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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凌霜傲雪(五)

    冰天雪地中,枯河老怪独立在山巅之上,他抬起头脸色十分难看:“死妖婆,老夫的事还容不得你来管!”话毕他抬手勾爪拔地而起直扑巫娴面门,“先收拾了你这个妖婆子,看谁还不识抬举,敢扰了老夫的事!”

    巫娴双足一跺猛地从椅子上弹出冲上了半空中,枯河老怪物目光一阴,急转追上。巫娴站立在枯树尖上扬袖一展,无数道淬毒飞针朝着老怪物飞来的方向射去,枯河双爪运功交叉挥挡,双足借银针之力迅猛冲去:“老妖婆,要说歹毒还是你更胜一筹,哼,数十年了,你还是这么阴险!”

    巫娴笑得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一团,见枯河靠近,右手拔出环绕在腰带处的软剑划出一道夺目的银辉,枯河双拳交叠在胸前,闪身坠地躲开了那一剑,砰砰砰几声,那道剑气瞬间就削断了大殿外的一处飞檐。枯河摸了摸冷飕飕的光脑袋嘲笑她:“哈哈哈哈,老妖婆下手看准点,别架还没打完,就先把自己的窝给拆了!”枯河还未笑多久就止言飞窜出逃,因为身后巫娴已经执剑追来。

    池鸢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这群老家伙打斗,平心而论莲花宫主的功力不俗,但是很明显枯河这老怪物没使出全力,他现在一直在躲避巫娴的攻击,一直未曾反击,像是游刃有余,也像是在戏耍巫娴。看到这里,池鸢将目光移到一旁站立的梅山二老身上,这两个老家伙看上去倒是深藏不露,便是连她也瞧不出深浅来,看相貌大概是耄耋岁数,不过从面相上看,梅山二老的时日可不多了,虽然她打不过,但大抵也是不会有机会与他们交手的。

    “哈哈哈,老妖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伎俩还是没变,哼,别忘了我们同出一门,你始终是我的小师妹,师妹是永远打不过师兄的!”“谁是你师妹,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当年弑师叛逃,现在还有脸说道此事,今日我就要替师父报了这个仇!”

    众江湖人一脸惊讶,没想到莲花宫主居然和枯河老怪同出一门。自巫娴出手之后李真也放心下来了,他同君山的人一起将受伤的奉清川和许念安扶了回来,接下来无论巫娴和那怪物如何打也不关他们的事了。

    巫娴显然是被枯河那几句话给激怒了,使出的剑招越来越狠厉,甚至不分敌我,那些在殿前看戏的各派人士要不是跑的快险些被她误伤到。但人若是生气了,总会失去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巫娴手下剑招越乱枯河就越是开心,他轻松躲避开巫娴的冷剑和暗器,一边嘲讽一边对着她执剑的右手偷袭,巫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瞧出了枯河的心思,扬袖甩出大片的银针,“怎么,你这老家伙果然是老了,不敢堂堂正正与我比试了,还耍这些小心机。”

    枯河笑得呲起一嘴老黄牙,他目光环顾了一圈,没看见那两个小辈的身影,顿时不悦道:“老夫不过戏耍你罢,不想你倒当真了,哼,老夫只是不想亲自动手杀你,并不是打不过你,老妖婆快去将那两个小辈抓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巫娴嗤之以鼻挥剑砍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个不客气法!”枯河见巫娴还要缠斗不休,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是来寻乐子的也没真想伤巫娴,毕竟以前同门之时他还是很喜欢这位一直跟在身后娇声喊他师兄的小师妹,但如今她已经年老珠黄不堪入眼,而他也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丑陋的女人,巫娴一再阻挠他,彻底触碰到了他最后一丝底线。

    枯河含胸沉气,面对巫娴的剑气他动也不动,突然,他移形换影般的掠到了巫娴身前,身法快得眨眼都赶不及,连一旁观战的池鸢也不由得惊叹出声。枯河猛然挥掌击向巫娴,巫娴瞪大了双眼,躲避不及眼睁睁的受了那一掌。刹那,巫娴的身子犹如一块破布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她的贴身侍婢急忙掠步飞去接住了巫娴。“宫主,您没事吧?”“宫主,快吃下丹药,静心运气!”

