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花锦怡哑口无言,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拘在面前,随着马的颠摆,她一点点向后滑去,最后满满当当地栽到他怀里。

    拾风雨扯开斗篷将她裹住,牵着缰绳的手虚抱着她,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宽阔的臂膀将呼啸的风挡了个干净,既然他甘愿,她便心安理得的窝在他怀中,只祈求脚腕能快些好。

    中午,两人找到个背风的山石,草草吃了口从客栈带出的馒头,硬邦邦的,跟啃雪块似的,花锦怡咬两口后就不再吃,忍不住皱皱鼻头,冬日赶路实在艰辛,连野外都宿不得,更没有热乎的饭。

    拾风雨也吃不下去,抿下几口水,水囊被他捂在胸前,还温乎乎的。

    计算着行程上路,约莫再走半日正好能到最近的驿馆。

    寅时初左右,天上开始大片大片地飘下雪花,遮天蔽日,拾风雨将斗篷扣紧,仔细给花锦怡裹紧围布。

    天公不作美,雪片又大又密,晃得人看不清前路。花锦怡抬眼看天,压迫感和紧张感倍增,雪花一片压着一片往下落,好像要将人砸扁一样。

    前面有一缕炊烟飘散在天际,终于碰到人家了,拾风雨松口气,雪大路难,他一直提心吊胆,害怕迷失方向,心里还在担忧花锦怡的脚腕要不要紧。

    照例背着她,将两匹马的缰绳握在手里,拾风雨扣门问道:“可否借宿?”

    不多时,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门里,门缝间露出他的半张脸,雪花飘洒的间隙中,一只眼睛正阴沉沉向外看,目光如炬,将两人上下打量了半天,粗粝的嗓音响起:“不行!”

    说着,大汉正欲将门重重关上,拾风雨眼疾手快,伸脚卡在门口,紧紧顶住,开口商量:“兄弟别急,我们只留宿一晚,内人脚受伤了,实在无法赶路。”

    雪下的这么大,两人脚程放慢,不知何时才能赶到驿馆,万一前路再没有人家,怕不是会被活活冻死,这户人家不接也得接。

    大汉仿佛轻蔑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木着脸将门拉开些,将面容整个露出来给两人看。

    他身量高壮,一张脸戾气十足,最骇人的是,他左额处赫然是一枚黝黑的刺字,此人竟受过黥刑。

    拾风雨面色如常,“谢谢兄弟,我还有两匹马,可否牵到院里?”

    大汉呆愣一下,像是没猜到他开口说的是这话。转瞬反应过来,一把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说道:“快点。”

    院里建了牲畜棚,里面没有马,只有一头驴,大汉将马栓住,扒拉扒拉稻草,转身领两人进了屋。

    屋里异常整洁,没什么多余的家具用品,花锦怡坐下偷偷打量,猜测此人应是独居。

    大汉语气稀奇,问道:“别人看我有刺字,都躲避不及,怎么你们还敢进来?”

    因为他受过黥刑,亲属都不敢与他来往,于是他自己找了这方土地盖起房子,多年来独来独往,偶尔有人路过讨水,看见他的脸后皆大惊失色,仓皇离开。

    今日总算有人不怕他,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他都高兴。

    和这种受过大难、尝过讥讽的人打交道,平常心是关键,但有拾风雨在,花锦怡便不多说话,只让他代劳。

    拾风雨倒不是为了搏这大汉的好感,只是因为他额上的刺字看着亲切,和陆名脸上的一模一样。

    本朝只对谋逆通敌等重犯的子嗣行黥刑,除了陆名,他还从来没有在谁的脸上看过这刺字。

    拾风雨客气:“老兄怎可这样说,我们二人大雪天登门本就唐突,还多亏了你心善。”

    话风一转,他问道:“恕小弟冒昧一问,你脸上这刺字因何得来?”

    大汉瞬间面色铁青,胳膊一鼓一鼓地抖动,更衬得他像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他还以为这两人不似别人一般狗眼看人,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

    看大汉面露怒意,拾风雨赶紧解释:“老兄别急,我这么问实在有要紧的原因,收养我的兄长脸上也有这刺字,但他对过往三缄其口,从不与我多说,如今他意外过世,我却更想多了解他。”

    说起陆名,他语气寂寥,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要求委实过分,既然是重罪,必定不想再说给人听,更何况是他这个陌生人。

    他尴尬地笑笑:“老兄若是不想说便不必说,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大汉的脸色恢复如常,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父亲是北关军斥候,落霞沟一战,他于战前侦察时失踪,后来北关军大败,朝廷说军中有奸细,从将军到斥候,一连判了数十人死罪,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竟然是这样,拾风雨想起有一年上元节,陆名望着夜空的圆月神色不明,破天荒地和他谈起往事。据陆名所说,穷奇卫皆是罪人之子,因此从来不摘去面具视人。

    今日听了大汉一席话,拾风雨不免猜测,莫非穷奇卫皆是落霞沟一战中被揪出的奸细之后?

