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晚在见识过你的身手后，我也很想和你共事。”

    朱厌的声音打断了顾舟冰冷的思绪。

    “可我在警局里也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小职员，说不上什么话。”他颇为无奈地耸耸肩，“不过，你也别太灰心，如果后续还有合适的职位，我会帮你再申请的。”

    顾舟没说什么，远远瞥见其他四个队员正向他走来，便抱紧了那只空罐子。

    “你忙，我先走了。”她说。

    朱厌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她。顾舟却走得太快，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收回手停留在原地。

    “队长，礁石那头一切正常。”

    “队长，我这边也没什么异常情况。”

    被派去各自巡查的队员很快在朱厌周围集合。

    “欸？队长，你认识她啊？”今早新加入的那个眼镜男队员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顾舟远去的背影，“她到底是什么人？真是惹人讨厌......”

    朱厌看了他一眼，低声笑着调侃：“听说她差点把你给打晕了？”

    对方推推眼镜，面色略带不悦地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

    求职落败的顾舟没有消沉，她火速买了一张船票离开月沉岛，然后继续北上，在午后抵达了115区的首府。

    大灾难后世界各地乱作一团，许多地区的小国合并成一个大区，目前全球一共有四个大区，分别名为3区、29区、115区和1869区，当时的命名方式采用随机，主要是为了避免外星势力找到任何规则。

    顾舟生活的115区是地球上科技与经济的领头羊，人口占据了全球半数还多，3区专攻以克隆技术为基础的农业与畜牧业，29区全是机器人工厂，1869区则是非常的神秘，政府并没有向外透露更多信息。

    115区的首府是目前地球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公平起见，没有名字，就叫首府。

    顾舟看了一眼系统消息，亚伯还是没有回复她，大概是在忙。于是她直接去到位于首府市郊一面人工湖湖心岛上的地球防御联合部总部。

    湖心岛上科技感十足，加上满眼绿意盎然的春日风光，只是路过的人们每一个都是冷着脸，行色匆匆。

    大都市的打工人总是挂着这样一幅面具般的脸，顾舟对此已经习惯，几天前的她也曾是这样。

    等到下班时间，顾舟来到园区门口，却被机器人守卫拦住，请她出示身份信息。由于已经离职无法进入，顾舟打开虚拟屏幕，向亚伯发去了通话申请。

    对方直接挂断，五分钟后，一个金发灰瞳，身穿笔挺制服的高个男子拎着公文袋，脚步急促地出现在园区门口。

    他在顾舟面前两米开外停下脚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顾舟开门见山：“有点事情想拜托你，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请客。”

    毕竟有求于人，只有勒紧了裤腰带做东。

    “对不起。”亚伯礼貌而抱歉地看着她，“我晚上有约，饭就不吃了。要不，一起去喝点东西？”

    坐上他那辆低调稳重的纯黑色飞行器，他们很快就来到城里一间咖啡馆的天台。从前顾舟和亚伯也曾坐在这里一边看夕阳一边喝咖啡。

    去年圣诞节，亚伯向顾舟递上自己的身体数据，郑重求偶。

    他当时26岁，80%日耳曼血统与20%犹太血统，身高体重肌肉含量骨骼强度等数值都非常完美，而且没有任何的疾病史。亚伯也在联合防御部就职，和顾舟所处不同的部门，当时顾舟只是个刚入职数月的新人，他已经在事故调查科身居高位。

    据他说，在顾舟入职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她了。

    顾舟对亚伯的数据也很满意，他们甚至一同去了婚育匹配机构进行检测，二人的匹配度高达90%以上，可以孕育非常优质的后代。

    就这样，两人以婚育为目的和谐相处了一个多月。就在今年的二月底，亚伯却告诉顾舟自己生病了，因为不想耽误顾舟，遂希望解除之前的约定，两个人很平和地说了再见。

    落座后，亚伯抢先打破沉默：“我只有半个小时，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考虑到二人曾经坦荡又和睦的交情，顾舟没有遮掩，直接提出诉求：“最近你们内部有没有人员招聘？”

    亚伯抬眉，眯起眼睛打量起顾舟，勾起嘴角：“怎么，好好的继承人不当，又想回来工作了？”

    顾舟简短地把那荒谬的继承结果告诉他，亚伯却好像提前知晓一样，并没有感到过多的吃惊。

    仿佛他早就知道了顾舟什么也继承不到的局面。

    亚伯随即摇摇头：“最近没有什么人员空缺。”

    “如果后续有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从内部推荐一下？”

    顾舟说完垂下脸，虽然是硬着头皮托人办事，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你现在很缺钱吗？”亚伯面色轻松地拿起咖啡杯，文雅地啜了一小口，“听说你前两天还去申请了小镇上巡查队的职务？”