    “哈哈哈哈,师妹,我早就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如今身染恶疾只能使出一半的功力也敢与我相拼?哼,实在是不自量力,哈哈哈哈……”枯河笑完之后藐视着围观的众人,厉声逼问道:“你们还有谁不服老夫的,只管站出来!今儿这喜宴老夫来当新郎,你们就安静观礼好了,哈哈哈哈,君山云梦那两小子,快快出来,不然别怪老夫杀你同门出气!”

    巫娴呕出一口鲜血,忽然双掌探地飞起,悄然冲向背对她嚣张大笑的枯河,等枯河有所察觉之时已经晚了,他扭身躲过巫娴的剑势,却不想她抬袖一展,数百根银针闪着令人发怵的寒光朝他射来,这个距离枯河躲得过长剑,但他躲不开数量如此之多的暗器。

    枯河僵硬的站在原地,他的右腿和心口下三寸处皆中了银针,银针上的剧毒让他一时难以动弹,即使如此也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才赢得的局面,若是换了旁人,数十尺不到的距离面对如此多银针早就被射成筛子。

    反观巫娴她的状况也不佳,那一掌令她伤得很重,方才蓄力一击几乎用光了她最后的气力,贴身侍婢扶着巫娴虚软的身子急声叫唤,巫娴抬手挥了挥,两个侍婢心领神会闭了嘴,小心翼翼的将巫娴抬到了檐下的太师椅上。

    枯河站在原地不敢运气,他止住了银针周围的各大要穴,直到溢出的那些毒素消退之后他才缓慢的扭动着手脚试着拔出银针。“老妖婆好手段,哼,要比狠辣,老夫真是甘拜下风,不过,受了老夫这一掌你也休想好过!”

    巫娴歇息一会回转了些许气力,她嘴皮子抖了抖像是在笑:“老身的银针淬了剧毒,你便是封住穴位也没有用,没有解药,十日之后就等着去阎王那报道吧。”枯河闻言脸色难看至极,他气急刚想动身与巫娴拼个你死我活,但下一刻他突然冷静下来了。“剧毒?没事,老夫最近见到了几位旧友,这天下就没有什么毒药能难倒她,只要有她在,老夫就死不了。老妖婆,你且等着吧,不日之后,老夫定来取你狗命!”枯河说完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游移,看了半响突然纵身跃上了树端,眨眼间就消失在大雪之中。

    巫娴见枯河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垂上眼,勉力调息自己的内伤,那一掌已然透过衣衫赫然印在了她胸口上。

    经此一闹众人哪还有心思坐着喝酒,都在殿中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等巫娴睁眼之际,梅山二老早已不告而别,她心中一定,还好这两个老家伙算是遵守诺言了。

    随着日暮降临,殿中已经布置成了另一派景象,四处飘扬着红绢薄纱,朱红的地毯两旁点了一排大红灯笼,入目皆是一片昏红,无数盏红蜡的光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徒添了一层喜庆的红晕。

    池鸢站在殿中角落看着这一片昏红之色发怔,殊不知另一侧有一人正看着她的背影深思。

    寒徽却和池鸢一同倚在墙角,她望着满殿的红烛有些羡慕的说道:“莲花宫真是财大气粗,如此布置也不知得花多少银钱,池鸢,你说是不是?”池鸢摇了摇头:“如此寒酸,和世家相比差得远了。”寒徽却眸光一动试探问道:“这还算寒酸呐?池鸢,你是不是见过比这场面更加奢华气派的?”

