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家入硝子喊得口干舌燥，夏油杰差咒灵带了几瓶水回来，菅原道真和小福对视一眼，彼此面色都凝重起来。

    她躺的安详，刃气和黑发不再继续纠缠不休，而是诡异的形成了一个平衡。

    要么雲已经在黄泉失去意识，要么就是——

    “雲那家伙不是说自己最强吗——”五条悟瞳孔缩小，眉头压低，“伊邪那美就不能……”

    夏油杰的手指按在窗户上，非常担忧，“不可能的，悟。”

    在神话里，伊邪那美可是创世神。

    “那位大人不是一般的神明。”小福小声道，攥紧了手指，“就算是伊邪那岐大人拿着天沼矛都很难从黄泉出来。”更何况雲还是孤身一人。

    “我为什么要想起须佐之男是谁？”伊邪那美的眼睛微微弯起，“——你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她的脸上露出少女般含羞带怯的神情，“他沉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青黑的瞳孔微微放大，雲看着伸向她的白皙手臂，用力摇头，同时后退了几步：“须佐大人明明有在关心您！”她心里又痛又涨，难以置信伊邪那美居然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他曾认真的和我说起过您……等战争结束就会来看望您！”

    说起看望黄泉中的母亲，他的神色温和，唇角带笑，分明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明明就很爱您！”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爱——？

    雲看向伊邪那美，她的脸上也满是怔愣，接着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的……我这副身躯……能看见我这副身躯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伊邪那美看着自己的骷髅手，脸上瞬闪过枯骨的模样。

    黄泉比良坂——伊邪那岐在她的面前将巨石合上。

    如果他爱她的话，为什么会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根本不可能！”

    她突然发起狂来，雲堪堪躲过她铁钳般的手骨，下一瞬岩壁破碎，碎石飞溅，雲费力提起精神应付，左躲右闪着伊邪那美的头发，她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着重复‘不可能’三个字。

    踩过黄泉的积水，雲捂着胳膊，一个就地翻滚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绷带，一边缠起自己的伤口一边下意识的准备转身跑走。

    好像……以前就是这样做过。

    伊邪那美看着她的动作，回忆和现实的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突然悲凉又哀恸：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迈开的脚步一顿。

    眼泪模糊了视线，似乎和回忆重叠，那人也是，只停顿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跑走，连回眸也不曾有过。

    她变成这副样子是因为什么——

    对于来找她回家的伊邪那岐她也曾满怀期待——

    后背连着前胸一块疼起来，雲默默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想看自己究竟伤到了哪里，为什么会让她有种撕裂般的痛感。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她慢慢转身，看着伊邪那美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泣，她脚步有些虚浮，眼神躲闪了一下，一步一步迈着稍显沉重的脚步往伊邪那美走去。

    闭着眼睛，看见的是被血染红了的夕阳，天空撕裂，云层破碎，两面宿傩放肆又张扬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天丛云，你也不过如此嘛。”

    闭嘴——

    “须佐大人！须佐大人——！”

    好多血、好多血……她捂都捂不住，从须佐之男的胸口流出来，神明那双始终温柔的黑色眸子放在她身上，脱力般的眨了眨。

    满怀眷恋的看着她。

    “请不要离开我——！！！”

    他的手抓着她的手，由于鲜血还未凝固甚至有点打滑。

    “雲……不要、不要听……”

    “还以为你去了一趟黄泉有多厉害，”轻嗤的、不屑的声音，“喂，天丛云，让我见识见识高天原的——”

    “最强葬器吧。”

    “不要听……”

    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层层变化，伊邪那美的面前跪坐着原本去而复返的雲。

    “对不起，伊邪那美大人。”

    她低低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丝，气息还没喘匀，伊邪那美那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捧着她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个新奇的客人。

    “我可爱的客人，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雲完全愣住了。

    “真是好久不见的贵客呢。”

    ——

    “她还有气息。”小福松了口气，随即又望向外边浓重的夜色，但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破晓。

    “不去休息没有关系吗？”菅原道真看着额头上贴着降温贴的五条悟，三个人打着哈欠靠在夏油杰的咒灵身上，眼底微微泛青，五条悟有气无力的准备往雲那里看一眼，被一边的梅雨眼疾手快的拨过脑袋。

    “悟，再看你会受伤的。”

    “……显然雲那家伙的情况更加令人担心吧？”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她身上全是被利器划出的伤口，下半张脸尽是血痕，右耳冒出血来。

