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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夕山见月清(一)

    旭日东升的光辉穿透了重重山岚,照拂着整片大地,五峰山脉绵延不见尽头,高山溪流涓涓汇集聚成江河,山间一处陡崖飞瀑,水花迸射了几丈远,半山腰处的瀑流中突兀翘出一黝黑磐石,一面被水流冲击得光滑圆润,一面又生得崎岖坎坷凹凸不平。

    飞瀑下有一深潭,潭边巨石上静立一人,他抬头望着瀑间的大石,思绪不断。良久忽闻身后有脚步声,“这水瀑里边奇石盘踞,以池鸢姑娘昨夜那势头撞进去,凶险之处自不用多说,或沉于寒潭之下或被急流冲至千里……”

    颜千风脸色有些疲惫,昨晚,几乎整个山庄的人全都出动了,围着这处水域上下游寻了整整一夜,他也跟了一宿直到凌晨,一个时辰前绫愁和琴魔刚走,他才敢重新回来这处守着,人是死是活他都要亲眼见证。

    东方若探手伸入巨石下的潭水中,霎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由指尖一路窜进了心脏,冻得人肉疼,东方若触及收手,悠悠叹气:“池鸢姑娘的确是个妙人,俗世罕见,生,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死,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说罢抬头去看颜千风的脸色,见他无动于衷又劝道:“红颜祸水,美人薄命,这美人如同蛇蝎,只能当作物件亵玩,不可动情……颜兄难道忘了十几年前的冷清盈,忘了她是如何骗你,害你的么?”

    颜千风脸色骤变,袖中五指紧扣掌心,他当然记得,不然也不会如此记恨这世上所有貌美的女子。“我知道了,走吧。”东方若缓缓起身又道:“难得颜兄如此记挂,不如遣人……下潭底去探一探?”颜千风转身的动作瞬间僵住,犹豫片刻才罢手回绝:“不用,我相信她不会死的,她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是,我也相信池鸢姑娘必不会死,依她的性子日后定会回来报仇。”

    深冬的日光便是再耀眼也让人感觉不到炙热,落入西山的余晖更是冷清,几缕或浓或淡的红投映在湖水中,似乎还对这片山水有着眷恋和不舍之情。

    即将入夜,山间的雾障缓缓升腾逐渐向近旁的湖面靠近,深绿色的湖水纯粹得好似一块上好的碧玉,随着金乌西落,周围一切事物都安静下来,便连湖中来回荡漾的水波都渐渐平息了。

    临东的湖边架着一座长长的栈桥,其后建着几间水榭屋阁,夜色卷着雾气而来,但屋内却依然没有点灯。沉静之中,似乎听见了桨声,拨开茫茫白雾,这才看见一叶扁舟停在湖面上,舟头有一人盘腿坐着,手中举着竹杆好似在垂钓,舟尾站立着两人,双手抱剑,一身黑衣与夜色融成了一片。

    湖中起了涟漪,是轻舟上那人钓竿所扰开的动静,没一会,涟漪更大了,他扬袖高举,一条青花鱼在淡淡的月色下不断扑腾扭动。

    流光君看都没看一眼,直让那鱼甩脱了钩复又沉于水中,如此重复了好多回,却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做。沉闷的气氛中,舟尾有一少年动了,他轻手轻脚的走到船中,用刚煮好的沸水泡茶,霎时,一股悠远清香随着路过的夜风氤氲而开,少年端着茶托缓缓送与流光君身侧,末了,小声道:“公子,您先歇一歇……”

    流光君目光静静投在湖面上,看着棉线坠着的鹅毛在水中缓缓起伏,突然,竹竿被猛地一拽,他等了一息才抬手扬竿,随即一条血红的鲤鱼脱水而出,十分恐慌的在半空中来回扭动,流光君细细检查着鲤鱼的背脊,才看了两眼又失望的将鱼竿投回水中。

    以之点了一盏灯笼垂挂在流光君身侧,道:“天泪湖这般大,何时才能钓上那身有三道白点的鲤鱼,公子,可否让属下广撒网亦或是把饵全都撒出去,将这湖里边所有的鱼都吸引过来,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算不算作弊?”

    “四绝庄小童只道得鱼者进庄,并未论及钓鱼的手段,大抵是可行的吧……你且将饵撒下试上一试。”流光君说完端起茶盏浅酌一口继续垂钓。

    随后两个少年一人端着一个瓷碗,边撒着饵料边提着灯蹲在船舷边观望,如此诱惑之下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没出一会,便见轻舟附近的水面泛起了无数水花,一圈圈的涟漪在湖面不断扩大,借着淡淡的灯火依稀能瞧见水面下疯狂聚来的鱼群。

    蹊跷的是这些被诱饵吸引来的鱼群聚合在撒饵处疯狂抢食,待饵食吃尽之后又迅速撤离,好似有更大的诱惑在吸引着它们。

    流光君放下竹竿,看着鱼群离去的方向,吩咐两少年划船。

    一叶轻舟一盏渔火,宛如点星遨游在浩渺的天穹中,偌大的湖面上到处都飘荡着水气雾障,两少年费力的划桨,鱼群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跟了几息,眨眼之间鱼群就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中,流光君迎风站立在舟头,手指一个方向,两少年得令直接弃了木浆催动内力让小舟前行。

