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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山桃如雪(二)

    清晨,雾气还未散。池鸢刚下楼,便见沈黎在一楼的小厨房忙碌,灵泽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见到池鸢喜道:“姐姐,早啊!”池鸢微微颔首,抬步往院子外走,沈黎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喊道:“姐姐,可是上山去?”“嗯,你们就在这处院子待着,别乱跑了,等我回来。”“知道了,姐姐!放心去吧。”

    出了院子是一处幽深的竹林,其间夹杂着几株盛放的山桃花,蜿蜒的小道上长满了各色野花,几乎快把石板小路给挡了去。待出了这林子,便是进谷的那条大道,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都是谷内的弟子,有的在用瓷杯接着花露,有的在晒药材,有的则在练武,举目望去,一片淡蓝衣衫的弟子像云间的白鹭一般游走在花丛中,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

    越往谷内深处走,能见到的弟子就越多,上山的路就在谷主居住的大殿正前方,那里有汉白玉修砌的巨大广场,广场正中有一个用玉石垒拼了五行八卦图,比她住的小竹院还大个两三倍。

    池鸢走上石阶越过广场牌楼,抬头瞧了一眼那金漆描边的三个大字“云鹤台”,正抬步往场内走时,却被两个弟子拦住了,“姑娘,前方是谷内的要地,未得传召,一般人等不得擅闯,请出示信物名帖。”池鸢从袖中拿出云安衾送她的玉牌,两弟子看到腰牌后才放行。

    过了云鹤台直走到上山的石阶前,池鸢又被守山弟子给拦下了,两弟子将池鸢手里的玉牌仔细审看了一遍才终于放行,待真正踏上浮玉山的石阶时,池鸢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若无引荐连上山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许是昨夜下过一场小雨,山道上的石阶有几分湿滑,再加上陡峭的山路,若没轻功傍身,一般人便是让他来登山也不一定爬得上去。越往上走,植被越发茂密,石阶上更是长满了青苔,几乎无从下脚。行直陡峭处,山道旁便是万丈深渊,幽谷中吹来的山风颇为刺骨,便是一路繁花相送,也不免让人心生怯意。

    不过这些对于池鸢来说显得太过容易了,灵界仙山,哪一座不是山高路险人迹罕至?走在这浮玉山中,仿佛回到了灵界的仙山一般,越往深处走,这山中所生的奇花异草的灵气就越浓。山中虽氤氲着些许雾气,但闻起来却让人心神舒坦。

    池鸢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腰处,在穿过一道狭长的山缝甬道后,眼前的石台小路却分成了两道,一道往南,一道往北。池鸢驻足犹豫了会,正要抉择,只觉袖中玉牌微微发烫,池鸢往南边道上走,它便冷了,继而往北走它才回暖,池鸢拿着玉牌看了会,想不到这谷主给的不起眼的玉牌居然是个灵物。

    快到山腰时,直觉得天上的白云都可伸手触及,池鸢走完最后一道石阶,便看见一片开阔平坦的桃林,刚要抬步,几只白鹤突然从云中飞来,与她擦肩而过,它们在桃林上低空飞行,迂回了几圈,朝着池鸢长鸣一声,便折返回山谷间往云间深处而去。

    池鸢打量着眼前这一片不起眼的桃林,细观之下,才发现桃树枝干上镌刻着道道符文,看来是设下了阵法。池鸢看了一会,也没看出桃林是何阵法,虽然她会的阵法有许多,但眼前这个还从未见过。池鸢无声的叹了口气,也罢,试试便知深浅,寻常的凡界阵容她还能轻易破去的。

    池鸢轻轻提气,身轻如云,凭风而去,只可惜,刚飞越过桃树,眼前的景色就变了,她周身被浓浓的的雾气所包裹,视线所及,朦朦胧胧,不见天日。池鸢选了个方向抬步边走,虽是离开了身后的迷障,但眼前的一切就如坠虚空之境,目光所及,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她像是踩在镜子上一般,足下倒映着另一个她。

    池鸢拧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茫然四顾下,连方才路过的浓雾也悄然消失,池鸢顿时掐指念清明咒,然而念了三遍,眼前还是这幅景色,池鸢不由得感叹一声,到底是追崇修仙的世家,所设的阵法还真有点本事。按眼下之景推算,她大概是落入了壶中之天,而眼前之景也并非是幻像,这方天地自有一套运行规则,她作为外来人,无法能通过卦象推测出口,唯一办法只能将它找出来。

    池鸢坐到地上双膝盘起,闭眼凝神,虽是闭着眼,四周的环境和景色却一一出现在她脑海中,冥想间,神魂好像脱体而出一般,游荡在这镜像之界的每一个角落,池鸢仔细搜寻着这方天地,探尽了每一处,半柱香后终于发现端倪,只见那处丝丝的往里冒着雾气,看来此处必然是症结所在。

