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唔!姐姐姐姐,还要玩!哇啊啊啊啊啊……”
虎杖悠仁欢呼着,骑在虹龙身上,虹龙轻轻一癫,他就落下来,被柚花裕姬稳稳接住。
虎杖倭助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重重哼了一声,回到屋里。
夏油杰插着兜,笑意吟吟地看着。
直到虎杖悠仁像个小太阳一样再次向着柚花裕姬俯冲下来,才气喘吁吁地抱住她的腰。
终于累了。
这个孩子,整天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白天不这么上蹿下跳一番,晚上都睡不着觉。
就跟哈士奇似的,柚花裕姬也只能肩负起遛狗的职责了。
柚花裕姬放下虎杖悠仁,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
“柚花是怎么让悠仁看见咒灵的呢?”夏油杰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柚花裕姬漫不经心地捉住悠仁不安分的小手挠了挠:“让他变成术师不就好了?”
“只不过没有术式呀,不过没关系。”柚花裕姬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觉醒呢。”
夏油杰还是十分不可思议,如果术师真的可以人为制造,普通人的数量大大减少,是不是就能做到让所有咒灵消失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回过头轻笑:“最好别抱有幻想啊。”
造神,是没有好下场的。
拥抱着幻想的人,迟早会被它击碎,溃不成军。
夏油杰敛眉,看见沙发上的虎杖倭助,很是礼貌地打招呼:“虎杖爷爷。”
比起五条悟,虎杖倭助倒是更喜欢眼前这个温柔少年:“桌子上热了菜,你们多吃点。杰这孩子,怎么总感觉越来越瘦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夏油杰笑容一滞,嘴角随即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没有,只是一些学业上的事情太多而已......”
虎杖倭助叹了口气,侃侃而谈:“我就说过当今教育界的这些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贪玩的,什么学生只应该好好学习这种论调.......”
夏油杰呆滞地听着,他的眼睛本来就小,这下彻底眯成了一条缝。
啊?
虎杖倭助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总结:“鉴于社会新闻上发布的这些案件,所以我认为心理健康比身体健康,有时候更加重要......”
他看了眼表:“啊,已经下午两点了么?”
“你们随意一点就好。”
老爷子站起身,精神抖擞地往道馆走去。
夏油杰还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满是浆糊。
柚花裕姬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虎杖倭助那个老家伙,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偏偏不能杀不能凑,只能在他念叨的时候设个结界。
曾经使唤咒灵找到一条蛇扔在他床上,结果被他一个翻身压死了。醒来后还一本正经地亲手埋了,还花钱请了一个僧人来超度蛇的亡灵......
偏偏那个僧人是个半瓶水晃悠的诅咒师 ,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而她反而被虎杖倭助念叨了整整一周。
越听越烦躁,柚花裕姬把怒火发泄在了那个诅咒师身上,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舒了一口气。
夏油杰行尸走肉般走到餐桌旁坐下,默默吃了一口素面才缓和过来:“怎么感觉像中了悟的无量空处一样......”
“无量空处?那是什么?”虎杖悠仁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五条悟的领域。”柚花裕姬简短解释。
“姐姐,领域是什么?”虎杖悠仁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又来。
柚花裕姬脑子条件反射性地疼起来,果断道:“我不知道,你问夏油杰。”
夏油杰怔愣,看着虎杖悠仁亮闪闪的大眼睛苦笑。
......本来是难得没任务,跑过来躲清闲的。
既然悠仁已经成为术师,那就没什么保密问题了。
他叹口气,耐心地解释起来。
柚花裕姬习以为常地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看了起来。
夏油杰眼神扫过去,咒术师出色的视力让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封面的几个大字。
原子物理学?
夏油杰瞳孔地震。
他实在是想不到这种大学物理教材能跟柚花裕姬扯上什么关系......
柚花裕姬注意到夏油杰的眼神,晃了晃手中的书:“想要?”
夏油杰艰难地移开视线:“只是有些惊讶......”
“明明高专也有物理课吧。”柚花裕姬回忆,“虽然没多少人听就是了。”
“咒术师也需要看这些吗?我的意思是,毕竟以后就业这些什么的都和物理没关系吧?”
