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死了。】

    呆板的机械音在谢小天脑海里如此说道。

    “我知道。”

    谢小天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糊成一团的身躯，恹恹的回着。

    肇事的司机早已经跑了，车轮上还带着她部分残躯。昏暗的路灯下，俩道湿漉漉的车辙印延伸着驶向远方。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只是低头等红灯的几秒钟。

    深夜的郊外，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没有撞鬼，反倒被一辆疾驰的超跑撞飞，破碎的大动脉飙出的鲜血又快又急。

    车祸撞击的力道很大，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折断她的脊椎骨，死亡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谢小天死的虽然有点丑，但她走的很安详。

    没想到人生无常，眼睛一闭上再睁开，就看到这个玩意了。

    还自称系统。

    她沉沉的叹口气，没有理会莫名出现的东西。

    抬眼看着前方，双目流血，眉头紧皱，思索着散落的身体该怎么。

    都被撞到一处深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发现。

    早知道当初就不贪图便宜，租在烂尾楼里，住在郊区也就算了，过路的人都少。

    结果半夜遇到一个肇事逃逸的飙车党……

    意外来的可真快。

    初夏深夜。

    清凉的风拂过谢小天的身体，染血的白衣微微摆动，透明魂体立在尸体一侧，目光微抬，直直地看向沿途叶子上的血迹尽头——白色的小卡片被风带着，落到了枯草堆里，时起时落，晃眼的很。

    那是她买的彩票。

    二等奖。

    今天不出意外的话，起码到手三十万大洋。

    这三十万能让她还清贷款，甚至还能有闲钱支援一下院里。

    哎~

    谢小天长叹。

    就这么死在兑奖的路上，论谁都会死不瞑目吧。

    谢小天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

    她回想着已经是过去式的前半生，嘴角肌肉僵硬，似笑非哭的，闷闷的笑意从那张紧闭的双唇泄露出来。

    初出茅庐的系统还没遇到这种宿主。

    看见自己死了还能笑的出来。

    机械的声音有半刻的停顿，心惊胆颤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思虑及自家久未开张的铺子，它转换声音，俏皮的童声轻咳两声，换了方式游说。

    【这里有一份工作，要不要考虑一下。】系统小声建议。

    【底薪加提成，五险一金全都有，朝九晚五，双休还有寒暑假，单位包吃包住，三千世界龙头企业郑重承诺，并且我们还支持员工开展副业，承诺三年时间帮住员工实现阶层跨越。】它掷地有声，又十分自信的递上去一张传单。

    【另外。】

    它瞄了一眼那张被鲜血浸透的彩票，加了一句：【我司十分人性化，员工生前的财产在入职后将一并划分到其下账户中。】

    “财产。”

    谢小天有气无力，死亡的真切阴影笼罩心头，她没什么心力去开展副业，也不想签下莫名其妙的传单。

    一把挥开系统的手，安静的等待着牛头马面的到来。

    她这短暂的一生，估计就是没有什么财运了，好不容易中个二等奖，还能死在兑奖的路上……如今唯有赶紧投胎，从头再来！

    就不信了，下辈子发不了财！

    系统忍不住靠近，刚想开口。

    “滚！”

    突然一声爆喝，激的光球的外表有瞬间的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显示器，晃花片刻。

    ……

    系统由代码组成的小耳朵嗡嗡的，无数声滚字在耳道里回荡，它捂住耳朵，身形往后退了退，片刻后，耳道回声才小点。

    回过神来，它一脸惊恐的看着千挑万选的宿主，内心的惧意瞬间达到峰值。

    此刻，无数前辈牺牲的事迹在它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没有完成签约的系统是非常脆弱的，极有可能被轻易摧毁。

    仅仅只是一声大吼，它的代码就有瞬间的停滞。

    如果在靠近的话……

    系统犹豫。

    一个合适的宿主是很难遇到的，而且它刚刚出厂，没有多余的能量在去寻找另一个宿主了。

    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就是最合适的，能光靠声音就能影响到代码运行的宿主它也实在不想错过啊。

    系统一时间很是为难。

    白色的小光球围着谢小天上下漂浮着就是不舍得离开。

    “如果宿主不配合，可以打开我送你的锦囊，记住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用。”同样是机械音，但莫名多了丝老成深重的声音在系统耳中突然出现。

