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剑客28

    “昨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吗?”

    落拓的年轻侠客明显是初出江湖,还在对什么都感兴趣的阶段。

    因此在听到路边的闲谈时,才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借着喝茶的由头,坐到二人边上。

    他竖着耳朵,把特意压低的声音尽收耳中。

    “你说的是…秋心?”

    “除了她还能有谁?只是不知道出手的是何方神圣,我听说可是生生拧断了她的脑袋。”

    “真的?”

    “还能有假!昨晚群芳楼那么多舞姬侍从,还有出来透气的客人都亲眼瞧见,血从脖子喷出来,溅了对面那人一脸。”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画面,男人缩着脖子感慨,“那这人也算是为民除害。”

    “可不敢这么说!”刚才说话的人面色骤然一白,伸手指了指远处,声音压得更低。“毕竟那秋心后台颇为厉害,究竟是除恶还是作恶,得他们说了算。”

    侠客的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梅香随风而来,那里正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

    他怎么会包庇恶人?

    ……

    一声脆响,让西门吹雪从怔愣中回神。

    他抬眼看去,云鹤正慌手慌脚的扶正倾倒的香炉。

    双手捧起还带着热度的香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鹤紧咬下唇,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明明知道庄主他们已经够难过了,怎么还会在这种时候犯这种错误!

    她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手里的香灰被风卷起,洋洋洒洒的落在不远处那只苍白的手背上。

    门口的管家无声叹气,快步走来用帕子包住香灰,冲她挥挥手。

    云鹤悄然退下,到了无人处才扯起袖角擦泪。

    好好一个人,怎么出去一趟成了这样?

    万梅山庄议事正厅中,坐着西门吹雪、花满楼还有陆小凤。

    所有人的视线中心,秋心的尸体还穿着那身被血浸透的墨绿色长袍,规规矩矩摆在正中央。

    西门吹雪看着这具无头尸体,有些恍惚。

    秋心死时,他离得最近。

    他看见那只碧色眼睛满溢出来的恐惧,也看见另一只空荡荡眼眶中蠕动的鲜红血肉。

    他什么都看见了,却还是没能救下她。

    等到她被推入自己怀中时,就已经少了脑袋。

    从群芳楼到万梅山庄,看着从花满楼臂弯中垂落的那只手,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秋心…死了?

    没人回答。

    她死了。

    西门吹雪在心里回答。

    死得干干脆脆,不留一点余地。

    在凝滞的氛围中,花满楼撑着扶手缓缓起身走到尸体面前。

    他半跪着,用柔软的布巾沾着早就凉透的清水,一点一点擦拭那双手上的血渍污迹。

    见他这样,陆小凤如梦初醒,踉跄着冲了过来,细心擦拭另一只手。

    清透的水渐渐被染红,陆小凤的心也如同这盆水,起伏着,翻滚着,鲜红着。

    “上、官、飞、燕…上、官、飞、燕…”

    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一字一顿,“她该死,该死,该死!”

    无论是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都是第一次见到陆小凤这般模样。

    涨红着脸,眉眼间奔腾的是杀意,是戾气,也是他终于能够肆意宣泄的爱意。

    花满楼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头细致的擦洗那只手。

    他的心在问自己,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他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从指间到掌心,花满楼一点一点擦过,动作却越来越慢。

    “不对。”

    他突然停住动作,眉心高高隆起。

    所有人都看向他,看他扔掉手帕,看他一点一点感受手下的肌肤。

    冰凉的,细腻的,已经不再柔软的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花满楼松开那只手,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不是她…这不是她…”

    他突然笑,笑得止不住咳嗽。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死死捏着他的肩膀,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也起身走过来。

    “我们亲眼看见的,为什么不是她?”

    面对西门吹雪的质问,花满楼坚定摇头。

    “亲眼看见是不假,可这具尸体不是她。”

    花满楼捏起那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手。

    “这双手,不是秋心的手。”

    小楼夜色中,秋心的手带着他探寻那张被陆小凤称作神迹的脸;灯火长街中,秋心的手领着他穿过那头如云长发;喧闹客栈中,秋心的手缠上他的手十指交握。

    他看不见,可是他永远不会弄错那双手的一丝一毫,一寸一厘。

    这话一出,陆小凤立马松了口气。

    与花满楼相交这么多年,他完全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再说就凭这两人甜蜜的过去,也确实能只靠一双手就辨别出真假。

    西门吹雪不了解花满楼,也更谨慎一些。

    他当然愿意相信花满楼的话。

    可那只是猜测,用来做证据还不够。

    证据…证据…

    与秋心相识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在万梅山庄,在群意楼,在深林山谷…

    山谷!