柚花裕姬头也不抬,随意道:“五条悟应该学过这些吧,还有高等数学什么的。”
“可惜学得应该不怎么好。”柚花裕姬毒辣地评价,“不然也不会只上了个高专。”
夏油杰嘴角抽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说,那些普通人,有没有可能造出一个六眼?”
“怎么可能,那群人连咒灵都看不到!“夏油杰本能地反驳。
他失态了。
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心脏直直坠下去,不应该这么说的,至少不能说出来......在她面前。
他哑然,张了张嘴,抬头却溺于柚花裕姬那一双意味不明的血眸。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松了一口气。
“有个任务......挺远的,我先走了,抱歉。 ”
他站起身,恢复了以往温和的少年形象,那一瞬间的暴戾消逝得极快,让人误以为是幻觉。
快了。
很快她就会知道,他的选择。
这种肆意窥伺的洞察感,然后去恶意揣测他们和着血泪的选择......让柚花裕姬感到愉悦。
对上虎杖悠仁担心的目光,柚花裕姬摸了摸他的头。
很敏锐,很细腻的孩子呢。
真不敢想象,居然拥有着他们赋予的血肉。
“想去玩吗?”柚花裕姬一把一把按着悠仁的小脑袋,小孩的头发看上去总有点乱,可是手指插入发间,又摸索出一番柔软来。
虎杖悠仁认认真真地让小脑袋转起来:“姐姐,想去游乐园,可以嘛?”
柚花裕姬轻笑:“去东京迪士尼乐园怎么样?”
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睛,看起来就更像一只呆呆的小狗了。
“可是姐姐,那个很贵的吧......”
柚花裕姬摸摸他耳朵:“姐姐有钱。”
五条家那么多钱,她分担一点有错吗?没有。五条家的长老还得跪下来感谢她。
悠仁坐上了仙鹤,他胆子大,也不怕高,竟然搂着仙鹤的脖子探头探脑往下看。
柚花裕姬看了看手机,皱起眉:“悠仁想去陆地乐园还是海洋乐园?”
虎杖悠仁转过头,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不会游泳。”
“没事,有我在你怕什么。”柚花裕姬有些无奈,结果往下一划,就看见海洋乐园入园年龄限制在12周岁以上,瞬间冷了眉眼。
当然,规则是只有弱者才会遵守的可笑东西......
悠仁拉了拉她的衣角,爬到她身边来,指着手机上灰姑娘城的图片兴奋大喊:“姐姐,我们去这里吧!”
陆地乐园么?行吧。
柚花裕姬又把差点掉下去的虎杖悠仁捞起来:“小心摔下去脑浆都给甩出来。”
悠仁红着脸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嘿嘿,悠仁不怕,悠仁知道姐姐会接住我的。”
柚花裕姬有些嫌弃地擦掉口水印,再次怀疑这小家伙的血缘关系。
......
“这是什么回事?”夏油杰捂着额头,闭上眼睛,心头是深不见底的怒气。
“什么怎么回事?这两个不就是引起这一串事情发生的原因吗?!”
那群村民还围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像是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不是的。”头愈发痛了,眼前的景象不断刺激着他的视网膜。
两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被关在笼子里,惊惧地抱在一起,喘着气,眼底满是恐惧地盯着来人。
满是恶臭,一部分来自于小女孩们身上被打出来的、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腐烂的伤口,一部分来自笼子底下的污秽。
耳边的声音似乎隔着一层膜,隐隐约约快要听不真切了。
“这两人脑子有问题,用不可思议的力量两次三番地攻击村子里的人......”
小女孩往上看,一张被铁笼遮住的脸,那张满带着恶意的嘴正在不断开合,敲定着她们的罪行。
夏油杰面无表情,手仍然一下一下按着额头,语气平静:“我已经排除事件的起因了......”
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他,那张涂得艳红的唇恍然如吃人的恶鬼:“我孙子也差点被这两人杀掉!”
小女孩忍不住了,声音里犹带着哭腔:“那是因为他——”
“闭嘴吧,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女人的嘴张得更大了,她的影子照在墙壁上,宛如凶恶的魑魅魍魉,“你们的父母也一样,是怪物!”
“果然就应该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杀掉!如果不是你那怪物爹妈跪下来求我们,我们善良,心软了,你们这两个怪物还有如今害人的这一天吗?!!”
燃烧的怒火终于飘飘荡荡,落在了实处。
这群连咒灵都看不到的普通人,居然如此对待两个幼小的的术师......