    对，锦囊。

    系统想起来出发之前，一位退休的系统前辈给它的东西。

    细长的小手连忙伸进空间摩挲着。

    柔软的丝质布料划过，珍贵的锦囊还没等它打开，下一秒就消失了。

    系统大惊！

    【支付宝收款三十万元。】

    一道陌生的女音在荒野上响起。

    谢小天耳朵动了动，转过头来。

    熟悉的铃声从草丛里响起，机械的女音从草丛里又一次响了起来。

    “中国**银行您尾号2870账户……余额300100.89元。”

    2870？

    谢小天听着这个十分耳熟的数字，死寂地双眼霎时间亮起来，她瞬间移动到自己的手机旁边。

    黑色的外壳还沾染着未凝固的血迹，散发着铁锈味，乍然亮起的蓝屏吸引来了几只蚊虫在周边徘徊。

    一串小字滚动在不大的屏幕上，谢小天离近些，果然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这钱是真的，真的有三十万。

    实实在在的金额搭配着耳边机械的声音，心底的怨气瞬间被洗刷的干净，谢小天从未觉得人生有哪一刻有像此刻这般幸福。

    还是她中奖的数额，没有扣税的那种。

    谢小天捂着心脏，双脚悬浮飘在半空中，白色的衣服上点点血迹尽数隐没，白净的小脸上漾起如痴如醉的笑意，双目含泪，仰望星空，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落下来，又哭又笑的。

    刚松口气的系统顿时又开始揪心。

    前辈给的锦囊不管用？！

    【你……你还满意么？】系统战战兢兢的声音打断谢小天的思绪。

    她第一次正经的打量起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光球。

    “满意。”她狂喜，不断点头，“满意极了。”

    【那我们的合作？】

    见人这么说，系统将说了一半的话补充上。

    “给我看看合同吧。”

    谢小天也不含糊，她笑容满面，在看小光球的目光瞬间转变，财神爷在她这里的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过……

    “这算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冷风吹过，扬起一抹衣角，谢小天冷不丁开口。

    【算是的。】系统在谢小天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把合同先拿给你看看，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系统说到这，顿了下，头顶的光环闪烁了一下，囫囵开口：【在讨论讨论。】

    谢小天的默许大涨了系统的信心。

    它连忙继续道：【无论成不成功，这钱都是你的，我一份不取。】

    这钱只是些小世界货币，对于宿主以后来说什么用都没有，它有些心虚。

    还是赶紧把合同定下来才能安心。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小天说到这，面色为难，看着光球的眼色难得带着几分扭捏。

    演技不好，那股子刻意扑面而来，不过系统还小，它看不出来。

    不情之请？

    【你说。】它欲言又止，还是把喉间的那一句我拼死也给你办到咽了下去。

    不能太赶着了，它可是系统。

    “哦，你别误会。”

    谢小天摆摆手，衣袖的血液被甩了出去，擦过系统身体，淡淡的血痕融进光球的身体，又很快被排出去，滴落到绿叶尖端上，压得叶片上下抖动。

    不过谢小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突然暴富的她如今眼里容不下别的。

    她只想带上她的宝贝钞票去迎接新的美好生活。

    “手机能不能跟着我一起去公司啊。”

    谢小天双手合十，笑容讨好。

    她如今只是个魂体，还是刚死的，新鲜气还没过去，完全不能接触阳间的东西。

    是这个事儿啊，系统点头爽快应下：【可以。】

    指尖一丝细细的丝线冒出，绕着手机旋转一圈，缠的严实之后，才将手机递到谢小天手里。

    沉甸甸的熟悉手感激动的谢小天热泪盈眶。

    拿到手机第一时间，谢小天立马打开了短信。

    一字一句，生怕错过了什么，看到最后的余额一栏，她更是欣喜，不可置信的看着页面，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久久地舍不得移开。

    闪着荧光的屏幕上，还有些许黑血溅落在上，透明的手掌穿过，毫无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色早已经凝结住，模糊了屏幕，也模糊了谢小天的视线。

    她点开微信，置顶是个备注院长的人，头像是一张大合照，合照的背景是她从小长大的孤儿院——蓝天福利院。

    看到院长换了新头像，谢小天点进去瞧了一眼，大合照显示是今年六月份刚拍的，院长蹭的隔壁小学的摄影师拍的。

    上次见面还跟她提了一嘴。

    谢小天想到院长说这话的表情，失笑。

    她打开对话框，找到转账一栏，将彩票的奖金，转了一半过去。

    备注上还写着六一儿童节快乐。

    “叮咚！”