    池鸢刚要说话就见许念安被一众弟子围聚而来,寒徽却顺着池鸢的视线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渐渐隐没。许念安站定在原地与同行的弟子说了几句,随后一个人走过来。

    “寒姑娘,池姑娘。”许念安脸色苍白,步伐有些虚浮,说话的声音更是轻软了不少。寒徽却关切的走上前寻问他:“你……不要紧吧?”许念安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无事,方才……多谢寒姑娘出手支援。”寒徽却目光一凝:“那么多人都站出来,你怎知道我出手了?”许念安目光流转间将视线移到别处,半晌才低声道:“寒姑娘一身红衣在雪地里很显眼,我……自然一眼就看见了。”

    寒徽却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气氛诡异得让她感到不自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赶紧回房歇息,居然还来这里观礼。”许念安抿了抿唇角:“嗯,多谢关心,我的伤不要紧,薛兄成亲大典我必然要亲临观礼,我……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姑娘,三日之约怕是不能兑现了。”

    寒徽却哑然失笑:“什么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当然不能与我比武了,没事,许念安,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急这一会半会的。”许念安看着寒徽却的笑容嘴角轻轻扬起,他跟着寒徽却一同笑了,笑的时候少了几分孤傲多了一丝从容。“是,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念安知道了,寒姑娘,我们下次再约。”

    申末酉初,殿中乐声突然大起,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一身红衣的薛遥拉着一个彩球绸带跨进了大殿,紧接着身后跟了一群被丫鬟侍婢簇拥而来的新娘,两人之间遥隔五步远,只有一个彩球绸带相连。薛遥面无表情的往高台走去,他看着坐于高台之上的巫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挂着的欣慰笑容,他步子一乱,心中的那股怨气似乎莫名其妙的消了,他知道巫娴方才与枯河老怪的一战,她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一战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和楚怜成亲是她最后的心愿,那他何不满足她呢?

    所以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两个新人身上,不过,大多数人好奇以及探视的目光都是冲着楚怜来的,就连池鸢也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一身红装的楚怜。

    楚怜被丫鬟们簇拥着前行,她步伐很乱很奇怪,细瞧之下还能发现她的双手被缠在彩球绸带上。

    两位新人站定在高台之下,在傧相高声唱喝中一起拜向供桌上的天地牌位,薛遥躬身俯首叩拜,但那位新娘却动也不动,此举引得围观众人不断窃窃私语。巫娴面上不悦,挥手示意,楚怜身后的三个丫鬟立即按着她的脑袋让她弯下腰去叩拜。

    当场就有好事者发难:“宫主大人,我看这位新娘子似乎不太情愿啊?”“是啊,你见过谁家成亲,新娘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帮忙成礼的?”

    傧相无所适从的看了巫娴一眼,巫娴狠厉的瞪了他一眼,傧相立即回首轻咳一声继续唱喝道:“二拜高堂!”

    薛遥抬头看了一眼楚怜蒙头的喜帕,动了一下手中的彩球,那头的楚怜似乎有所反应,突然猛地使劲拉着绸带想将薛遥手中的也抢过来,这点力气按理说是抢不过薛遥的,但薛遥却偏偏任她扯攥,手中的绸带几下就被她抽空了去。

    “哈哈,真好玩!”喜帕之下楚怜兴奋的笑出声来,这声笑清脆地响侧在大殿之中,令那些好事者更加起疑:“宫主大人,你这外甥女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巫娴顿时黑了脸,她皱眉解释道:“怜儿生性好玩,喜欢甩弄脾气,各位看个笑话就好别太当回事了,继续,继续!”

