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平安京越来越近了。

    柚花裕姬撩起帘子往外看,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多,声音像煮沸的水,逐渐嘈杂起来。

    有一个穿着月白色和服的少女,在一旁的屋檐下躲避毒辣的日光。她没像时下的女子一般涂黑牙齿、敷白俏脸,竟出水芙蓉般的清丽来。

    她不适地伸手挡住仍然洒到脸上的阳光,轻轻蹙起眉。

    只一眼,柚花裕姬就看到了她。

    略微有些眼熟。

    ......像谁呢?

    柚花裕姬忽然命令里梅:“去神窑。”

    驾车的里梅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回头看了宿傩一眼,见他没反对,才恭声应道:“是,柚花大人。”

    柚花裕姬看到他的小动作,不爽地啧了一声。

    宿傩懒懒散散靠在马车内壁,长腿随意伸出,他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白眼狼。

    马车隐没在小道中,远远的,万千峰刃直立,刺入云霄。

    千仞绝壁的最险处,建着一座阁楼。

    只是那古朴大门顶端的牌匾颤颤巍巍,还被火烧去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也被熏的焦黑,再也看不清上面题了什么字。

    柚花裕姬径直出了马车,也没去管宿傩里梅二人,纵身几个起跃,便立在了绝峰之巅。

    自从她屠尽神窑数千人后,无人敢修缮阁楼,此地竟像荒废了一般,残垣遍地。

    入了门,是高约万丈的石壁,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与苔痕交叠在一处。

    最中间的位置,曾经挂着一个被剥去皮肤、血淋淋的女人。

    大约是想昭告天下,冒犯神灵之地、欺瞒漫天神佛是什么下场。未曾想,柚花裕姬几次三番故地重游,反将奉天命的“神使”们杀了个片甲不留,以致平安京众多世家一瞬消失匿迹。

    柚花裕姬只是抬头看了看,脚步一刻未停,走到山崖深处,拿起一柄剑。

    这是一把足足七尺的骨剑,触手温润如玉,转动间,隐隐流光闪过,宛如天悬孤月。

    月白色的剑身极薄,丝丝宝石红般的纹路印刻其中,更显肃杀。

    那般怯生生、弱小的女子,偏偏被人做成了这种两边开刃、单纯只为了“杀”而生的兵器。

    柚花裕姬握着剑柄,好似交握着温润肌肤一般,刹那融于血肉,恍若一体。

    宿傩看着她带回来的剑,不由嗤笑一声:“无用之物。”

    “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

    柚花裕姬竟然罕见地没有同他争论起来,而是摸着剑身,若有所思道:“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真是可笑啊,只不过一个称谓而已,你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伤神?”宿傩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柚花裕姬没吭声,剥开自己的胸腔,将那柄长剑放了进去。

    好似身体原配的骨头一样,血肉亲亲热热地厮磨上去,剧痛也在刹那消失,好似胸腔里长出了一双手,正在温柔地抚摸被烈火灼烧过的地方。

    她眯了眯眼,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那我叫你两面恶犬行不行?”

    宿傩黑了脸,看得出来是非常生气了,也不管马车还在狭窄的小道上行走,直接双手结印:“领域展开……”

    下一刻,马车轰然炸开,宿傩高坐在神龛上,不善地盯着她。

    数不清的斩击连成满天雨幕,直直向着柚花裕姬冲来。

    柚花裕姬开启【弥虚葛笼】,来抵挡伏魔御厨子的必中效果,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跟我打过架了吧?今天不怕输了?”

    两面宿傩咧嘴一笑:“想想这个世界没有你,也还算愉快吧。”

    对视一眼,柚花裕姬毫不犹豫冲向两面宿傩。

    里梅已经非常懂事的在远处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最后当然没分出胜负来。

    毕竟因为吞噬天照遭到反噬,柚花裕姬的神域被摧毁,连带着转化而成的领域也残缺不全。

    每一分每一秒,光与暗、日与月,都在其中激烈地交锋。

    而宿傩则没有这种顾忌了,一边维持着伏魔御厨子逼着柚花裕姬一直结印开启弥虚葛笼,一边把各种术式劈头盖脸朝着她释放。

    柚花裕姬叹了一口气,腾转挪移的身形慢下来,悍然撞向两面宿傩。

    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是一味的进攻。

    对宿傩进行不完全剥夺而得到的斩击、火焰,对乌鹭亨子进行完全剥夺而获得的操纵天空能力,以及迷魂蛛丝、式神【阎魔】和【妖刀姬】......