    悦耳的铃声响起，钱款转过去。

    看着对话栏上一遍又一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谢小天嘴角的笑意扩大，她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并附带一句话：二等奖，见者有份。

    下一秒，转账迅速被接收。

    一个简单的欧克的表情发过来，没有多说其他的话。

    谢小天又点进去另一个账号，将工作几年借的欠款发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份账单。

    安苏：“你怎么了？”

    谢小天看着闺蜜发过来的消息，摇头笑。

    “怎么，不相信我发财了啊。”

    “一下子转我这么多，看样子你发了不少啊。请吃饭！”

    “不请。”

    谢小天干脆利落的拒绝。

    三十万的奖金俩次转账，只剩下十万块钱。

    照以往还活着时候的想法，她还想买一俩车。各方面对比，光看车型都挑了好久，买哪个牌子都选好了。这样下次上班时候，在下雨的话，她不用被浇的浑身湿透了。

    身上的白裙随着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压得身下的叶片齐齐弯腰，泛着怨念的黑气侵蚀着土地上的一切。无辜的小草们被浇了个透彻，活生生变了个颜色，黑黝黝的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心事已了，谢小天被撞到变形的身体也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就连魂体都变得和常人无二。

    透明的身形，少了黑雾的遮掩，看的更加清楚了。

    流着泪的双眸愈发的灼热，看的系统的核心一阵发烫。

    【那，要不把合同签了。】

    耽误这么久，合同可还没签呢。

    谢小天点头。

    “好。”

    俩人都喜笑颜开。

    【这里，这里按个手指印就可以了。】

    谢小天接过合同，直接在合同上盖下手印。

    一幅完全信任的模样，看的系统的核心完全忘记刚才的恐惧，在接受到宿主的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宿主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

    更别说刚才打钱的举动让它被感动到了。

    这实在是很难不让别人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啊。

    如今已经是一体了，圣母心的它暗暗发誓，等新手任务完成一定让谢小天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取代掉那个不成器的主任，扛起反派相亲组的大旗，做名副其实的金牌红娘。

    傻白甜的系统大概是因为刚出厂就去了反派相亲组的缘故，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毕竟，相亲组自从它到那里之后，一个单子都没有开张。

    不对，还是开了一单，系统届的前辈看不过去介绍的同行。

    虽说都是无机质智能生命，也是系统届的退休前辈的夕阳恋，但业绩还是算的。

    统生顺带收获了第一幅红锦旗。

    时刻激励着它每天除了给自己做各种口味的机油之外，就是掷色子决定去哪个世界寻找下一任宿主。

    这才有了系统和谢小天的相遇。

    它要是来早点，谢小天也不至于死了。

    这一定，等以后谢小天知道的时候，差点和系统解约。

    *

    实际上，作为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谢小天可没有这么天真。

    合同的纸张很薄，还只有一张，一瞥眼的功夫，所有的内容都能浏览完成，对她来说，没有细看的必要，毕竟一目十行的她都能记下来。

    “给你。”

    【啊，好。】

    系统抹了把泪，双手接过合同，塞到系统空间里，又拿出工牌来——在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自动生成。

    【这是工牌，我先给你，一会到公司了，其他的事项我在跟你详说。】

    谢小天接过工牌，好奇地端详半天，才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工牌的带子有些长了，她捏着绳子刚想往上提，手中的带子似乎是感应到什么，缓慢的划动，很快，调整好了尺寸。

    服帖的搭在谢小天的脖颈间。

    【你刚才没有细看合同，我这里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是干什么的。】小天看工牌戴上去，放下心来。

    谢小天没有看到。

    在工牌带好的那一刻，她那时刻不停外溢的魂体灵光终于停止了。

    就像一个不停漏水的气球，被修补好了缺口，打上气，重新饱满起来。

    刚刚死亡的她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变化，不过，等以后，她会感谢当机立断的，此刻的自己。

    “好。“

    谢小天屏息静听。

    【我们公司的全称是寰宇有限责任公司，公司的营业范围非常广。我们组属于相亲分部，就是帮客户们相亲，解决单身烦恼。】

    系统说到这，停顿下，看谢小天没有反应，继续往下：【你的所有属性都完美契合了我们公司对于员工的需求，所以，我来了。】

    谢小天听明白了。

    “相亲啊，我知道，就是类似于非诚勿扰吧？”