    花锦怡将一跳一跳闷疼的脚腕搭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听着两人交谈。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总感觉一伸手就能抓住,丝丝缕缕的构想却像握在手中的细沙一样顺着缝隙流走,怎么都拼凑不出来。

    “老兄,尊父可曾跟你提起军中有位姓秦的,也是通敌的人之一?”拾风雨问,他记得陆名本来姓秦。

    大汉摇摇头:“我爹不曾跟我说过军中之事。”

    一时无话,拾风雨心情凝重低落,他与陆名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十几年。

    是陆名,抱起路边匍匐乞讨年幼的他,严厉又慈爱地教他剑术,替他处理伤口,照顾他生病,在他全部的记忆里,陆名给了他唯一的温暖,是兄长、是师长、也是父亲。

    陆名永远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自轻自贱,难道正因为自己是奸细之子吗?

    入夜,花锦怡照例爬到靠墙的床里侧,将包袱放在两人中间,规规矩矩的躺好。

    拾风雨在牲畜棚转悠一圈,两匹马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返回屋中。

    咯噔一声,是门被关上了,花锦怡向门口望一眼,是拾风雨。

    白日里,他不小心亲吻到了她的眼睛,她当时心中悸动又忐忑,现在夜里两人还要躺在一处睡觉,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

    还好自从他想起陆名,便没有了逗弄她的心情,花锦怡轻轻吐息,闭上眼睛,脚步声响起,一步步靠近床边。

    突然,一只手钻进她的被子,顷刻抓住她的小腿,随即高高抬起。

    花锦怡惊呼一声,睁开眼睛!

    床边,拾风雨一腿站在地上,一腿弯着跪在床中,双手握起她的小腿,眼睛看向下面。

    “你干嘛?”这姿势……让她生出危险的战栗。

    拾风雨撇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药瓶,说道:“给你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好得快。”

    “不用……”花锦怡直起身,只轻轻晃动就将腿挣脱,重新藏回被子里。

    “害羞什么?”拾风雨歪着头,清俊的脸庞在昏暗中闪出缱倦的笑,有些迷人的诱惑。

    花锦怡将被子掖得更紧实,语气严厉:“我不用,已经不疼了,明天就会好。”

    拾风雨一愣,未料到她会用如此强硬的语气拒绝他。他想,应该是因为白天背着她时的意外一吻,让她重新生出了羞恼和戒备。

    佳人娇纵可爱,他便听话地乖乖将药瓶放回桌子上,又规规矩矩地躺好,安慰道:“如果晚上疼得睡不着就叫我。”

    女孩没吭声,拾风雨不敢再有动作,闭眼浅睡。

    夜半,许是因为心中思绪繁多,拾风雨睡得不太安稳,竟不知为何幽幽转醒。

    月光不甚明亮,但还是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屋里暗影重重。他睁着眼睛,一会儿想想陆名,一会儿想想花锦怡,越想越精神。

    耳边,女孩清浅的呼吸声平稳柔和,好像阵阵春风,将他心头的雾霭吹开,勉强露出些许阳光来。

    不知道她的脚怎么样了。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循着灰蒙蒙的曲线,精准地找到那支小脚丫。用手轻轻□□踝骨,还好没有肿胀,要不了两日便能恢复。

    总算可以放心了,但又怕她醒来后发现他的小动作,拾风雨做贼心虚般,轻捻指尖将被他弄皱的裤脚抚平,手指滑动间,碰到一处坚硬的东西。

    难道是这里受伤了?

    拾风雨心里一紧,将她脚腕处的裤腿向上拨了拨,凑近些看。

    纵使月光不明,他还是看清了,在她皓月般白皙的脚腕上,是一枚铜币……这枚铜币的模样他熟悉,就在釜窑县狱里救出的那个光头身上见过,上面刻着四个字——青鳞水镜。

    当时,花锦怡说她只是好奇光头的铜币才惹火烧身。

    她轻巧地向他询问铜币上这四个字的含义。

    她看完光头的那枚铜币后,任由他拿走回京复命。

    她弄丢了他的鬼面具,害得他被晋王追杀险些命丧黄泉……

    原来,她不是单纯无害的小兔子啊。

    他还傻傻的念着她,带着深入后背的袖剑,忍着疲惫和疼痛,不眠不休从京城跑到风雨岭,只为在死前看她一眼。

    拾风雨想笑,他嘴角抽动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这就是她拒绝他的原因是吗?在她的眼里,他的爱意与温柔,到底是笑话还是消遣……

    他又想起京城枯梅枝下,他青涩而坚定的表白,那时她动摇着想要答应,又决然地无声拒绝。

    她的泪究竟是为谁落下,她的笑究竟藏着什么刀锋。

    拾风雨躺回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侧的女孩,她的睡颜依旧,清丽明媚,可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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