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梯

    盛家花厅里,乌泱泱坐了好些人,花团锦簇,云鬓堆叠,好不热闹。

    盛墨兰坐在盛家女眷末位,静静听着上位者的殷殷叮咛。盛老太太交代了许多,末了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狮峰龙井,嘱咐道:“盛家女子恭谨自爱,万不能做出有辱门楣之事。”说罢,用余光瞥了一眼墨兰。

    墨兰知道,盛老太太这话是单对她一个人讲的。也是,前几日在玉清观,她从马车上跌下来,险些滚下坡子,恰巧永昌侯六公子梁晗纵马经过,便出手救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回了马车。

    回来,墨兰就被人压去祠堂向盛家列祖列宗告罪忏悔,连带着林噙霜也被禁了足。现在外头流言甚嚣尘上,都说盛氏治家不严,纵得小妾庶女竟敢在外公然算计侯门公子。

    真是可笑,手长在梁晗身上,他要是真的秉节持重,也就不会让墨兰一个眼神就勾走了;他若没有其他心思,也就不会不顾女儿家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墨兰了。

    墨兰确实耍手段不假,但梁晗也是愿者上钩,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什么被指摘的只有她盛墨兰。

    “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发吧。”盛老太太不徐不缓的声音将墨兰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她抬眸看向盛老太太。

    盛老太太用余光从墨兰身上略过,落在明兰身上,她上前轻拍了拍明兰的手,满脸堆笑。

    那样慈爱的笑,从来都只对着明兰一个人,如兰和墨兰在她跟前,比不得明兰一根手指头。

    盛府门前,盛长枫一袭紫衣,坐在高头大马上,芝兰玉树,意气风发。

    在他身后是一辆挂着盛家标志的马车,这是整个盛府最大最豪华的一辆马车,寻常不拿出来用的,只因今日是临安郡王妃在城外桃花庄设宴。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太子侧妃也会赴宴。

    王若弗先上了马车,如兰明兰紧随其后,墨兰最后一个上车。

    墨兰穿着浅蓝色缠枝玉兰长对襟衫,搭一件暗银刺绣莲青月华裙。因玉清观一事,墨兰禁足至今,脸颊瘦削不少,虽不如往日鲜妍玉润,但别有一番楚楚之姿。

    王若弗瞧着墨兰这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又想到明明是墨兰犯了错,还要带她出来见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睨了一眼墨兰,道:“一会到了桃花庄,你给我安分守己些,别尽想着出风头,你那事可没完呢。”

    若不是怕落人口实,污了盛家的清誉,影响华兰和如兰,王氏根本就不可能带墨兰出门赴宴的。

    “墨兰知道了,母亲。”墨兰抬眸一笑,活脱脱一个狐狸精魅惑众生的模样。

    宴会雅集无外乎就是飞花行令,品香插花,点茶赏画,这些文雅趣事,墨兰样样在行。这样一个可以大展风采,光明正大接近公侯显贵的机会,墨兰怎么可能谨小慎微低调行事。

    如兰有王氏给她相中的王家表哥,还有盛纮给她看过的柳家嫡子,一个簪缨世族,一个清流世家;明兰有盛老太太给她相看的贺家哥儿,还有宥阳老家的李郁,一个是医药世家的杏林妙手,一个是富商巨贾的举人;而墨兰她,只有盛纮给她相看的穷举人文炎敬。明兰如兰不管选择谁,日子都不会太难过,她们的选择比墨兰好上太多太多,要她嫁给文炎敬,她不甘心,她不服气,她只能自己绸缪。

    既然大家都知道她要攀高枝,那她干脆攀个更高的枝。梁晗,她突然就瞧不上眼了。

    若盛老太太盛纮他们知道墨兰此刻所想,定然后悔那日没将她打死。

    一路上,如兰和明兰二人有说有笑,墨兰静静坐在窗边。偶尔如兰言语挑衅,墨兰也一笑置之,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如兰不得趣,撇了撇嘴道:“这会子装什么淑女。”而后转身与明兰说话去了。

    微风吹起车帘,但见满目绯红,桃花成雨,大大小小的马车停在花道上。

    下了马车,但见碧空如洗,桃李纷飞,远处假山流水,粼粼波光。

    侯门显贵的妇人们皆聚在水榭里焚香点茶,青年男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或是曲水流觞,或是投壶斗彩,又或是诗酒唱和,好不热闹。

