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

    石府那女子趁乱逃出来,也不敢耽搁。她显见得手上是有些功夫的,将孩子绑在身前跑出巷子,随后翻身上马,用匕首砍断马缰,策马狂奔。但那些黑衣人反应也不慢,几乎是前后脚,逼得很紧,有好几次剑锋几乎划破女子的后背。

    萧啟是从那几声犬吠听出不对劲的,果然没多时就听见马蹄声狂乱,动静越来越近,利刃迎风的声音也清晰起来。他眸光骤然一冷,旋即看向沈仪华。

    身边的人毫无察觉一般,仍旧闲悠悠轻晃双脚,绣鞋上的斜纹交错,随着动作竟好似缠绵不断。

    没有听见么?

    怎么可能,这动静除非聋子!

    萧啟开口,语气已然浸了寒意:“沈小娘子这又唱的哪出?”

    沈仪华未答,少许,轻笑了下,“世人都在搭台做戏,九殿下怎么偏就说是妾唱的呢?这般冤枉真叫人伤心啊,妾这顶多算是个看客吧。”

    “那还真巧得很,怎么最近这戏次次都能被小娘子赶上?”

    萧啟冷嗤一句,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

    沈仪华淡笑道:“我运气好啊。”

    雪下得更紧了,地面莹白一片,马跑得太快,蹄下打滑,将背上的人摔了出去。那女子左手护着胸前的襁褓在地上滚了一圈,迅速翻身起来,萧啟这才看清她右手拎着的竟然是一柄环首刀。

    但很显然这此时的她来说这并非一件称手的兵器。四个蒙面人也已经跳下马来,持短刀稳步向女子迫近,女子步步后退,大刀拖在地上,在莹白地面上拖出一道长痕。

    她边退边道:“我只是客居石府,你们何故紧逼至此?”

    黑衣人并未回答她,甚至不约而同将手中短剑举了起来。女子飞快朝身后扫了一眼,似是在确定逃跑方向,随即长刀挥起,带着刀锋上的碎雪朝对面的黑衣人猛地劈砍了过去。

    “力道差了,她有些拎不动呢。”

    沈仪华淡淡点评一句,揣在袖中的手未动。

    萧啟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自然没有放过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还真来当看客的啊?是不是太安逸了些?

    “城东,五里开外,长乐坊,你上次伤我侍卫便是在那里。”他开口道:“石府,石复,所以你上次真正要杀的人是太医院院判石复!”

    “殿下猜错了呢。”沈仪华侧目一笑,“好端端的,妾杀人做什么,眼下如此不就很好么?”

    说着终于从袖中抽出手遥遥一指,纤细白皙的玉手在雪夜中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九殿下瞧,那女子怀中抱着的是石复唯一的儿子。上个月才办的满月宴,还很小,听他哭的多可怜……那石大人现在还被关在诏狱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收回手,轻轻拽住萧啟的袍袖,声音怯怯的仿佛对面前的境况很是于心不忍,“殿下您说,今晚之后贾家证据不足,石复被放出来,得知满门被灭,该如何自处?”

    萧啟脸色变了几变,寒声问道:“告诉本王,为何如此?”

    沈仪华神情无辜,用那双好看的眼睛迎视他的质问,启唇说:“妾想看一看,不可以吗?九殿下连这个都管啊。”

    她的眼神分明一日既往的清冷淡漠,但萧啟却从中看见了几乎难以抑制的癫狂。

    他沉默一瞬,倏地长臂将人捞进怀中,顺势按住了她已经摸出银针的手。沈仪华动作很快,另一只手腾出来,袖中一柄匕首已然出鞘,利刃贴着掌心,毫不留情从萧啟手臂上划过。

    萧啟没料到她会突然对自己动手,一声闷哼,生生受了。

    这小狐狸,爪子还挺锋利!

    他却并未松开,脚蹬在树干上,箍着人闪身绕到粗壮的树身后面,及时避开了不远处的视线。空间有限,此时两人挨得很近,沈仪华地后背紧靠着他宽厚的胸膛。这一刀刺的并不轻,血腥味已经弥散开来。

    安静了一瞬,沈仪华试探着再度抬手,却依旧被他死死按着。萧啟喘了口气,带出温热的吐息,低声道:“乖一些,别动!让我来。”

    下面的打斗声渐渐疲软下来,听动静那女子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萧啟强行从沈仪华手中拿过银针,挥袖朝着缠斗的几人射了出去。

    两个黑衣人瞬间倒地,在其余两人分神的间隙,那女子已经反应过来,撑身上马往西面大街上逃了去。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剩下两个黑衣人原本想要去追那女子,听见动静只好拖了同伴的尸体又朝着来时的方向撤退了。

    不多时,一队锦衣卫缇骑从街上策马而过,速度很快,队列过去,马蹄印将方才的打斗现场完全踩花了。远处更声响起,雪渐渐住了,四周又静了下来。

    沈仪华耐心耗完,又恢复了先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冷声说:“可以松开了吗九殿下?”