    池鸢收回心神,起身便往那奇异之处寻去,到了之后,却是如同她来时一般被浓雾所罩看不清东西的地方,池鸢抬手抹眼,念着清明咒,果然发现了浓雾之中那个隐藏得极深的小入口。池鸢伸手而去,刚刚触及,一阵巨大的吸力便将她拖进了指缝一般大小的入口中,天旋地转间,池鸢被壶中之天甩了出来,摔在桃树下,闻着空气里被寒风吹来的点点花香,看来是回来了。

    在池鸢闯阵时,绝尘宫中清修的弟子便已察觉,掌事弟子云松影从蒲团中坐起,起身直往山门而去。

    山门前守门的弟子见云松影疾步而来,纷纷行礼道:“松影师兄。”“师兄出了何事,怎的这般着急?”云松影站在山门前,掐指算了算:“有人闯阵,快随我前去查看!”

    守门弟子心里纳闷的嘀咕道:这浮玉山绝尘宫十几年上不来一个人,便是有人来了,也都有师兄带路的,桃林中的阵法是折芳君随意丢下的,宫中弟子无人敢碰,莫不是山中的野鹤误闯了进去?这种事以前还真发生过一例,那野鹤在里边直到饿死了也没能出来。“白凡,白凡,松影师兄都走远了,还不快跟上!”“诶,等等我!”

    自池鸢破阵后,无论是从桃林走还是往天上飞,都再也没触发别的阵法。见此池鸢不禁摇了摇头,单一阵法摆在这能挡住谁?但她不知,这阵法本来就不是用来拦人,这只是折芳君随手兴起做的阵法,又随意丢弃在这里的。还不待多想,池鸢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了动静,池鸢加紧步伐,直往林子深处走,这阵法虽简单,但也是能惊动守阵人的。

    云松影站在桃林前默默等着,他算出闯入阵中的是一名女子,只是心里觉得奇怪,莫说山路难走,便是山下的弟子也不会随意放闲杂之人上山,难道是族内后生记错了口诀,走错了路,被桃林阵法给吞进去了?云松影想至此有些着急,不管是不是族内之人,这阵法吞了人可是不会吐出来的,事关一条人命还是上报给宫主才行。“白凡,你去后殿通报宫主,有人闯阵!”“是!”

    白凡前脚刚走,池鸢后脚就从桃林中出来了,云松影堪堪回头,便与池鸢四目相对。池鸢打量着林外二人,寻问道:“前面可是绝尘宫?”

    云松影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灰袍的女子,神色惊异万分。“是,姑娘是谁?来此地做什么?”“我受谷主指引,来此寻找云濯雪。”池鸢说着将玉牌拿出来给云松影验看。云松影看了一眼,又道:“方才闯阵之人可是姑娘?”

    池鸢淡然一笑,转身回望着桃林:“是我。”云松影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着池鸢,却是有几分不信,“姑娘可是入了水镜阵法之中?”池鸢转头瞧他:“不信?”“没有……在下只是感叹姑娘这破阵的本事。”

    池鸢垂首轻笑,这些凡人,不过一个简单的阵法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还值得说出来吹捧。云松影不知池鸢为何会发笑,疑问间,白凡已经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的说:“松影师兄,宫主有事耽搁了会,马上就到……”说完抬头就发现倚在桃枝下的池鸢,顿时睁大了眼睛,暗自惊呼:哪来的仙女姐姐?

    白凡话说到一半,云濯雪就从到了,虽是远远看着他在慢慢走着的,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走到众人眼前了,真可谓一步千尺。

    “宫主!”“宫主。”“松影见过宫主。”

    云濯雪微微颔首,抬眸看向池鸢,眉眼柔和:“原来是姑娘你来了。”池鸢微微拱手:“好久不见,云公子。”云濯雪抬手还礼,“姑娘,请随濯雪去后殿说话。”“有劳了。”

    云松影和两个守门弟子看着云濯雪领着池鸢往后殿走去,不由得感叹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宫主居然对她这么客气。”白凡傻呆呆的看着池鸢的背影嗫嚅着:“怕不是仙女吧?”云松影听言微微皱眉,转身敲了敲白凡的脑袋,轻喝道:“再有这些绮念,就收拾东西下山去!”白凡吓得立即回神,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师兄息怒!”