    柚花裕姬竟然硬生生从内部击溃了两面宿傩的领域!

    神龛倒下,牛头骨轰然倒下,散乱一地,积蓄的血水开始激荡、倒流,最终,整个领域轰然破碎。

    两面宿傩落在地上,与柚花裕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手。

    虽然看起来好似宿傩落了下风,实则不然,只能算是旗鼓相当。

    毕竟宿傩能不止一次地施展领域,而柚花裕姬不可能拿着几乎称得上是苟延残喘的领域对轰。

    “小孩脾气。”柚花裕姬点评。

    不过新尝祭好像就是今天吧?啊呀,那群蝼蚁该不会急得团团转了吧?

    “宿傩大人,柚花大人。”

    柚花裕姬一转头,就发现里梅已经恭恭敬敬站在不知道打哪来的马车旁边,两匹马毛发光亮,一看就是被提前仔细打理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柚花裕姬明明很不爽普通人类缠在他们身边,却没有杀死他或者赶走他。

    当然,这跟里梅身上菅原家的家纹无关。

    她默默上了马车,果不其然看见桌上摆放着的糕点。

    柚花裕姬优哉游哉吃了一块,虽然但是,里梅真的很贴心。

    等到三人到皇宫时,本该已经结束的“夕之仪”都没有开始。

    天皇穿着纯白的“御祭服”,带领百官宫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迎接。已至秋天,白日的酷热转瞬变为傍晚的森寒。

    宿傩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径直走向上位,大刺刺坐下。

    神祇伯心惊胆战地起身,却仍不敢抬眼看他,而是低着头,颇有些手足无措。

    里梅看他一眼:“可以了。”

    柚花裕姬看着被端上来的五谷,一时觉得有些无趣。

    原本以为他们会直接供奉女人和小孩呢。

    流程快走到一半了,柚花裕姬打了个哈欠,眼见一旁的宿傩虽然也兴致缺缺,却并未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柚花裕姬刚想开口嘲讽他,就看见一道残影掠过她,直直扑向宿傩。

    什么?

    柚花裕姬眯起眼睛,就看见那白花花的一片竟然是一个只披着浴衣的女人。她扑过去抱住宿傩的头,还一脸幸福地呢喃:“......没关系的哦,有我在哦,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

    啊?

    出现了幻觉了?

    一旁的里梅已经跳了起来,直接向着万攻去,气得头上冒烟:“贱人!不许侮辱宿傩大人!”

    万灵巧一跃,这下,仅剩的浴衣也掉落在地,她眼中带着狂热的笑意,抬手指着里梅和柚花裕姬:“等着吧!他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人!”

    啊?

    柚花裕姬已经彻底被震慑了,这可真是......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面宿傩觉得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有些吵,看也没看,直接发动斩击,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他站起身,已经不想继续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里梅狠狠瞪了地上的女人一眼,也跟了上去。

    哎,多少有点可惜吧?敢这么对宿傩的人,可是很少见呢。

    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吧?

    尽管这样想着,但是柚花裕姬还是对地上的女人发动了术式剥夺。

    构筑术式么......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有些鸡肋,姑且研究一下吧。

    虽然咒力利用率很低,但是咒力这东西,柚花裕姬要多少有多少。

    一路出了平安京,里梅的脸仍然绷得紧紧的。

    “那个女人挺好玩的。”柚花裕姬回想起来,嘴角忍不住带上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永恒的岁月里,她什么没见过?

