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夜已经很晚了,两人便这么一立一坐,谁都没有先动。萧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依赖,她渐渐将身子靠过来,动作很轻地依偎在他的腰际。

    她的类似于脆弱的情绪便这般明晃晃地显露出来,但也仅此而已。她只是恰好在此时感到疲惫,恰好在此时需要需要一点温暖。至于会不会将别人搅得心神大乱,萧啟丝毫不怀疑她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就像她利用阿珩对自己母亲的眷恋,利用陈如海对沈家的愧疚,如今对他也是一样。

    不,也不一样。阿珩得到了她一句感谢,陈如海得到了弥补的机会……他?他屁都没有!

    萧啟想着想着就烦躁了起来,就想向这冷情的小女子讨点什么了。当然也是为了不至于让她在这样的情绪里陷得太久。不应该。萧啟太知道背负着那些东西活着有多沉重,或者说,其实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下了地狱。

    他还没有想好,甚至从未想过要与她有怎样的牵扯羁绊。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是殊途,如她所言,他想要做什么,达成何种目的她是不关心的。

    萧啟觉得自己完了,完了个彻彻底底。行动早就先一步朝着她靠近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殊途又如何不能同归了?他曾戏言说让她用自己,现在竟然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让他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刀,他也是愿意的。

    “九殿下在想什么?”

    沈仪华笑问一句,直起身子,抬起脚,银纹样交缠的绣鞋轻轻踹在了萧啟的小腿上。

    她的眸光还是淡漠而清冷,那点笑不达眼底却诱着人靠近,再靠近,心甘情愿地朝着她设好的陷阱跳进去,而她等闲自若隔岸观火。

    果然如此!用完就丢一边,还要踹一脚。

    萧啟多少有些气恼,将她的肩按住,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如何?九殿下的腰好不好抱?”

    沈仪华轻笑出声,纤纤指尖映在灯烛下,指甲仿佛小巧精致的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

    萧啟看着这颗珍珠游移向下,勾住了自己腰间的革带。

    “九殿下想听我如何说呢?”

    沈仪华仰起脸与他对视,萧啟却觉得自己像被她踩在脚下一般。他不爽得很,心里却好像是情愿的。沈仪华看着萧啟的眼神从疑惑,迷茫渐渐几乎变成无措的羞恼,“本王想听什么,明珠儿难道不清楚?”

    沈仪华一脸无辜,“当然不清楚。不知九殿下缘何会以为我应该清楚?还是说我又有什么话让殿下生了误会?”

    她当然无辜得很,如果忽略那只有意无意顺着他的小腿轻轻蹭动的绣鞋的话。萧啟的眼神倏地变了变,沉声道:“沈小娘子觉得是本王误会了你?”

    “不然呢?”

    沈仪华笑了笑,声音又轻又柔,“连那三岁稚童都知道想要糖吃就得撒娇卖乖,九殿下却好像并不晓得该怎么说你想要?还是说,想我教你?毕竟殿下知道的,像我这般教坊司的出身,这个不难的,你求求我,我便告诉你啊。”

    “闭嘴!”

    萧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真恨得不得将她那段透着脆弱地颈子折断。

    她多可恨!

    她明明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还是毫不在意地把什么都摊开给他看。一面勾着诱着人,一面又将她的仇恨她的出身,她就这么明晃晃地摊开在他面前,让他瞧个真切,看他挣扎溃败,落荒而逃。

    这狐狸坏透了!

    沈仪华笑起来,似是极为愉悦,眼尾带着湿痕才消的微红,那点红便晃在萧啟眼前,像是雨后零落的一瓣海棠,娇娇的。

    “所以啊,九殿下,世间多的是欲要而不可为之事。我不是早就劝过你了么,想的东西别那么多,无欲则刚。就譬如不该听的话你非要探听,不该招惹的人你非要招惹,好心做一回菩萨,回头却自身都难保,怪谁呢?徒增烦恼罢了。”

    萧啟面色不善地盯了她一瞬,挑眉道:“沈小娘子想错了吧,本王能有什么‘欲’,本王清心寡欲的很!”

    勾在革带上的手指动了动,沈仪华说:“那方才,现在,九殿下就该……”

    “该如何?”

    萧啟突然俯身迫近,握住了沈仪华那只煽风点火快要将他给焚了的手,笑问道:“明珠儿来说一说本王该如何?是该砍掉这只作乱的手,还是缝上这张坏透了的嘴?来,好孩子,你选一选。我的明珠儿当真好本事,这么耍着本王好玩吗?”

    “好玩啊,九殿下不觉得?”