    【啊，那倒不是。】

    系统连忙否认。

    他们公司的相亲不太一样。

    非诚勿扰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们公司……系统微笑脸，继续说道：

    【我们公司不太一样，相亲的模式虽然说部分参考了一下人类世界，但根本上有着本质的不同。】

    不同么？

    谢小天眉头不解，那相亲公司还能是什么样。

    回想着生前看过的各种相亲综艺，谢小天估摸着未来公司的业务范围，思索着这个不同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一会去公司就知道了。】系统对于这点倒没有多加解释，【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

    【抓住凶手。】系统一字一句道。

    谢小天迷茫。

    凶手？

    可她没有看见凶手啊，她死的太仓促，再加上被撞的时候正在低头看手机，余光里除了看到过车屁股之外，她可什么都没有看见……所以，上哪里去抓。

    【先报警吧。】系统指着谢小天的手机示意道。

    报警？！

    谢小天听到这又开始迷茫。

    她如今这模样，且先不谈能不能报警，就是能报警，开口说话能把人吓死吧。

    确定不是开玩笑么？

    谢小天又笑了起来，八颗大白牙白到发亮，正要开口，系统打断了她。

    【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公司员工了。】

    它意有所指，光球也看不出表情变化，不过从这句话能听出它对自己公司的骄傲。

    【公司的员工手册规定了，我们员工就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打！】它语气坚定。

    啊？

    第一次被公司护着的谢小天震惊。

    眼神上下扫视着看不清楚的小光球，谢小天犹豫半天，决定还是报警，毕竟超速飙车真的不可取，为了市民的安全，这个电话她非打不可。

    果断按下110三个数字。

    系统挥舞小手，细细的光点随着谢小天开口，透过无形的光纤，手机另一端，接线员清楚的听见话筒的声音。

    温和的女声响起：“您好，这里是丰城区派出所，请问您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么？”

    “我要报警，有人肇事逃逸。”

    谢小天直接道。

    “能麻烦您说清楚地址么，我这边记录一下，通知辖区去处理。”接线员一听，面色顿时严肃起来，肇事逃逸可不是小事。

    “就在郊区，没看清楚车牌，只记得隐约是一辆蓝色的斗篷跑车，速度很快，我还在等红灯，他直接开了过来，把我撞飞了。”

    谢小天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发生的过程说了下。

    “……您现在情况怎么样，需要救护车么？”似乎没料到是受害人自己报警，接线员小姐姐顿了下，又温和道。

    “不需要，你们直接过来就行了。”

    谢小天拒绝，救护车就算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我看到那辆车往市区中心去了，救护车不用来了，等你们来我人都凉透了，我报警就是想让你们把那个飙车的罪魁祸首抓起来。”

    “……您真的没事么？”接线员似乎无语住了。

    “没事，我现在好得很。”谢小天笑得开心。“我今天暴富了，老开心了。”

    暴富？

    “好的，感谢您提供的线索，麻烦您在原地等待，我们现在立刻出警。如果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请立刻拨打120急救。”

    说到最后，警察小姐姐的声音愈发柔和，她有些怀疑报警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尽快出警吧。

    谢小天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希望来的时候不要吓到就好。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的动作，敏感的系统心，又开始心疼。

    泪眼汪汪的，自家小宿主怎么这么可怜，被车撞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就在无人的郊外，一想就感觉核心都要哭了。

    捏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手帕擦拭着眼泪。

    看的谢小天一阵惊呼。

    “你不是机械么，怎么还会流眼泪？”

    【……呜呜，系统跟一般的机械不一样的。】它哽咽的解释。

    谢小天挑眉。

    不一样，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了，这个公司的一切似乎都不一样。

    看来，小说里说的也不是全对。

    擦拭着眼泪，光球的眼眶周围除了俩抹红色，还带着泪珠，看的谢小天愈发惊奇。

    简直跟成精了一样，会说话，会哭，还会飞。

    这让没死之前的，还信奉唯物主义的谢小天目不转睛。

    这公司给人相亲都整出来了，成精的事情似乎也可以做到啊。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小天，你先好好休息，这里警察处理事情的速度有点慢，为了我司员工的体面，你的肉身我来安葬。】

    啊？

    你说什么？

    谢小天呆住。

    公司还负责身后事，这么看来，加入也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