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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清酒满杯(七)

    美妙的曲乐如一场清风拂人心弦,阁檐之下开了一圈漏窗,温暖的日光斜照而入,给阁顶之上彩绘的壁画镀上了一层浅金色,漏窗之间落满了鹭鸟和山鹊,偶尔会有几只大胆的鸟儿从窗棂间飞入,环绕着屋中的石柱,盘旋起落在众人肩头。

    一场华美的曲宴渐渐落幕,三位老者也起身告辞,余音犹在耳,鸟群也未散,正门前撒进了寸许金光,随着时间飞逝,那光影也逐渐拉长,向长案间的流光君滑去。

    静默须臾,流光君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的曲调池鸢很熟悉,正是那曲离魂,泠泠碎碎,空悲凄切……

    池鸢起身走过去,站在长案一侧凝看着流光君弹奏,说是离魂倒也不准确,他对此曲改动颇多,原曲的凄厉决绝已然不在,余剩的却是一种忧思和惆怅,别有另一番意境。

    待他抚琴而止,池鸢便举笛吹奏,乍然而起的笛声响侧楼阁,将漏窗上停驻的飞鸟惊得四处乱窜,笛声所过之处,犹如凛冽寒风刮骨。

    以之为从两位剑侍身形有些站不稳了,他们互相依靠仍在死撑,忽然,笛声不断婉转直上,冥冥之中好像能听见恶鬼的哭嚎,“砰”的一声一只鹭鸟陡然从窗棂上栽下来,正落在流光君的长案边,“咚”的又一声两位剑侍再也支撑不住齐齐倒在地上,陷进了迷障。

    阁中,只有流光君一人泰然自若,他静静聆听着池鸢的笛曲,凭空抚弄着琴弦,好似想回应她的笛曲,但又怕扰乱了她笛曲中的意境,直到笛声渐去,残音绵绵,他才抬头去看池鸢,而她正垂手抬眸朝他望去,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她眼中还未来得及退去的悲怆,这一刻,她显得十分陌生,像是离魂曲中的那个人俯身在她身上一般。

    “定力不错,居然能听我吹完整首离魂曲。”池鸢俯身坐到流光君对面,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悲伤的吹笛人与她无关。

    “你还未评价我的琴曲。”流光君悠悠说道。

    “很好啊,完全是两种风格,我的笛曲索命,你的琴曲安魂,不可一起奏响,不然就乱套了……”池鸢说罢捡起摔落在长案上的鹭鸟,手指轻轻抚动间,那昏睡的鸟儿突然苏醒,站在池鸢掌心欲欲振翅,“去吧!”一声令下,鸟儿展翅而起绕着屋梁鸣叫飞翔,许久之后才离去。

    “就这些?”流光君语气冷淡,显然对池鸢如此敷衍的评价很不满。

    “不然呢?”池鸢扭头看他,一对上那双澈月幽静的眼眸,心突然急促跳动了一下,池鸢匆忙别开眼,想了想又道:“啊,你是想让我赞美你?嗯嗯,很好听呢,太好听了,流光君你可真是个天才,离魂曲居然能这样改,连我都没想到呢,少了一些攻击性就更适合凡人了。”

    前面的话还算是悦耳,但后面那句凡人瞬间就点燃了流光君心中暗藏的怒火,他忽然站起,拂袖转身背对着池鸢。

    池鸢不解:“你怎么了?你的琴曲很完美啊,真的挑不出一点错处,对了,你的琴曲虽然改得温和悦耳了一些,但曲中意境像是在表达一种思念之情……”流光君听言蓦然回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池鸢,池鸢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嘴里后半句话嗫嚅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所以你在思念谁?”

    一阵清风呼啸而入,将池鸢发尾的玉带吹得妖娆飞舞,她托着颌歪着头,一脸好奇的望着流光君。

    流光君双唇颤动,眸中神色变幻莫测,半响不言,末了,他复又重新落座,将玉琴拿开,喊人上茶。

    “我不喝茶,我要喝酒,千日醉再来一壶!”池鸢笑呵呵的朝上茶的小厮招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流光君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小厮将茶壶和茶盏端上来候在一旁没有立即退下,像是在等流光君的意思,池鸢扣手敲了敲桌面,皱眉瞪着他道:“还不快去拿酒来,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姑娘恕罪,这个……得看流光君的意思。”

    流光君睨着池鸢看了一会,挥袖道:“就依她的意思,上酒!”“是。”

    池鸢笑着给流光君拱手致谢:“多谢……对了你这酒是从哪买的?”“揽月楼。”