    那只不安分的绣鞋似有若无,挨着他的小腿上来,蹭一下,又蹭一下。扶手椅上的人此时像是敞开肚皮的小狸奴,完全有恃无恐,唇边带着嘲讽的笑,怂恿着,鼓动着。

    “那你敢吗?和一个被诛满门的罪臣之女勾结在一起——”她没有再说下去,嗤笑了声,凑近,柔软的唇贴上他的耳际,声音轻的叹息一般,说:“倘若今日运粮的船在这里翻了,明日锦衣卫就会查封魏王府。结党,谋逆,九殿下,怕不怕?”

    音落,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夜很静,风声都听得清晰,还有船身擦过芦苇的飒飒之声。

    突然萧啟脸色一变,就在几支羽箭破窗而入的瞬间,他一手挥灭了桌上的灯烛,带着沈仪华从椅子上翻滚到了地板上,船舱内瞬时陷入一片黑暗。

    萧啟仿佛早有准备,在这寂静的瞬间里,沈仪华的目光放在从窗边一闪而过的黑影上。她的手缓缓摸上来,继而从萧啟的腰间抽出匕首。

    不知是否是因为想到他前面说的有他在轮不到自己握刀的话,沈仪华笑了下,将匕首交到他手中,随后两指在他手臂上敲了敲。

    萧啟立马会意,左侧,两个人。他用气音贴着沈仪华的耳朵夸了句:“好孩子。”

    果然如萧啟所料,前面的羽箭是为了掩护刺客登船。后面的船上并没有信号传来,刺客是直奔他们来的,准确地说,是直奔他来的。

    随行侍卫们已经得了他的嘱咐,这个时候粮比人重要,即便是听见了首船上的异动,他们也不得擅自行动。

    随着脚步声的迫近,萧啟一手撑着地板,渐渐松开沈仪华,用脚将一柄短刀缓缓往上勾。未几,窗扇一晃,一道黑影率先闪了进来。萧啟在这一瞬借着窗外弦月微光看清了来者手中的武器——是一柄环首钢刀。

    刺客显然已经洞悉了他们的所在,钢刀又狠又稳,迎面直直劈过来。电光火石间,萧啟手掌在地板上重重一拍,身子一跃而起,左手朝刺客身后的窗口掷出匕首的同时,右手握着短刀抵住了刺客的钢刃,略一喘息,一脚将人连带着雕花木板门都踹飞了出去。

    窗外一声闷哼,但很快又有嘈乱的脚步声传来,大约六七个人。

    迎着刀剑出鞘的声音,萧啟握住了短刀往出走,一边还不忘将刚站起身的沈仪华按坐在了椅子上,“乖点,等等我?”

    “好啊。”沈仪华笑了声:“九殿下快着些。”

    “啧,又催,”黑暗中萧啟也勾着唇笑,“别着急。”

    寂静的暗夜将甲板上的打斗声衬得愈发激烈,沈仪华没有再点亮灯烛,翘着脚舒舒服服窝进了椅子中,一下一下慢悠悠晃着。

    对方来人并不多,但实力不弱,个个都算得上高手。萧啟与他们缠斗在一起,虽不至于落了下风,但也被纠缠的死死的,一时半会脱身也不容易。

    沈仪华安安静静看着,一声不出,当然也没有出手的打算。

    在解决了为首的两人之后,萧啟显然没有耐心和他们再周旋,移形换步,刀刃对准面前的两人横劈过去。

    刺客似乎并未料到萧啟方才应付他们还保留了实力,眼下看着两颗人头齐刷刷落地,剩下的三人也有些愣住了,左侧那位更是执着刀硬生生被萧啟的刀锋逼落进了水里。

    在顺手解决完右侧两人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回去告诉你主子,最好替本王将这撞坏门板的钱赔了。”

    半晌,水里连一丝响动也没有。沈仪华笑出声来:“看来是要九殿下自掏腰包了。”

    她懒懒撑身起来,划亮一支烛火,将案上的小灯点亮了。萧啟稳步进来,俊朗的眉眼笼在昏黄的光晕中,将方才打斗时弄倒的椅子扶起来坐下,一壁擦拭着刀,一壁问:“如何?九殿下还行吗?”

    沈仪华脚尖挑了挑他的一节袍角,拿腔拿调地说:“就……尚可。”

    “只是尚可吗?”

    沈仪华笑而不语,对着在窗口探头探脑的小侍女招了招手。

    小侍女明显惊魂未定,端水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惶恐,舱中略显凌乱,她正准备收拾就听沈仪华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找个地方休息去吧。”

    待侍女退下,萧啟缓缓将刀擦拭干净,盥了手,抬袖闻了闻,又嫌弃身上气味不好,干脆将外袍扯下丢了出去。

    “带了几只香饼,在妆台的小屉子里。”

    沈仪华往床榻后面一指,萧啟便转过去取了。她瞥一眼木屑横飞的门,又瞥一眼忙着在她的妆台旁边翻找的人,很不满地问:“不解决一下吗?”

    萧啟拿了东西转头看过来,有些无奈道:“委屈我明珠儿了,睡吧,九殿下替你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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