    如兰明兰二人都投壶斗彩去了,长枫被几个相熟的公子拉去作画了,唯墨兰一人跟着几个姑娘郎君们诗酒唱和去了。

    春风和煦,杨柳依依,落英缤纷。墨兰坐在一棵临水的桃花树下,抬指拨动七弦伏羲琴,琴音舒缓绵长,更添几分春日华彩。

    伴着琴音,一个淡青色衣裳的姑娘清唱着晏学士的词,她身旁的公子拿着酒盏,闭眸听曲。

    一旁的回廊栏杆上,坐着的姑娘公子们,谈笑风生,品酒论道。其中,身着绀青色圆领袍那人是平西王的嫡长孙——赵礼,凭着他腰间的那块红血丝玉珏,墨兰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纷纷桃花,落了几朵在墨兰的发髻上,引来一只蝴蝶。远看,桃花灼灼,静水粼粼,鲜花蝴蝶,抚琴美人,美如画卷。

    在赵礼倒酒抬眼看向桃花树下之时,墨兰好巧不巧的抬眸一笑,华容婀娜,人比花娇。墨兰落落大方与之对视,而后低眉抚琴。

    一眼万年,赵礼手中的酒杯握了许久,也未曾将琼液送入口中。

    倏尔,一阵箫声传来,悠扬飘渺,与轻柔涓细的琴音相汇,似远山遇缈烟,相辅相成,相和而歌。

    如此珠联璧合,知音难觅,墨兰一瞬间收了心思,专心于抚琴。

    投壶的姑娘箭矢握在手中,作画的公子墨染了画作,水榭内点茶的妇人们纷纷回头看向墨兰她们。

    王氏见着大家都看向墨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个墨兰,是全然没把她的嘱咐放在心上。

    “哼——”如兰冷哼一声,“啪”的击了一下捶丸,捶丸滚出去老远。

    明兰原本笑意明媚的脸庞在回首看见墨兰和她身边之人时瞬间垮了下来。方才顾廷烨找她谈笑,二人凑在一处喝茶,那人正巧路过,顾廷烨还毕恭毕敬的对他行了个大礼,彼时明兰一副温婉端庄笑靥如花的模样,那人的目光也半分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只与顾廷烨浅聊几句,便离开了。从顾廷烨口中,明兰知道了,那人是太子的第六子,寿春郡王赵受益。

    明兰一向落落大方,行事谨慎却又流水拂云般自在洒脱,平日里和如兰站在一起,那些公侯夫人们总以为她才是嫡女,无人不叹服于她的美貌与规矩。她只肖往那一站,满庄子的花儿似乎都失了颜色,今日见了她的公子们即便再秉节持重,温文尔雅,也会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几秒,方才就有不少公子们凑上来要与她投壶,还是顾廷烨挺身而出,将她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而赵受益,从边陲之地而来,在京城也就待了三月不到,面对着这样一位绝色倾城,世间少有的美人,竟无动无衷,没有半点动容。

    他将明兰视若无物,却主动接近墨兰,与她相和而歌。

    明兰与墨兰共处一地,不论是行事规矩还是仪态容貌,从来就没落过下风,明兰永远都是让墨兰嫉妒的存在,嫉妒到让墨兰动手去划花她的脸。而这一次,她竟输给了墨兰。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终了,墨兰抬头,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绯袍公子,他逆光的身影染上一层柔光,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宇之间与赵礼有二三分相似。

    赵受益收起长箫,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姑娘一曲《潇湘水云》可谓余音绕梁。”

    “公子谬赞。”墨兰起身行礼,落落大方,仪态万千,“公子的箫声更是扣人心弦。”

    在盛老太太眼中,丝竹管弦不过是取悦别人的工具,鲜少有人如此夸赞墨兰的琴艺,更没有人能与她如此相和,墨兰不禁多瞧了他一眼,心间荡起一层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从赵礼方才看向赵受益的眼神,墨兰推测此人的身份更在赵礼之上,正想再与他说上几句话,却有小厮前来,将他叫走。

    那时,墨兰才知道,他是寿春郡王——赵受益,太子的第六子。除去早夭的那几位,太子膝下便只有太子妃郭氏所出嫡长子赵祉,侧妃沈氏所出庶六子赵受益(赵祯)和侧妃杨氏所出庶十子赵德晖(赵祈)。

    这桃花庄雅集,来的本该是太子妃郭氏,奈何郭氏身子一向孱弱,深居简出,便只能由太子侧妃沈氏代为赴宴。

    赵受益离开之后,那位清唱晏学士词的姑娘与她身旁的公子对起了诗;赵礼主动找上墨兰来,与她探讨书法,原来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墨兰面扇上的一行小诗,那字迹不同寻常女子的清丽柔美,而是肆意张扬,不受拘束,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墨兰与赵礼品鉴着字画,心下却在思考,下一步是继续与赵礼攀谈还是寻机会再与赵受益搭话。

    登高或许跌重,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跌下来,而不是牢牢攀上云端,俯瞰众生呢?

    盛家人都觉得墨兰野心勃勃,攀上梁晗他们都觉得是好高骛远,若是知道她想嫁入宗室,甚至是皇家,他们一定会觉得她疯了。可如今,登云梯就落在眼前,她怎么可能错过?

    既然你们不肯给她好的,那她就自己去争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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