    “揽月楼?啊,我知道,就是城中最高最漂亮的那座楼阁对吧。”“是,那你可知道揽月楼背后的主人是谁?”流光君提袖倒茶,看似不经意的问,实则又是在试探池鸢。

    “知道,就是秋玉彦……”话一出口池鸢猛地捂住嘴,这个可是秘密怎么也给说出来了,池鸢瞥向流光君,见他神色自若无动于衷,看来此事对他来说并不意外。

    流光君唇角笑得讥讽:“哼,他倒是什么都与你说,不过……你却是无情无义的很,利用完他之后就不辞而别。”

    池鸢惊怔一瞬随即反驳:“什么意思,我何时利用过琴石了,走的时候我也托那些护卫向他告别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在南浔若不是彦公子庇佑,其余世家之人又岂会对你客气,就算如此你还是吃了不少苦头,明里暗里蠢蠢欲动的人不再少数,别以为你的武功可以抵过所有暗箭,单凭王安的势力你就对付不了,对了,近来得到消息,王安已经追寻着你的踪迹来到了姑苏,不日将至,连带着齐家的那位也来了,你自求多福吧。”

    池鸢蹙眉道:“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吗?哼,我才不怕呢,在南浔的时候我就收拾过他们,只差一步,他们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流光君低敛眉眼,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南浔有人保你,且又在云家的地盘上,他们自然不敢造次,但……这出来之后可就不好说了,也正是差那一步没有斩草除根才会后患无穷,上一次他们轻敌了,可下一次就不好说,那两位虽是纨绔好色,但也绝非蠢笨无能之辈,百年世家门客数千,其间也不泛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你心气如此自傲,到时候载了跟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尽管来吧,看是我收拾他们,还是他们收拾我,比武功?哼,谁说我没有后招,怕就怕他们不敢找上门来!”

    流光君放下茶盏微微摇头,白说了一通肺腑之言,全被她当作了耳旁风,只能说她还没有完全见识到世家门阀真正的手腕,就算自己想出手,其中水深难测,对岸敌手虎视眈眈,万不可露出任何端倪。

    “嗯,好气魄,不愧是鬼笛仙子,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一些意外惊喜。”

    这时,小厮终于将酒送上来,池鸢等了许久早就不耐,“为何取酒这么慢?”小厮躬身回道:“姑娘恕罪……千日醉只能在揽月楼买到,且每日只售一壶,从此去到城中路途甚远,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

    流光君挥袖让他退下,随后亲自执壶给池鸢倒酒:“之前你问我,那琴曲中所思念的人是谁……你想知道吗?”

    池鸢接过酒盏,颇为意外的瞟向他:“你愿意说?你不说我还忘了,嗯,我想知道,你快说吧!”

    “咳……”流光君被池鸢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抬袖掩唇,喉头不断滚动,可这话欲说出口时却陡然失去了兴致。见流光君半天不说,池鸢凑身过去追问道:“谁呀?关键时刻,你又卖什么关子?”

    “咳咳……”流光君眸光闪烁,伸手取茶,谁知却被池鸢一把抢了过去,“不许喝,你不说我就不给你喝!”流光君眸色一暗,幽幽盯视着池鸢露出的娇憨笑颜,“我突然发觉,你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之前说你不算蠢笨,那句话我收回,你这个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你什么意思,你骂我作甚,流光君你会好好说话吗?枉我觉得你正常了点,没想到你还是那个德行,十句话有九句话都在故弄玄虚,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池鸢将流光君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霎时间,玉色的茶盏上绽开了冰雾一般的裂痕。

    “那你还想知道封印的线索吗?”

    “……这个,这个我当然想知道,这东西对我至关重要,所以,流光君……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告诉我?”

    流光君微微倾首靠过来,两抹黛眉低垂,目光悱恻,眸色皎皎如月,不言不语,就那般将池鸢盯着瞧着不曾移开一眼,池鸢顶着一股莫名的压力与他对视,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将杯盏送回他面前:“抱歉,抢走了你的茶是我不对,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你也是,若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就该指正出来,也好让我知晓才是。”

    流光君唇角上勾,端起杯盏就一仰而尽,“咳咳……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直到酒水入喉,流光君才恍然察觉池鸢将杯盏拿错了,千日醉,常人喝上一口,不醉个三天三夜不罢休,更何况如流光君这般向来滴酒不沾的人,流光君俯身想将酒逼出来,但池鸢以为他被茶水呛住了,忙起身去拍他的后背,倒让他将酒水全都咽了进去……

    看着流光君通红的脸色,池鸢还傻愣的说道:“瞧你这张脸被呛得通红,来,再喝口茶顺顺气。”说着看也不看直接拿起酒壶给流光君满上,流光君抬手推拒,顺气之后才道:“那是酒水,你拿错了。”

    “啊?酒?”池鸢低头一瞧,桌上两个杯盏一模一样,她怎么会分辨得出来,不过还是有一点区别,刚才流光君的杯盏被她砸了一下,杯壁上有几道碎裂痕迹,只是她没发现。“你喝了酒,没事吧?”

