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落败后,赫连良骏从比试台上下去时,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申寻梅也没好到哪去。

    阿左啃着手里的果子,晃着脑袋,眼中依稀有崇拜的光芒:“这就是元婴强者吗?老鹰在他手里居然三招都挨不住!好像比寻梅哥哥还要厉害哎!”

    赫连良骏瞥她一眼,更没好气。“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阿左哼唧了一声,凑到前排看宰雨柯的比赛。

    赫连良骏胸腔起伏着,双手攥紧了,斜了眼台上眼看就要晋级的宰雨柯:“这宰雨柯只怕来者不善。”

    仙尊之徒和赤云宗本辈第一的宰雨柯,两个万众瞩目的人一道从比试场中离开,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申寻梅显然也想到了:“他俩何时竟这样相熟了?”

    “半路出道的仙尊之徒,谁知道之前干了些什么勾当。”赫连良骏在人群中搜索着鱼寒生的身影,仿佛在找自己的猎物:“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第一场就把我搞下场意味着什么!固然我们四派之间有个比试,难道栖山在整个仙门大比的表现就不重要吗?亏她还是仙尊之徒!”

    这会,宰雨柯三下五除二已经成功晋级了。阿左观赛完,又凑了回来,听到这样一席话,稀奇道:“连你都知道为栖山考虑啦!”

    赫连良骏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本就长而吊的一双眼显得更为不好惹:“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阿左知道他向来都是懒得搭理自己的,便拽了拽申寻梅的袖子,顺便把果子的汁水在他身上蹭了个干净:“我看宰雨柯不止元婴的修为,真期待能跟他比一场领教一番啊!寻梅哥哥你可要小心咯。”

    赫连良骏的脸色更臭了:“蠢豹子!你有没有脑子的!”

    阿左双手叉腰,伸着脖子对着赫连良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蠢得连人话也听不明白了?”

    “你...!”阿左指着他,瞪眼咬牙,气得发抖:“你自己输了,就把气撒别人身上!有本事你打赢宰雨柯去!在这冲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我打不过他!我还打不过你吗?”

    赫连良骏放下狠话,阿左忙往申寻梅身后躲:“寻梅哥哥,他要打我啊!”

    申寻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这个时候还顾着斗嘴?铁鹰你就不能让着她些?”

    “我不与你这偏心眼的争!”

    赫连良骏作势要走,申寻梅拉住他:“我们冷静想一想。”

    缓了缓,申寻梅接着道:“若还想比过兰、竹、鱼三派,我与阿左都不能再出意外。”

    赫连良骏便侧着身子道:“大比第二场依照了历年抽签的惯例,可操作的空间就没这么多了。若是鱼寒生、高娴兰或者曲无竹能碰上宰雨柯,那就再好不过。”

    “所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申寻梅看向远处的比试台,鱼寒生已经站了上去。

    赫连良骏也看到了她,也知道申寻梅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冒险了。眼下宰雨柯已经晋级,至少你的威胁没有了。”

    阿左探了个头出来:“对啊!为什么宰雨柯不跟寻梅哥哥打,要和老鹰打?不是寻梅哥哥更有挑战的价值吗?”

    申寻梅无奈把她的头给按了回去:“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阿左摸着自己的脑袋,鹌鹑似的躲回去,“噢。”

    赫连良骏面色铁青,腮帮子因咬在一起的牙齿而梆硬。浑身冒着火气。

    几人视线交汇处的比试台上,鱼寒生也成功晋级,但却远不及毫不隐藏实力的宰雨柯那样轻松。

    申寻梅移了下视线,看到高台上仙尊正看着鱼寒生的情况。见裁判宣布晋级后,才放心了似的移开目光。而赫连良骏的师父二长老,已不知去向。

    正是这时,曲白水找到赫连良骏:“赫连师兄,师父找你。”

    赫连良骏见是他来,狞笑道:“你们,好样的!”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

    初赛将持续三天,鱼寒生成功晋级后也没有放松,而是根据自己观察分析着晋级者的实力和优势。

    入夜后,当日的比赛便会结束。

    鱼寒生掐着时间去了趟云州,回到观清山时比赛还没结束,九瀛也还没有回来,便忙碌而不忙乱地开始布置起来。

    一直到入了也,整个观清山都沉浸到暖白色的、浅黄色的、青色的、蓝色的...各色各状的纸灯笼中时,九瀛终于回来。

    甫一见此场景,他便一顿,有些惊喜也有些诧异。

    彼时,鱼寒生正将最后的琉璃宝石垂挂到长思木枝上,感知到他的到来,于光华璀璨处扭头笑道:“师尊!马上就好!”

