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和郑芳的婚期定在半个月后，虽说郑芳不是头婚，但在李徐氏想来，当年当做童养媳养大，成婚时李家也没有十分富裕，办的就没那么讲究，如今自然应该好好办一场。

    布置采买的过程中，李徐氏人也愈发精神，还有了没事就爱和人唠几句的习惯，逢人就夸自己的干女儿郑芳多好多贤惠，半个月后成婚要来参加云云，遇上家中有儿女没有成家的，还非常热心地介绍他们来无线不牵。

    这倒是让无线不牵多了许多愿意花银子委托的客人。

    正好，之前免费登记造册的已经筛查配对完，能去保媒的外婆和舅母也都已经去说了一圈，现在倒是可以和宋姻姻分头处理新的委托。

    不过有一个委托倒是让宋姻姻觉得有些难办，今日她便待在店里，翻着记录簿里还没有被勾掉的人选琢磨着。

    宋姻姻还记得那日，外婆和舅母去人家家里说媒，就她和小虎子在店里。就来了个小丫鬟，放下两锭银子道：“我们家娘子想请你们为她找个好姻缘，这是定金，事后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会奉上那个一百两酬劳！”顿了顿，丫鬟又补充，“当然这些都是额外的，不会算在媒金里，如果到时候娘子成功出嫁，我们还会给媒金的。”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所以第一反应是欣喜，但她转念又一想，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估计这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于是宋姻姻没有接了银子，只是问：“敢问你家娘子年纪几何？家住哪里？对男方有什么要求？以及……”

    丫鬟拿出一张纸条，打断了她的话：“这些等你到这个地址亲自和我们娘子交谈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说罢，就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在柜面上的两锭银子和一个地址。

    “她就不怕我们不去，直接贪了她的银子吗？”江寅说着伸手要去拿银子，被宋姻姻拍开。

    江寅装模作样地“哎哟”一声，委屈得很：“摸摸也不行啊？万一是假的，你又分不出来。”

    宋姻姻斜睨他一眼：“得了吧，你是想摸摸？看到银子就想上嘴咬，也不怕人家涂了毒在上面。”

    江寅讪笑，宋姻姻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谨慎些总没错，于是将银子装了起来，准备等外婆回来后就去那个地方看看。

    雁鸣巷在城南，离无线不牵有一炷香的路程，虽说城南多商铺，比城西富庶得多，但走马巷的遭遇还是让宋姻姻心有戚戚，因此这次出发前还特地喊上了周思源陪同。

    江寅对这两锭银子也好奇得很，自然也要跟着去看。等宋姻姻他们到的雁鸣巷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按着纸条上的户号寻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雁鸣巷12号，一个古朴的木质大门前挂了两支灯笼。

    江寅上去叫门，很快“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露出上午时那个小丫鬟的脑袋，她见到宋姻姻舒了一口气，欣喜：“娘子说的没错，果然你会来！”

    宋姻姻腹诽：不然呢？难道还真的贪了那两锭银子不成？

    三人进门，丫鬟又关上木门，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宋姻姻看到院子里被收拾的十分干净，一口天井在小院中间，角落里有个葡萄架子，上面已经结出了青绿色的小葡萄。

    院子的另一边，晾晒了许多女子的衣服，颜色鲜艳，料子也是上成。宋姻姻狐疑，能穿的起这些衣服的人家怎么会住在这么个小院子里？

    丫鬟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堂屋，应该就是用来会客的，博古架上摆放了许多精巧的玩意儿，什么琉璃杯、西洋镜……一看就都价值不菲。

    “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喊娘子。”丫鬟把人领到，留下这话，就跑着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娘子，客人来了！”

    “看着像是刚买来不久的丫鬟，不像是大户人家从小养起来的。”周思源看着那丫鬟的背影低声和宋姻姻道。

    宋姻姻点点头，心道周思源这个“伙计”还真是没请错，若非他提点，宋姻姻也不会注意这些，他这一说，宋姻姻才想到当时柳尚书府里那些个婆子丫鬟，可都是走路悄无声息的，也不会大声嚷嚷，哪怕当时把她和外婆带到地方后，也会先上茶点。

