

    老师叔见他们似乎比普通朋友更显亲昵,便问道:“寒生啊,这位是?”

    “这位是...”鱼寒生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相,只能把真实情况隐瞒,道:“这位是我的夫君,这是我的女儿。”

    “什么?!”有弟子惊讶道。

    这厢,易风流还在拱手道:“在下易风流,见过师叔、众师兄弟们。”

    辛昆见状,便也有样学样道:“在下辛昆,见过娘亲爹爹的师叔和师兄弟们。”一副笨拙的样子,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

    两人如此,更叫众师兄弟们瞠目结舌。只是到底是佛门弟子,便不至于窃窃私语起来。好在妙问最快反应过来,先是暗示其他弟子一般咳嗽了两声,而后朝两人一一点过头,朗声道:“远道而来累了吧,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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