    顾舟惊：“什么都瞒不住你。”

    “毕竟联合防御部手眼通天，下属机构的一举一动都在监管之中。”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莫名得意，“阿舟，现在形势不好，人人自危，联合防御部出于安全考虑，不可能接纳一个离职人员的回归。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太一根筋，趁现在年轻身体好，赶紧找个人结婚生子吧。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亚伯说完，通过智人系统推给顾舟一张电子名片，上面有个地址。

    “这里有个单身联络餐吧，就在附近，待会你可以过去看看，说不定今晚就找到如意郎君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语气里充满了善解人意的温暖。

    顾舟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既然达不到目的，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她拿起咖啡杯仰头喝光，在系统里迅速结了账，然后问道：“之前你脑子里的斑块，好点了吗？”

    其实她根本没空关心亚伯的近况，只是道别之前的最后一点友好表示罢了。

    在这个大都市，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冷漠与温情并存，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个啊，”亚伯笑，“是个误诊。我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顾舟愣，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

    “我待会儿就是要赶去和她吃饭。她是3区一家万亩农场的继承人，虽然年龄偏大了些，基因数据也远不如你，但......”

    亚伯淡淡说着，大概突然又意识到在背后谈论自己未婚妻的冒昧，尴尬地笑着闭上了嘴。

    顾舟假假一笑：“恭喜。”

    本就落空的心更是拔凉拔凉。

    她已经很确定，之前亚伯谎称生病其实是为了和她解除约定，而他此举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提前知晓了顾家已经没钱没势的事实。

    毕竟他说，他们手眼通天，对顾舟没钱的现状也一点都不吃惊。

    所以，眼下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顾舟起身告辞，亚伯却突然向她推送了一份文件：“阿舟，还有个事情想找你打听一下，帮忙看看吧。”

    顾舟来不及拒收，文件已经在虚拟屏幕上打开。

    这竟是一份印着“绝密”钢印的内部通缉令，没有名字和其它信息，除了一张暗沉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流浪汉样貌的男人，他半长不短的棕发几乎遮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对着她玩世不恭地笑着。

    居然是李尾。

    而且看装扮，正是顾舟回到鲸落镇那天晚上，在老宅门口遇上的李尾。

    “你见过这个人吗？”亚伯问。

    顾舟眯起眼睛，一头雾水地认真辨认：“他是谁？”

    “一个危险人物，目前我们正在内部进行秘密通缉。”

    亚伯说完，顾舟眼前的文件已经自动销毁，他继续说道：“有人目击他曾在两天前的晚上出现在鲸落镇海边，就是你老家的那个小镇上。你再帮我好好想想，对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顾舟摇头，一脸坦诚：“真没见过。”

    ***

    首府的春夜很温暖，没有风，也没有海浪的呼啸声。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沿街的商铺琳琅满目，令人流连忘返。

    刚才短短半小时，顾舟获得的信息量太大。首先，工作依旧没有着落，但她看清了亚伯刻薄势利的本质，庆幸自己没和他走到一起，此外，她还偶然得知，李尾正在被地球联合防御部秘密通缉。

    不会就是因为他擅自闯入了星陨市的缘故吧？

    顾舟想不明白，却暗自发愁，感觉那笔钱要追回来，简直是遥遥无期。

    可恶，大概率是被当成免费劳动力了。

    看了眼机票，回程的时间还早，顾舟便按照亚伯给她的那张名片上的地址，去到那个供单身公民联络的餐吧一探究竟。虽然并不期待再次匹配到如同亚伯那样的完美伴侣人选，她想，起码眼下想吃个饭填饱肚子的最低要求可以满足吧。

    联络餐吧在一幢破旧大厦的负一楼。大厦地面的部分明亮又体面，地下却臭气熏天，灯光昏暗，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奇装异服，看上去非常可疑。

    这种阴暗的地方也能匹配到对象？此刻，顾舟的好奇心甚至已经大过腹中的饥饿了。

    推开一扇挂着“单身联络点”木牌的门，里面更暗了，长久不流通的空气带来了过分的压抑感，她看见有三五个人影正在暗处闪动着，这里面似乎是个酒吧的格局。

    顾舟走到无人的吧台用自助机点餐，发现价格高到离谱，一份饭就要三万元。

    黑暗中，突然有两道沙哑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女士，想吃点什么？”

    “我请客，交个朋友。”

    嚯，好家伙，一来就是两个？

    顾舟讪讪想着，警惕地回过头去，在吧台幽暗的灯光下，她果然对上了两道目光。

    两只皱皱巴巴的男性头颅争相晃动着，竟连在同一个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