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姻姻也学着江寅的样子，换了身以前从乡下带来的旧衣衫，又把自己的脸弄成暗黄，再添上一些斑点，包上头巾便出了门。

    她穿过几个巷子，来到了城西的街市上。这里其实比城东的康乐坊热闹许多，毕竟虽然城东也是行人车马不绝，到底街道宽阔，而这西大街边上住着的，多是来凤城讨生活的贩夫走卒和比较贫苦的百姓，这里的街道比较窄，相对来说街旁的摊贩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比不上城东那一代的商贩。

    宋姻姻在西街转了一会儿，便找到了正站在街角卖货的赵林。

    赵林的资料写着已经三十有二，但大概是前几年过得不错，如今虽然穿得破旧，但在他脸上却看不到那种穷苦人独有的沧桑和愁苦，看上去甚至还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

    “这位小娘，买绢花嘛，我这儿的绢花可是这条街上独一份的！”见宋姻姻看过来，赵林热情地招呼。

    宋姻姻随手挑选，一边装作好奇地问：“小哥，这绢花和别的摊子都不一样，很特别啊！”

    赵林颇为骄傲：“那可不，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别家的绢花都是一个花样，我家的都是精心弄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小娘子要是喜欢，多选几个去，我给你算便宜些。”

    “这确实很特别，是您夫人做的嘛？”宋姻姻趁问。她看到这些与众不同的绢花时就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些时兴的花样，也不像是出自他替人浆洗衣裳的老母亲，更像出自年轻女子之手，可他妻子亡故，女儿还小，做绢花之人到底是谁呢？

    哪知赵林听她问话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如今是春日里，就是这些花样，到了夏季还会有对应的绢花，小娘子到时候记得也来看看。”

    宋姻姻付了钱，离开了赵林的摊位后，微微皱眉。

    真奇怪，如若有了新的妻子，怎么昨日还会去无线不牵登记呢？或者，只是不想和人说太多，随口应付客人的询问？

    正巧边上有个茶摊，宋姻姻索性点了一壶水，一叠油饼慢悠悠吃着，一边观察赵林。

    赵林的生意不算太差，他卖的东西，除了与众不同的绢花外，还有各种自制的胭脂香膏，总之都是些女儿家会喜欢的玩意儿，因此，总是时不时就有人来挑几样。

    而赵林的态度殷勤，又很会说话，基本原本只是想看看不买的人，最终也都会掏钱买上几样。

    宋姻姻百无聊赖，又拿出刚刚买的几个绢花看了看，这一看倒是看出了些端倪。

    从这五朵绢花的针脚来看，有的针脚细密，技法娴熟，有的却技法有些生疏，还有漏针的，这根本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爹爹！”正疑惑着，宋姻姻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循声望去，一个四五岁男童被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牵着，走向赵林的摊位。赵林呵呵一笑，一把抱起男童转了一圈。

    “爹爹为什么不回家！”男童声音响亮，宋姻姻还听得清楚，但赵林和那丫鬟声音就被淹没在闹事里了，她只能看到赵林对男童说了什么，男童变开心地在赵林脸上亲了亲，赵林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和丫鬟对视一眼。

    宋姻姻绝对没看错，那丫鬟瞬间就脸颊微红，含笑看着赵林，又摸了摸男童的头，说了句什么，没一会儿，丫鬟就带着男童离开了。

    宋姻姻在茶摊桌面上放下铜钱，起身朝着丫鬟离开的方向走去，不远不近地恨着他们。

    两人走出西大街，又来到了隔壁街的书摊，丫鬟让男童挑几本画着各种图案的小人书。

    “小秀，又送你们家小郎来买书哇！”书市的女摊主应该和丫鬟很熟，一见两人进门就招呼道，宋姻姻也走进去假装挑书，一边听女摊主和小秀说话。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老的肚里没什么墨水，又舍不得那么早给他请先生，可不就只能喊我带小郎出来自己看书嘛。”小秀露出嫌弃的眼神，嘟囔道，“他们就是抠又没有长远眼光。”

    “哎哟，好歹是你主家，你在我这说说就算了，可别让人听去了。”女摊主劝道，又看了眼正在认真看图画书的男童，“也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小秀翻了个白眼：“又有什么打紧，我签的可是活契，而且我又哪里说错了，当年他们为了自己女儿，要好好的读书种子入赘，现在女儿难产走了，就把女婿一家赶出去，害得他白白耽误了几年，现在功名没有，又要养活年迈的母亲，父子又不能相聚，可不就是他们丧良心嘛！”

    男童早就放下了书册，听小秀说完，也跟着恨恨道：“爷爷奶奶坏！赶走爹爹，以后小宝长大了也把他们赶走！”

    小秀赶紧上前捂住男童的最：“我的小祖宗，这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可别说出来！”说着，她付了书钱，又带着男童离开了书摊。

    “真是造孽啊。”女摊主对着小秀和男童的背影叹了口气，一转头看到宋姻姻也看着这边，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宋姻姻眼见着自己偷听也被发现了，便索性装作好奇地问：“这是哪家的丫鬟啊，还能这么非议主家，也不怕被听去啊？”

    女摊主正是倾诉欲强的时候，见眼前只是个小娘子，便感慨道：“唉，孙家也是一笔糊涂账，两老年轻发时候也是坑蒙拐骗做生意，攒下那些家财，后面生了个女儿宝贝得紧，也不愿意外嫁，看上了一个穷秀才，就逼着人家入赘。只是那秀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和自己妻子的几个丫鬟勾三搭四的，后来孙家的女儿难产死了，两老当然容不下女婿在家里吃白饭，又把人赶了出去，结果呢，女婿也厉害，孙家的几个丫鬟上赶着去接济呢。”

    宋姻姻十分震惊：“这……还挺……难评。”

    书摊女主人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吧，就是可怜孩子了，这么小就被养歪了。”

    宋姻姻也叹了口气，第一个人选，告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