    一只白鹤从山谷石洞中展翅而起,笔直而上,破开重重雾气和寒风,直往那山崖顶处飞去,它如一只穿云利箭瞬间就飞到了山崖边的青松上,双足勾住枝干,歪头打量着树下六角亭中的人。

    云濯雪将茶水放到池鸢桌前,随后俯身坐下,侧目望着亭外的远山。“水镜之阵是家主设下的,此阵到目前为止只有姑娘你一人闯过。”“云兮慕?这阵法也算得上精妙,若不是我厉害说不定真被捆住了,但这单一阵法也留不住人。”

    云濯雪闻言回首看着池鸢,语气平淡:“本没有困人之意,只是警醒擅闯之人。姑娘术法精妙,能脱身便是强过许多人了。”池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这是在夸奖我?”云濯雪微微颔首,望着青松上的白鹤又道:“香燃半柱,家主不久而至。姑娘在此静候,濯雪先去忙了。”“嗯,去吧,多谢云公子的茶。”

    池鸢端望着石桌上的香案,不过才三分之一罢,池鸢等了又等,百无聊赖索性起身走到崖前,顺着幽深的山涧往下寻看。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鹤鸣,池鸢抬首望去,一个身着淡紫华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脚踩一只巨大的仙鹤御风而来,仙鹤身后跟着两排白鹤,成人字排开,浩浩荡荡的从山顶上往山崖飞来。

    云兮慕双手拢袖,瞧着山崖边站立的池鸢,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淡粉如山桃的红唇渐渐上扬。临到山崖口,云兮慕从仙鹤背上飞身而起,如一片飘飞的花瓣,轻盈的落足在崖前的山石上。池鸢瞧着他嘲弄的笑了笑,揶揄道:“折芳君好气派,每次下山都会来这么一出吗?”

    云兮慕一双眸子直盯着池鸢瞧,眸光潋滟,勾人摄魄,让池鸢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问你话呢,没听见?”池鸢转过身,直往亭子里走,云兮慕这眼神看着她心里直发毛。

    云兮慕瞧着池鸢落荒而逃的小步伐,轻笑出声,笑声酥魅销魂至极,他飞跃下山石,缓步走向亭子。身后的仙鹤长鸣一声,领着一群白鹤折返而去。

    云兮慕俯身避开亭檐下的竹帘,伸手撩开肩上的长发,靠坐在池鸢的对座,静静看着她,“云某便是算到姑娘要来,才想出这么个独特的出场方式,怎么样,是不是对云某这驾鹤的仙姿惊艳万分?”池鸢扯了扯唇角,在云兮慕期待的眼神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池鸢看着他面具下的脸,第一次见他时,这金色符文似乎脸上还没有的。云兮慕察觉到池鸢在看什么,勾唇一笑,拉开胸前的衣襟,直道:“姑娘是好奇云某这金纹诅咒吗?如何……是不是十分华美,让人心动?”

    池鸢默默看着云兮慕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玉白的胸膛,这样的画面若让一般的女子瞧见了,指不定鼻血喷涌,难堪收场。“美,确实很美,但既是诅咒便会致命……”池鸢伸指探向他的胸膛,那金纹着覆的地方异常的烫手,“这金纹居然是活的,难怪会长到你脸上去。”

    云兮慕抿唇一笑,拢好衣衫,抬眼瞧着池鸢,眉眼渐渐深邃:“姑娘瞧着,变了许多。”“你才见过我一次,能瞧出什么变化来?”云兮慕微微眯眼,竟是认真打量起池鸢的容貌和打扮来,池鸢微微避开他灼人的眼色,盯着杯中的茶水。“姑娘比我初见时虚弱憔悴了许多,心性也沉稳了许多。”

    池鸢不想和他兜圈子直言道:“云兮慕,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找你?”“知道,只是姑娘内力深厚,为何还会受这么重的内伤?”池鸢扭过头,“遭小人算计,一时疏忽大意罢了,多说无益,你愿不愿意帮我医治?”

    云兮慕沉吟片刻,轻言细语道:“池姑娘,有你这般请人帮忙的态度吗?”池鸢眉头轻蹙:“我不远万里来南浔来找你,都这般诚恳了,你还不满意?”云兮慕唇角笑意浅浅,俯身向池鸢靠近,声音魅得人酥麻:“自然是不满意的,池姑娘来此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伤,又不是独独为了见云某而来。”

    池鸢眨了眨眼,看着云兮慕,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来此不找你治伤,还能为什么?你便说愿不愿意吧,若是不愿我另请高明!”云兮慕俯身靠近池鸢,他墨黑的长发几乎快要贴上池鸢的衣袍了。“只要池姑娘肯与我说句软话,云某便答应了。”

    “对不起,我错了。”池鸢立马道歉,只是眉眼依旧倨傲冷漠。云兮慕见此微微错愕,他眸光一动,轻声笑道:“姑娘这冷着张脸说出来的道歉,倒是有趣的紧。”

    池鸢瞧着云兮慕唇角嘲弄的笑意,冷哼一声,起身就往亭子外走。“哎,池姑娘,别走啊。”云兮慕忙收了笑,闪身上前拦住她,未想池鸢步伐太快,一下收不住,一头撞进了云兮慕的怀中,顿时鼻尖溢满了他身上淡淡的冷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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