    那一刹那,九瀛只觉迷了眼,失了神,好半晌,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鱼寒生走近了,站在他不远处,“师尊,这是徒儿给您的见面礼呀!中间虽因一些事耽搁了,弟子却一直记在心里!”

    九瀛温声道:“见面礼?”

    “对啊。不能只有师尊赠我见面礼,我却无动于衷吧?”

    九瀛心中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看着从来冷清的观清山,从未如今日这般热闹漂亮,挽唇道:“有心了。”

    “那师尊你可喜欢?”

    九瀛看着她期待的眼,点头。

    鱼寒生喜笑颜开,又朝他迈进两步,打开手里的长形玉匣:“我挑了成色极好的玉石,为师尊做了一只玉簪。”

    九瀛看着那匣中躺着的莹透纯净、洁白无暇的玉簪,一眼便知道了其中的巧思。

    鱼寒生接着道:“知道师尊喜简,所以这簪子仿的是当初我交还给你那根长思木的形状。师尊觉得不讨厌的话,我现在就帮师尊戴上,好不好?”

    九瀛没有拒绝她,轻轻颔首,坐到所有灯笼的中心处,也就是观清殿前的木桩桌案前。

    因今日出席了大比的开幕,九瀛头上戴着的是低调奢华的玉冠。鱼寒生轻手轻脚地把玉冠解下,放下高束的半发髻,指腹在九瀛的发间穿梭,摩挲过头皮,帮他挽了个松矮的发髻,随后戴上发簪。于是满头墨发中,便只余那只她亲手所做的玉簪了。

    鱼寒生走到九瀛跟前,蹲下身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按了按九瀛左边鼓起来的发,道:“第一次帮别人梳头,好像有些乱呢。”

    九瀛垂眸,定定看她笑颜如花:“无妨。”

    有风起,吹乱了纸灯笼,光波便在九瀛脸上摇晃。

    月下灯中看美人,实在又是一番风情。

    一切乱影里,他安然端坐,岿然不动,绝然出尘。然而,一双清眸中似乎又有什么于僻暗处寸寸瓦解。

    碎光迸进那一瞬,注定是叫人沉沦的。

    鱼寒生一瞬不瞬看着他,“师尊,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

    九瀛心下微动,却摇头。

    鱼寒生道:“师尊就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九瀛指尖微动,不自觉捏住了衣袖,带起膝上一片褶皱。只看着所有的光,都不及鱼寒生眼中那一点:“寒生,我是你师尊。”

    不知是在提醒谁。

    鱼寒生道:“我知道。我也记得师尊在拜师仪式上说的话。”

    那时他说,她不必把他当做父亲或兄长,他们只是传道关系的师徒。

    当日,九瀛只是对鱼寒生的身份有所猜测,所以不想牵扯太多,却是未料到今日的情形。

    忽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却又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庆幸。

    九瀛垂眸,掩住眼底的神色:“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言罢,率先起身入了卧房,不忘将桌上东西带走。

    鱼寒生蹲在原地没动,好一会才离开。

    九瀛站在门后,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微叹,反思: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伤害到她了?

    于是夜中难睡。

    一直到后半夜,九瀛重新推开门,轻步走到长思木下,站了很久,看了一夜的灯景。

    他只当鱼寒生已睡,却不知她始终坐在窗下,手里捏着那半月缘。他站了多久,她便看了有多久。

    海念:【九哥哥,你在吗?】

    对方居然很快就回复。

    九:【这么晚还没休息?】

    鱼寒生疑惑,看着外面九瀛一动未动的身影。

    海念:【九哥哥不也还没睡吗?你在做些什么呢?】

    九:【今日大比第一场发生了一件叫我们始料未及的事!我跟师兄刚商量了一会,他刚走呢。】

    鱼寒生越发皱紧了眉头。

    海念:【那九哥哥方便说说话嘛?我想听你说话。】

    那边犹豫了一会。

    九:【可以呀!】

    鱼寒生于是发去传音申请,然而,一直到语音被接听,窗外的九瀛仍旧未动。

    对面传来声音:“海念。”

    也的确不是九瀛的声音,这会一听,倒像是...

    鱼寒生一字未说,挂断了,回复:

    海念:【对不起对不起!我娘亲来了!下次再跟你说话!溜了~!】

    发送完毕,鱼寒生把半月缘盖到手心,打算找机会再试一试。

    如果这个九不是九瀛,又究竟是谁?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都不敢想!

    原来这么久以来,跟她聊天的,根本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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