    翻涌的水波激烈地拍打在船舷上,小舟行驶的速度很快,立马就追上了鱼群,流光君临风站立在船头,穿过几霜浓雾,水气沾湿了肩头,经风一吹,寒气在体内四窜,颇有几分冷意。好在这个时候鱼群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少年们也放慢了速度,重新划桨行舟。

    渐渐地,能远远看见白雾之中有一团光亮,直到临近,才发现那团光沉在水中。船停下来,观望一番后,才知入了湖心深处。以之为从站立在流光君身后,他们惊奇的看着湖水里的动静,一眼不眨。

    船下的湖面犹如烧开的沸水,翻涌的水波和白沫不断的从水中冒出,大大小小无数的鱼不断跃出水面,又以极快速度沉入水中,游向湖水深处的光团边,它们围着那处光团游了三五圈之后接着又游回水面,以此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以之俯首说道:“公子,属下水性好,可容属下入水一探?”流光君望着水中的光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袖算是默认了。为从将一根麻绳绑在以之的腰上嘱咐道:“若是有危险,立即扯动绳索,我马上就拉你上来。”以之点点头,摘了帽子脱了外衫绑好衣袖裤腿一个纵身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以之入水如龙,动作速度滑溜得跟条鱼没什么区别,他跟随着鱼群涌向水深处的光团,靠得越近光团越亮,也感觉范围越来越大,水下视线模糊,又有大量的鱼群干扰,以之游到了湖底很深的位置,直到离得很近的时候才看清了光团的真面目,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光团中的人,一张嘴忘了憋气,霎时,湖水倒灌连呛了好些水,待冷静之后,他慢慢游过去,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那团光,贴近的瞬间,“嗡”的一下整个人的魂魄好似被抽离了片刻,那感觉一纵而逝就像做梦一般。

    以之晃了晃脑袋,继续试探那团光,但这一次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甚至穿透了光团,直接摸到了里边人的衣物。以之心中不再害怕,游得更近了一些,他整个人穿过了光团,这才看清了里边人的脸,这不是池鸢姑娘吗?

    以之惊讶之余,忙解了腰上的麻绳绑在池鸢身上,随后猛地拽了一拽绳索,给上面的为从传信,许是游得太深过了一会才感觉有力道将人往上拉,以之游在池鸢身侧,和周围无数的鱼群一起护送着她往湖面游去。

    流光君看着水面下逐渐靠近的光团和鱼群,心中猜测不断,直到光团破出水面的那一刻,耀眼的五彩金光猛然炸开,所有人都本能的闭上眼,光芒炸开之后瞬然消失,再次睁眼之际,就见以之托着一个女人游在水中。

    “她是谁?”流光君诧异问道,“是池鸢姑娘啊,公子……您不认识她了?”以之托着池鸢的腰游到船边,船上的为从拉着麻绳相互配合着一起将人拉了上来。

    两少年将人摆放在流光君脚边的船舷上,她长发散乱浑身湿透,唯独那件外袍滴水不沾。没有流光君发话,两个少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默默垂着头看着船板上不断漫延的水渍。

    流光君俯下身半坐在船舷上,他伸手撩起池鸢湿透的墨发,一缕又一缕,直到露出了她的脸,流光君垂眸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额心处那抹桃花金印上,他摊开掌心,以之立即奉上了帕子。流光君拿着帕子给池鸢擦拭脸上的水渍,动作十分轻柔好似怕惊醒了昏睡中的人,一旁的以之惊讶地张大嘴巴回头与为从对视了几眼,两少年鬼鬼祟祟的捂着嘴偷笑了几声,声音很低,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还是听得很清楚。流光君置之不理继续手下的动作,待擦干了池鸢脸上的水,他却停手了。

    “公子,她是不是溺水了,要不要属下推一推腹中的水?”

    流光君微微摇头,他看到了池鸢脸侧耳后以及颈项处的细密勒伤,视线往下,露出的手脚处皆有相同的伤口,最严重好像是右腿,那处附近的布料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伤口若泡水后必然红肿发白,但她身上的伤却不似这般,更像是入了水后伤患处的血就立即被止住了,如此奇怪之处倒也不甚奇怪,毕竟她可是从湖水深处捞上来的,若换了常人怕是早已死透,她,应该是被那团光护住了,所以才能安然无恙的吧。

    以之拍了拍为从的肩,出声提醒道:“怎么可能是溺水,你忘了水里面的那团光,刚才我下水的时候,就见池鸢姑娘被包裹在光团之中,那团光可是神奇,虽没有将湖水隔绝开,却能在里边呼吸自如。”“真的?早知道我也跟着下去瞧一瞧了。”“你去干什么,下边的水可深着呢,水性不好的人游到一半就要回头,只是奇怪那团光,为何出水就消失了,好像是故意护着这姑娘似的。”