    没一会儿，小丫鬟就又捧着茶店急匆匆过来了，她的身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走来。

    这应该就是委托无线不牵找姻缘的那位娘子了，带她走近，只见那娘子生的花容月貌，尤其是一双眼睛，被她迷迷蒙蒙地望着，宋姻姻身为女子都觉得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更别说江寅和周思源了。不过周思源只一眼就错开看向别处，倒是江寅直接看得呆住，

    “想必您便是冰人馆的女掌柜了吧，奴家明瞳有礼了。”女人说话声音如空谷莺啼，温柔婉转。

    宋姻姻第一次听别人喊自己女掌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姓宋，娘子不嫌弃叫我姻姻就行。”

    “奴家姓秦。”她向宋姻姻行了一礼后，又对周思源和江寅信福了福身，“也给这位郎君和小郎君问安。”

    宋姻姻和江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周思源已经回过味来，侧身没有受她的礼，淡淡道：“秦娘子不必客气。”

    几人落座，宋姻姻开口询问：“秦娘子请无线不牵做媒，可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秦明瞳微微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宋姻姻：“宋掌柜不曾听过奴家的名字吗？”

    啊？宋姻姻微愣，只得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们刚到凤城，无线不牵也开业不久，所以对凤城的很多事都不太熟悉。”

    “原来是这样，”秦明瞳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奴家曾听说，宋掌柜可是促成了李家成衣铺大东家和城南木匠铺那位王师傅的姻缘，奴家想着，您能为两位开口不难言的人找到良配，也一定愿意帮助奴家找到好归宿。”

    宋姻姻还未说话，周思源先开口了：“所以你让丫鬟直接放下银子留下地址就走，是怕在店里直接说可能会被拒绝，又猜到我们不会私吞银子，一定会找过来吧？”

    “这位郎君真是聪明。”秦明瞳丝毫没有被看穿之后的狼狈，依旧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吹去茶中的浮沫，理所当然地承认。

    虽然宋姻姻他们不认得，可她秦明瞳，曾经也可以算是名动凤城。

    她曾经是醉仙居的一位歌姬，只是那么多貌美的女子中的一个。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籍籍无名地唱上几年，而后被某个人看中，或赏点钱，或赎了身回去当个侍妾。她更不甘心像那些“姐姐们”一般，一晚一晚的皮肉生意，最后只落得生了脏病，被草席一裹草草结束年轻而腐烂的生命。

    所以她很努力地攒钱，她们每个月都会有一两的月例，别人都在用那些钱买衣裳脂粉、首饰吃食，她却精打细算，买素色的衣服，买诗词歌赋，买那些男人们最向往的“风雅”。

    然后她就成了醉仙楼的独一无二，这时候，她已经不缺钱了，会有各种各样的男人给她送钱，为她赎身，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想要为她赎身，她都拒绝了。

    这时候，她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银子，她为自个儿赎了身，买了宅子，又买了丫鬟，不再需要以色事人，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是，她在这个雁鸣巷里住了一个月，却迷惘了一个月，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她买的小丫鬟倒是天天乐呵呵的，让她干活会偷懒，让她买菜会偷偷留下一文两文的攒着，像极了以前的自己。于是她问小丫鬟，以后有钱了想干什么。她记得丫鬟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是嫁个如意郎君，生好几个孩子，然后把他们养大啊！”

    哦，原来女人应该这样过啊。秦明瞳终于决定给自己找个目标，不如也嫁个人吧。可是，她要嫁给谁呢？

    正好那日，丫鬟买完菜回来和她说外面传的事：“原来城南木匠铺那个哑巴要成亲了啊，他师傅让他他去新开的冰人馆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给他找了个媳妇，也是个哑巴，但是家里有钱，又开布庄又开成衣铺呢！”

    秦明瞳心中一动，既然她不知道自己想嫁什么样的人，不然找个冰人馆替自己想想吧！

    只是想到自己的出身，秦明瞳又不确定了，人家真的会帮一个赎身后的歌姬吗？她让丫鬟细细地去打听木匠铺哑巴要成婚那事，回来和她说后，她才想到这么个办法。

    直接去人家店里，可能刚知道她的身份，人家就拒绝了，但要是把人先“骗”过来，再慢慢说，人家哪怕为了这路上来回的时间，再加上自己许诺的酬金和媒金，应该不会再轻易拒绝她了吧？

    至于丫鬟心疼的那两锭银子？别说她现在不差这点，就是正经开店的生意人，也不会为了两锭银子坏了自己店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