    “夫妻对拜!”薛遥转过身正对着把玩着绸带的楚怜,他嘴角牵起一丝笑,像是在自嘲,垂头之际看着三五个丫鬟强自压着楚怜的头与他对拜,薛遥心中苦涩轻叹一声,这场婚事过于荒唐,不仅他不情愿,便是楚怜也是糊里糊涂的被人强逼着的,便是他心中有气也不能冲着她来。

    “礼成!”随着傧相高喊一声满堂喝彩声不断,所有旁观之人都走上前围聚在一起恭贺薛遥和巫娴,还有人不断起哄让薛遥现在就掀开盖头让大家瞧一瞧这新娘子的面貌。

    哄闹声中,谁都没注意到殿外悄悄降临了许多不速之客,便是处于喧闹场合中的池鸢也未曾察觉。巫娴起身准备张罗着弟子送楚怜回房休息,刚要动作却被殿外灌进来一阵狂风吹倒在座位上。

    这阵风势极其猛烈,不待巫娴反应过来,一息之间就吹灭了大殿之中所有的烛火,原本的嘈杂人声静止了一刻,随后更加猛烈的喊叫起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刮了这么大的风!”“快点灯,快!”

    众人不安分的互相推挤叫骂,昏暗之中有弟子重新点亮一小块地方的烛火,众人纷纷围聚过去,却没发现殿门外悄悄潜进来的黑衣杀手。

    池鸢在灯灭的那一刻才发现了异状,在所有人都茫然无措间,她清楚的看见了鱼贯而入的数十个持刀的黑衣人,池鸢伸手抓住了近旁的寒徽却,“小池鸢,怎么了?”“风雨楼的人来了。”寒徽却不由得攥紧了池鸢的手回问道:“此话当真?”

    池鸢盯着黑暗中潜藏的刺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他们的目标是莲花宫的人,你别乱动。”池鸢说完就脱开寒徽却的手,心中默念术法手中结印,须臾之间道道荧光从她手中乍现,池鸢扬手一挥,荧光飞窜而出,瞬间就点亮了满堂的红烛。

    已经适应黑暗的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亮光本能抬手挡住眼睛,只闻阵阵惨叫声不断响起,众人纷纷回望,不知何时已有数十人躺在了血泊之中,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慌忙拔刀与刺客交战,巫娴也指挥着自家弟子加入了战局,又遣人偷偷将楚怜从侧门护送出去,但这些杀手目标明确,见楚怜要逃,不与旁人恋战直接就追了上去。

    巫娴看着杀手逐渐朝楚怜逼近,奈何身受重伤不得动武,气急之下只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薛遥身上。薛遥的确遵守了师父的诺言,他将楚怜抱起,扭身逃至巫娴身后,“师父,弟子没有剑。”巫娴欣慰看了他一眼,拔出了近旁侍婢的佩剑递给薛遥:“遥儿,莫要忘记为师所托,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从今以后她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薛遥接过剑没有说话,他将楚怜放到巫娴身前,与追来的三名刺客厮杀。

    奉清川等人也纷纷加入战局,他们不顾自身伤势奋力与杀手们相斗,毕竟当前局面不容任何人旁观,指不定这群人杀光了莲花宫的人就会来杀他们灭口。

    风雨楼的杀手也未曾想精心设计的灭灯杀人布局被池鸢随手破掉了,但他们下手极快趁乱之时早已抹杀了不少外围之人,就算暴露在灯火之下,面对众人数不清的乱剑飞刀,这些杀手丝毫不慌,手中刀风刚猛道道精准的砍在人的要害之处,一旦有人害怕退缩这些杀手就迅速抓住这道突破口,出手果断解决掉。

    尽管如此,但面对人数上面的碾压,风雨楼的杀手们终归是寡不敌众,他们见势突然飞身冲上屋梁拉住不知何时布置好的绳索飞快的逃出大殿。见此情形,有几个江湖人讥笑一声傲慢的议论道:“哼,风雨楼的杀手不过如此!”“嘿嘿,我还第一次遇到风雨楼的杀手,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一群缩头乌龟,哈哈哈哈!”“走,快追上去!”几个好事者谈笑声中追着杀手冲出了殿门外,哪知这腿脚刚跨出门槛,一行五六个人的脑袋就前前后后如坠地的西瓜般滚落在地,那殷红的鲜血染白了一地的雪花,触目惊心的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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