    “回去。”流光君一发话两个少年顿时闭嘴不再议论,默默走到舟尾撑船。

    船刚刚移动,忽起了一阵风吹散了湖面上的雾气,没了雾障月光不再朦胧,清冷月华慢慢撒落下来,投映在池鸢身上。流光君坐在船首饮茶,他回头望着池鸢紧闭的睡眼,思量间,骤然发觉,她周身似乎被一层淡淡的银辉包裹,流光君惊怔了片刻,接着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来正对着池鸢而坐,好来观察她身上奇怪的变化。

    不知是不是风的缘故还是别的,池鸢身上的水渍在以一种反常的速度干涸,突然,她外袍处的袖摆动了动,从里边滑出一条银色的丝带,在月光的投映中,这东西仿佛活了过来,浑身绽放着柔和的银光,好似在和月光互相辉映。

    船快靠岸时,池鸢身上的银辉逐渐淡去了,她眼皮动了动,在流光君的注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初时,那双眼睛还没有焦距,眼瞳里沉着一片红色,但又似乎是他的错觉,那片红转瞬即逝逐渐恢复成了点墨,之后慢慢恢复了她往日的神采。

    池鸢睁开眼,望着漆黑天空挂着的冷月,她茫然无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忽而,鼻翼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乌沉香气,眸光一转,就瞥见一人坐在她身旁,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池鸢眨了眨眼,刚要说话,只觉得后脑勺猛然剧痛,她皱眉闭眼,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挪到后脑处,摸着已经干透的头发探了又探,除了摸到一个大肿包之外似乎也没摸到血,池鸢放下心来,重新睁开眼去望身旁的人,“流光君?你怎么在这?”

    流光君唇角微微扬着,眉眼淡淡不变:“本君若不在此又该身在何处,池姑娘却不问问自己为何在此?”

    池鸢忍着剧痛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她往身旁瞧了几眼,又望向船外遥遥的湖面,终是想起了什么,那晚,她冲出密林一头撞进飞瀑之中,可哪知飞瀑里边有好多石头,她冲出去的力道太大,直接将自己撞晕过去,之后的事情她就完全不清楚了,估摸着是掉进水里,一路顺着水飘到此处,然后遇到流光君,将她救上船?

    “是你救了我?”“不然呢?”“谢了。”“嗯,不言谢。”

    尴尬的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池鸢别开脸,懒得去看流光君脸上那神秘莫测的笑容,她望着越来越近的栈桥问道:“这是何处?你们要去哪?”流光君低声笑了笑,见池鸢如此别扭神情觉得相当有趣:“这里是云岐山天泪湖,前面是本君落脚的水榭,池姑娘若愿意赏脸便一同前往。”

    池鸢休息了会扶着船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但即使如此她的手脚还是有些乏力难以动弹,也不知顺着水飘了多远,这身上的伤一直耽搁着没有处理,如此拖下去变严重了可不好。池鸢兀自琢磨了会,一抬头瞧见流光君探来的目光,阴阳怪气道:“既然流光君愿意相请,我又岂敢拒绝你的好意?”

    流光君悠然站起身,他虽是少年身量却也比池鸢高了几寸,一双眼眸似月光温软,泠泠碎碎扰人心弦。“嗯,池姑娘自愿就好,对了……是本君将你从湖中救起来的,虽不要你如何大谢,但有一件事还想请你帮忙。”

    池鸢挑眉哼了一声,果然,这厮就没安什么好心。“说吧,要我如何做?”

    没想到池鸢会答应得这般痛快,流光君本想在言语上逗弄她一番,如此也罢,他侧身看向湖面,悠悠说道:“湖边有座四绝山庄,山庄大门处写了规矩,若想入其内,必先完成他们指派的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在天泪湖中钓上一条背脊有三道白点的红鲤鱼,如何,很简单吧?”

    “哪里简单了?这么大的湖钓一只图案特别的鱼,哼,没个七八日是不可能完成的。”说到此池鸢双手环胸颇为恼怒的瞪着流光君,他回过头来,微微笑着望她:“本君若不是为了救你,说不定早就将鱼钓上了岸,于理,你也该赔给我才是。”池鸢眨了眨眼,直接装作一副无赖模样道:“要不你重新将我扔到湖里去,不用你救,也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流光君眉头轻蹙,眼眸里的温软渐渐沉了下去:“池姑娘既如此要求,那本君也无话可说了,以之,为从!来将她手脚都捆住扔到湖里喂鱼去,说不定借着她这个大饵,还能将那条鱼吸引过来。”以之为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他们不敢违抗流光君的命令,只能慢慢挪着步子朝池鸢靠近。

    池鸢伸出手递到流光君面前:“你使唤他们做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将我绑了推下去,哼,好事归你,坏事却让别人替你做。”

    流光君垂眼看着池鸢伸来的那双手,玉白的手背上布满了蛛丝一样的伤痕,出了水之后,这些伤口开始泛红溢血,对着烛火看过去,却是惊人。“本君不过与池姑娘开个玩笑罢,没想到池姑娘还当真了。”

    池鸢抬起下巴傲慢地瞟了流光君一眼,心道,本姑娘量你没那个胆子敢将我推下去,哼,尽喜欢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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