    萧啟默不作声松开人。

    沈仪华冷冷瞥他一眼,将帕子扔给他,头也不回,动作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去,落地几乎连一丝声音也没有,整了整衣袍,随后施施然踩雪而去。

    但也没走多远,刚饶了两条巷子转到大街上,一辆马车便赶上来截住了她。

    是萧啟的亲卫亲自赶的车,车内的人语气很不爽:“上来!平白划拉本王一道口子,用块帕子就想打发?”

    见沈仪华站着不动,他直接吩咐道:“储义把她绑上来。”

    储义放好脚凳,闻言干咳一声,抬手比了比,沈仪华提裙钻进了马车。

    车中放着小脚炉,里面的银丝炭烧的正好,暖意烘着人,还夹杂着松木沉香的味道,萧啟大爷一样倚在软枕上,见着人立刻手臂朝她一伸。

    沈仪华不耐烦地蹙眉,“做什么?”

    “做什么?”萧啟哼笑了声,说:“喏,瞧见了吗?这么重的伤,沈小娘子不给个说法?”

    沈仪华淡淡扫了一眼,“殿下放心,没毒,皮外伤,死不了。”

    “本王说的是有没有毒的事吗?”

    萧啟将手臂又向她凑得更近了些,沈仪华无动于衷,“所以,殿下什么意思呢?”

    “包扎,会吗?”

    “不会。”

    萧啟又使出一副无赖混账的嘴脸跟她纠缠,沈仪华只好扯下他胡乱绑在手臂上已经被血浸泡透了的帕子。他另一手指了指旁边,示意沈仪华拿出创伤药来。

    沈仪华已经懒得开口了,打开瓶子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又拿了块干净帕子包扎,手底下使了些劲儿。萧啟“嘶”了声,说:“下手轻点。好好一个娇美人儿,怎么尽做些心狠手辣的事呢。”

    “轻不了。”沈仪华将帕子牢牢绑紧,“您也说了,心狠手辣么。怎比得九殿下的菩萨心肠呢?今日救人一命,保不齐日后石复的儿子还得管您叫声阿耶,披麻戴孝都不愁了。”

    萧啟闻言不怒反而笑了声,“别说石复的儿子,就是石复管我叫爹,也是本王赏他脸了。”

    马车一阵颠簸,光亮从车缝中透了进来。沈仪华将包扎好的手臂往旁边一甩,懒懒靠在车墙上半垂着眼,神情沉静如水,灯影她额间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被雪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她整个人都有种易碎的脆弱。

    萧啟打量着,不知不觉缓了语气,问道:“不同本王说说嘛?那个石复同你有什么仇让你耗费心力策划这么一出?”

    沈仪华似没听见一般,沉默着。

    “那我换个话问。”萧啟侧了侧身子,重又放松靠在了软枕上,“沈小娘子顶替他人来到这长安,混进教坊司,所图为何?”

    听见这话,沈仪华那张清冷脸上才终于又有了表情,怔了一瞬,随后朝车外道:“停车!”

    马车猛地一晃,就听萧啟的声音说:“储义,不许停!”

    萧啟长腿伸过去,六合靴抵住了她的绣鞋,“别急啊,沈小娘子暂且安坐,好好同你郎君回话,什么时候本王满意了再考虑送你回去。今儿本王可是中途离席来赴你的约,大半夜的陪你在爬那么高的树受冻不说,还挨了你一刀。做人么,还是有点良心的好,你说是不是沈小娘子?”

    他将这个“沈”字压的很重,沈仪华不由眼皮一跳。

    她不知道萧啟查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查到了多少,但眼下……她脑中飞快思忖了下,越发觉得面前这个人不仅无耻,还特别碍眼!

    “在想怎么除掉我?”

    “怎会呢?”沈仪华敛了敛神,“虽然九殿下对我来说确实百无一用,但这张脸么……还算容色上佳。妾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舍不得呢。”

    面前的人笑起来,俊美的容颜在跃动的灯影下绰绰约约,显得很邪性。

    沈仪华突然想起那人曾经好像说过,关于萧啟当初被遣西境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皇家隐秘沈仪华不知内情,但据她观察,此人绝非传言那般是个只知脂粉堆里倚红偎翠的纨绔皇子,而且今晚从他出手的力道和速度看,肯定是在她之上的。

    “以美色取悦佳人,也行!本王全当沈小娘子在夸我吧。”

    他撑身坐起来了些,缓声道:“三年前,十二皇弟夭折,杏林沈家因此被指控与东宫勾结参与谋害,沈府上下皆伏诛,二皇兄与几位属官畏罪在东宫自焚……”

    沈仪华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拳头握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都浑然不觉。

    萧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顿了半晌,倾身过去,牵住沈仪华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合在自己掌心中,继续道:“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当时以你阿耶学生自称的石复向圣人呈上的一张药方,对吗?”

    他果然知道了!

    沈仪华抬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我阿耶从未做过毒害皇子的事!他,他也并非畏罪自焚!”

    马车内小灯灯油耗尽,微微摇曳几下,随后熄灭,缓缓生出一缕青烟,天光从车缝中透了进来,外面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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