夏油杰试探着用咒力安抚她们,等到小女孩情绪平静后,他微笑着转过身。
不能让她们看到......
“各位,我们先到外面一下吧。”
数只咒灵涌出,吞噬了村子。
惨叫、哀嚎、悲鸣。
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态对待这两个孩子呢?
“什么——啊啊啊啊!!!”
“不要——”
夏油杰冷着眉眼,听着耳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惨叫声。
这两个孩子如此惨叫的时候,这群人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些什么?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
他听着耳边的尖叫,无动于衷。
没有伤心难过,甚至没有报复的快感。
他清楚地听到心中那个大厦倾倒。
——那又怎样呢。
渐渐地,一切归于虚无,世界再次陷入沉寂。
终于,那些讨人厌的、恶心的脸、声音和味道,都消失了。
强大,原来是这种感觉么。
被甚尔拿刀砍了一年没学会反转术式,现在听着这群人的惨叫居然学会了,简直荒唐地让人发笑。
他就是个......
他走回杂物间,将两个衣着单薄,浑身污秽的小女孩抱了出来。
掌心的白光落在她们身上,腐烂流脓的伤口渐渐愈合。
好像无处可去了呢。
夏油杰睫毛垂下,盖住眼底阴翳。
现在唯一一个不会怕他、想要杀死他的只有她了吧......
她杀死盘星教的那些人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赌一把吧?反正他杀掉的这群猴子恐怕连她的零头比不上,反正现在都是一类人了......
自私一点,这不完全是你的错,如果她没有当着你的面杀那么多人,你怎么可能直接破釜沉舟地杀了这群人。
他,夏油杰,现在变成这样,柚花裕姬得负责。
他拿身上的制服把两个小女孩包裹起来,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去她那吧。
夏油杰自暴自弃地想。
如果她告诉五条悟,那就让他死掉就好了。
不管是死在裕姬手里,还是死在悟的手里,都没关系。
反正悠仁会让这两个小女孩留下来的,对吧,那么善良,那么天真,整天像是缺爱的挂件一样死死扒在她身上撒娇,像个吸血鬼一样。
夏油杰心上涌上一层悲哀,但他仍然苟延残喘着,不无恶意地揣测着,诅咒着。
他就是如此傲慢。
原来,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出那句“术师保护非术师,强者保护弱者”时,她会轻蔑地看着他笑,嘲讽他只是一个没有实力却极度傲慢的可怜虫了。
可怜虫和吸血鬼,有什么不同?
......
“本校生涉及杀伤案之调查报告书。”
夜蛾正道已经不知道抽到第多少支烟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也不知道盯着这几个大字多久了,吐出烟雾的同时,似乎叹了口气。
他沉默着,夹着烟,抖着手翻页。
“调查对象,东京校三年级,夏油杰。”
“于派遣夏油杰五日后,确认旧xx零村居民共计112名死亡......”
“根据残秽调查,判断为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调查文件的最后——
“今后处分,夏油杰逃亡中。”
“咒术规定第九条,咒诅师夏油杰判处死刑。处刑人:五条悟。”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夜蛾正道,每一个字他都认识,都能听清楚,可是组合在一起居然这么难以理解。
墨镜下,他的眼睛剧烈颤抖。
今天是愚人节?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一片寂静中,他的喉咙短促地发出疑问。
“啥?”
夜蛾正道身上满是疲惫,他从未如此严肃、如此难过、如此自责。
“不要逼我重复好多遍,杰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我听得一清二楚!”五条悟喘着气,第一次对夜蛾正道发出了怒吼,“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一向讲着那些“术师保护非术师,强者保护弱者”的大道理吗!
怎么可能?!!
叛逃了,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来了。
脸上的是什么?是汗吗?还是泪呢?
五条悟喉咙里发出痛到极致,濒临崩溃的呜咽,他死死咬着牙,指甲狠狠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不是说好了么,这辈子唯一的挚友吗?
为什么只把他留在原地?为什么都把他留在原地?
为什么?
他不是最强吗?
为什么世界上还有他解决不掉的事情?!为什么?!!
他原来是如此弱小,弱小地哪怕撒泼哭泣,站在雨里不开无下限大声谩骂,都再也等不到那个永远会在雨天带伞的怪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