    “刚刚看到了，雲的左臂明显脱臼了。”他抓抓头发，“然后又被折断。”

    能把雲弄得这么惨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家入硝子沉默着将手边的烟头摁熄，不是她不去用反转术式，而是雲根本不允许他们靠近。

    黑发又隐匿在雲的身体里了，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来。

    大黑替小福捏着肩膀，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向天空：“夜斗和雪音……也很令人担心啊……”

    几个人在休息的时候就听他说了，高天原的最强武神毘沙门天在知道她的祝器兆麻其实一直都和夜斗有着联系，甚至出手帮助过他——加上现代也在暗中帮夜斗避开她。

    震怒异常，并且带名驱逐了他。

    而一切的源头就是夜斗在战国时期斩杀了毘沙门天所有恙化堕落的神器——从某种程度上残忍的救了她。

    五条悟听着神明们的八卦：“……所以这个仇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夏油杰：“……虽然救人的方式有些残忍……但是当时还有别的办法吗？”

    家入硝子：“仇人和恩人集一体，还真是复杂呢。”

    菅原道真摇了摇头，“当时雲已经和须佐一起沉睡了，不然的话这样的处刑是由雲来的。”

    小福：“雲来处刑的话……到时候可不止斩杀神器吧，那时候毘沙门也几乎要成为堕神了。”

    “要处刑的话，雲可能连着毘沙门一起杀了。”

    毘沙门是七福神之一，就算死去也会迅速换代。

    几个人同时望天，又同时将视线挪到雲身上。

    两头都担心，却哪边都插手不了。

    ——

    “伊邪那美大人……”雲的脸被捧着，她困惑的看着伊邪那美，“您不认识我了吗？”

    伊邪那美歪了歪头，她慢慢凑近雲的脸，“你认识我吗？”她弯着眼睛笑，“你是来看我的吗？”她脸上是不作假的惊喜，“你是我的朋友吗？”

    一边的黄泉丑妇从水潭中冒出脑袋，她们身形几乎相似，四肢并用的爬到二人身边，濡湿的长发在地上拖出水痕。

    “伊邪那美大人非常喜欢您。”

    雲腰上缠着裸臂，一个头颅凑在她的肩头，阴湿的头发往她脖颈里钻。“现在来参加我们的下午茶吧。”

    伊邪那美的手合十，放在脸颊边，笑的很单纯，“你叫什么名字？”见雲没有立刻回答，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包装精致的白页本，“……啊，丛云剑。”

    雲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伊邪那美突然不记得她了，见伊邪那美站起身，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袍边。

    伊邪那美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衣袍边，她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我可爱的人啊，”她伸手抚摸着雲的脸，“你是为我而来到这里的，对不对？”

    雲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伊邪那美大人，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嗯？”

    雲拽着她的衣角，跪久了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了，执拗至极的看着伊邪那美，“您也不记得须佐之男，是吗？”

    伊邪那美还沉浸在黄泉来客的喜悦里，“须佐之男？”她一并划分过来，“也是我的朋友吗？”

    “他是我的神主，您的孩子。”左耳能听见的呼唤声已经非常焦急了，雲拉紧了伊邪那美的衣角，“须佐大人很想念身在黄泉的您，”她的语速变快，“他是您的亲人。”

    伊邪那美的笑容逐渐消失。

    “亲人？”她的表情冷漠起来，但是眼神却是有些涣散的，“我需要一个朋友。”她从上到下俯视着雲，黑发悄然生长，四面八方都是若隐若现的金色符纹。

    “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朋友。”

    她弯腰，几乎和雲贴着额头，“我可爱的丛云剑啊……”她的指尖点了点雲的眼尾，“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你会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雲抿着唇，慢慢松了手，然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她平静的看着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心情愉悦，牵着雲还算完好的右手，“晚宴马上开始了，下午茶明天再吃。”她往前走了两步，发觉到雲完全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似乎是第一次请人吃晚宴，伊邪那美还是回头，“你不喜欢吃黄泉的食物吗？”她的手臂上迅速划过一条蜈蚣，“没关系~只要丛云剑你不离开我，也可以不吃。”

    雲摇头。

    伊邪那美脸上的表情似乎破裂了一瞬，牵着雲的手也紧了不少。

    “我叫雲。”雲的左臂完全没法动作了，她的下颚被掐着丑妇的手，让她说话变得有些艰难：“我要带您一起——”

    “去一趟苇原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