    可是刚才那种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太吵了。”宿傩不耐烦地皱眉。

    “也是。”柚花裕姬懒懒打了个哈欠,动作忽然一滞,立马又恢复原样,“有人来了。”

    已经很逼近了。不用柚花裕姬说,宿傩也已经察觉到了敌人的来势汹汹。

    “既然要下跪求饶就彻底一点啊。”这里恰巧是一片大荒原,寥无人烟。

    “这样的蝼蚁,也妄图挑战我吗?真是胆大包天啊。”宿傩肆意笑起来。

    人影从空中显现,为首的,是头顶光环,身穿和服的女人。

    柚花裕姬打量一眼,是安倍家精锐以及菅原家余党组成的“涅漆镇抚队”。

    除了安倍家的王牌“天使”,其余诸人都是些小杂碎,不足为惧。

    不过天使的术式是什么呢?

    天使开口了:“堕天,你违背了‘神之理’,我将杀死你。”

    什么?神违背了神之理?在开什么玩笑呢?

    不过......柚花裕姬看向两面宿傩:“她知道你叫堕天啊。”

    似乎是旧识?多少有点好奇。

    宿傩没废话,径直开了领域,又咏唱咒词,发动【开】。

    很强吗?柚花裕姬看着天使,被勾起了一丝兴趣,能够让宿傩见面直接开领域的人啊,真的很少见呢。

    中心飞沙走石,残肢遍地。剧烈的咒力冲撞,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仅一瞬,所有的生息已经隐没在阴影中。

    全死了?

    柚花裕姬挑眉,忽然又重新感受到天使的气息。

    宿傩的术式在她身上不起作用,她的术式是绝对防御,还是消除伤害,亦或者直接消除术式?

    抓住她!

    不论如何,都是很有趣的术式。

    柚花裕姬毫不犹豫地出手,缕缕丝线挥舞在诅咒之王的战场上。天使被丝线阻挡片刻,身形一滞。

    仅仅只能消除物理攻击吗?这样就好办了,术式“剥夺”并不满足条件……可以一试。

    天使被阻挡的刹那,宿傩的斩击就落到了她身上。

    于是鲜血涌出,支离破碎的身体被抛出。

    柚花裕姬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趁势而上,发动了术式“剥夺”。

    胜券在握……

    “雅各布天梯!”

    失效了?

    柚花裕姬眼里露出一丝兴味,对术式的无效化么,确实很强大。

    除非遇到拥有极强的□□素质的人,比如天与咒缚,再比如柚花裕姬。

    她的嘴角扬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

    可惜了。

    柚花裕姬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不过看她对宿傩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态度,估计之后还会出现。

    不急于这一时。

    宿傩抱臂在一旁看热闹,嘴里发出嗤笑声。

    “这样还能让她跑掉?虚弱成这样子了吗?”

    “与其说这些东西,还不如讲讲堕天和天使的故事。”

    天使逃走,柚花裕姬也不生气,更没多少势在必得的坚决。

    左右不过一个有趣的术式罢了,对自己的大业来说也没什么必要性嘛。

    宿傩却罕见地沉默起来。

    “还有啊,神之理是什么?”柚花裕姬轻飘飘道,“总搞这些听不懂的东西,很为难人啊。”

    刚才认真了吧。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孩,小孩脾气。

    明明最怕输了,对他来说,输这种东西,跟死亡没有什么差别。

    每次与势均力敌的敌人对峙,虽然看起来很不在乎,实际上心里已经闪过很多个解决方案。

    只有保证绝对的胜利,才会放开一切。

    与强大的实力相匹配的是绝顶的智慧,极度的谨慎。

    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的骄傲,偏偏被她打败了。

    于是猜疑、爱恨油然而生,柚花裕姬毫不怀疑要是宿傩有了能够匹敌她的实力,会直接杀死她,或者吃掉她。直到他们的血肉交融,再难分离。哪怕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死死纠缠着一起。

    宿傩最想吃掉的人,是她。

    可这有什么不好呢?

    就像她曾经想吃掉天照一样,牙齿一点一点磨过她的纤细修长的脖颈,鲜血如甘霖,与她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宿傩也想要吃掉她。

    不管是因为神对半神的肉/体上的吸引力,还是蠢蠢欲动的精神思绪。

    吃掉她吧。

    这有什么不好呢?

    试试吧,看看你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反噬。

    彻夜的厮磨,浑身湿漉漉的津液……

    掏出她的心脏亲吻,撕开她的胸腔抚摸,剔掉她的骨头,像那个女人一样,做成一柄骨剑,放进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血肉与她缠绵,日日夜夜,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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