    画面停格在漆黑的山洞中,暖黄火光摇曳,柴火爆开水渍,对面的人背对着他,衣服褪到肩下。

    西门吹雪俯身,将那具尸体翻了个面,扯开领口,露出白皙无暇的右肩。

    只这一眼,所有人的长舒出一口气。

    陆小凤掏出怀中的手帕,打开后才发现原本碧色的眼珠已经变成黑色。

    霎时间他只觉头重脚轻,退了好几步,最后狼狈靠在柱子上。

    他捂着半张脸,笑声从腹部涌到胸腔,再到喉咙,最后漫出干裂的唇瓣,震得人耳朵都发疼。

    “太好了!太好了!”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不是她,他只庆幸,不是她。

    洗了把脸振作起来的云鹤才走到门口,就被这笑声吓得一激灵。

    她探头探脑的望向屋里,只见陆小凤笑得直不起腰,花满楼扶着额头轻笑,就连庄主都勾起唇角。

    小心翼翼的挪到管家身后,她满脸担忧,“他们这是受的刺激太大,疯了?”

    管家也没反驳,带着云鹤退出去,还顺手关了门。

    “大落又大起,让他们疯了一会儿吧。”

    望着被云雾遮掩的太阳,管家再次叹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

    青衣楼中,灯光昏暗。

    一个矮小,健朗,干净的老人正孤零零的喝着酒。

    上官飞燕没有走正门,而是从那扇不大的窗户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她一句话没说,将手里湿答答的包裹扔到桌上,差点打翻上好的酒壶。

    “让我去干活,自己倒在这里喝酒,好你个霍休。”

    霍休按住酒壶,扯开包裹,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出现在眼前。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只剩一颗少了只眼睛的脑袋,也看得出几分娇艳。

    “你真杀了她?”霍休的语调骤然升高,既震惊又愤怒,“谁让你杀她?”

    之前传回来的消息他没全信,以为上官飞燕应该不会这样莽撞做事。

    哟,感情不是真要杀我啊。

    秋空山皱眉,属于上官飞燕的五官做出烦躁的表情。

    一开始她也没想过杀了上官飞燕,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再好的演技也会有纰漏。

    再说据上官飞燕的描述,霍休又是个疑心甚重的人。

    为了获得他的信任,让他完完全全相信自己就是上官飞燕,她不得不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了“秋心”,提着她的脑袋回来复命。

    毕竟还有什么比货真价实的脑袋,更具有冲击力呢?

    看这霍休,对她不就完全没起疑吗?

    “形势所迫,我要是不杀她,她就会杀了我!”

    她吼了几句,情绪很快又稳定下来,语气满是嫉妒,“再说她那张脸,可真叫人看不惯。反正那人出钱叫我们让她不好过,那活着受罪和死了也没差。”

    蠢材蠢材!

    霍休怒不可遏,想动手却又念及之后的计划,留着上官飞燕还大有用处。

    一件事做不成,总不能叫另一件事也毁了。

    霍休将桌上的脑袋随手一扔,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亲手到了杯酒。

    这是他最大的服软,秋空山也顺着台阶往下,仰头喝了这杯酒。

    瞄了一眼旁边的干巴老头,秋空山无声轻啧。

    这上官飞燕也算个狠人,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了钱财权利愿意跟这把年纪的老头虚与委蛇。

    换她可做不到,她只喜欢好看的人,这种坏老头看久了,眼睛都会瞎。

    “陆小凤他们的事办的怎么样?”

    酒还没咽完,秋空山差点被呛到。

    她点点头,喉咙滚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幸好先前从上官飞燕嘴里逼出来与霍休的关系、日常相处模式,以及大本营的位置等,这才不至于露馅。

    一开始她还不肯开口,可尝了系统特供的毒药后,即便嘴硬如上官飞燕,也把知道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秋空山一早就知道,花满楼他们三人的主要剧情就是金鹏王朝疑案,而古古怪怪的上官飞燕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只是没想到作为求助者的上官飞燕,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她向陆小凤他们求助,其实并不是为了报什么血海深仇,而是受霍休指使,想借他们之手,除掉另外独孤一鹤他们几个。

    看着终于露出喜色的霍休,秋空山也快意的笑了。

    假扮上官飞燕这趟可太值了!

    不仅让进度条突飞猛进,解锁武功技能近在咫尺,还可以趁机查一查,藏匿在暗处设计害她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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