    “不知道,此酒确实不错……”流光君眉梢染了一片霞色,那抹胭红从脸颊耳稍一直漫延到了脖子根,抬眸看人之时,里面荡漾的春光比那酒水还要醉人,池鸢怔怔的看着流光君脸上的变化,不自觉的咽了几下口水,顺手将刚满上的酒盏拿回来喝了几口解渴。

    “你……”流光君见池鸢如此举止,脸色愈加薰红,他才反应过来,那杯酒池鸢喝过,然后余剩的全被他喝了去,那不就是两人共饮一杯嘛?一想到此流光君眼眸愈加沉暗,如此亲密之举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流光君舔了舔唇角,这酒的滋味如此之好,原来是因为她喝过的缘故。

    流光君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绕过长案走到池鸢身侧坐下,池鸢看得莫名但也没说什么,见他坐过来还殷勤的将他的茶盏也搬了过来,流光君拂袖摇头道:“不,我不喝茶,我要喝酒……”

    池鸢愣了一秒,随即将茶水倒了,取了酒壶给他满上,递过去的时候他又摇头:“这盏碎了,我不要,我要你的那盏,我还要……你喝过的……”话到末尾声音压得极低又含糊得很,池鸢没听清,只以为流光君介意那有瑕疵的杯盏,遂将自己的杯盏换给他。

    流光君紧握着手中的玉杯,眸光在池鸢身上扫了一圈,随后举杯就饮,但这杯中的酒水被池鸢喝得干净,倾倒了半天就只淌下几滴酒。

    “你做什么?这里面没酒啊……”池鸢抓住他的手扶稳之后将杯盏满上,“你……你莫不是醉了?也对……你不喝酒,就算是会喝酒的人,喝这千日醉也得醉死。”

    “我没醉……没醉。”流光君左手陡然抓住池鸢握住他右手的手,他微微低头,慢慢向池鸢靠近,“为何你变成了两个池鸢?”

    池鸢挣脱开流光君的手,他是真的醉了,抓人的力气太大将她手腕勒出了一圈红痕:“流光君,你醉了,我去叫醒以之为从,带你回去睡觉。”

    见池鸢要走,流光君伸手扯住她的裙角,“站住,你给我坐下!”就算是醉了还喜欢命令人,池鸢无奈坐回去,“干嘛?你还想喝酒?你都醉成这番模样了,就算不睡觉,我喊你手下帮忙煮点醒酒的东西总可以吧?”

    “不用,我没醉……既是醉了,无妨更最醉一些……”流光君拉住池鸢的手腕,握紧不放,回手藏入袖中。“喂,你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还如何喝酒了,放手!”

    流光君黛眉一蹙,沉声道:“你唤他为琴石,待谢离那么亲和,对我却这般疏远,甚至不愿喊我的名字……”说着施力一拽,将池鸢拉入了怀中。

    一股奇异的冷香钻入鼻尖,池鸢刚一动身,他却抱得更紧,那般执拗的性子如同幼童。“你的名字?你是流光君,世人都喊你流光君,我还能喊你什么?”池鸢六根空净,没有男女大别之分,如流光君这般抱着她,她也没觉哪里不妥。

    “那我便告诉你的名字……你记性如此差劲可千万要记好,我只说一次,你若敢忘……我定严惩不贷。”流光君倾首与池鸢交颈相叠,整张脸透红如熟透的石榴,眸中的清明也渐渐被一层雾气笼罩。“我是郗家人,我叫郗子恒,字流光,可记住了?你……要叫我……子恒,亦是流光,也可……”

    池鸢一张脸都被流光君死死地捂在胸口,还好她气息绵长才不至于被闷死,更奇怪的是她想挣开他却挣脱不开,按理来说她会武,而他一个弱质少年,力气怎会比她还大?难道醉酒之后力气会倍增?池鸢迷惑遐想连篇,完全没想搭理流光君。

    “你不愿?呵呵……我早就知道你不愿,哼,我早就知道……你讨厌我。”流光君突然推开池鸢,将她推走,依旧呐呐自语:“你不会已经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吧……是我派人去杀你,为难你,但不知为何,我却变了,我不想杀你了,我只想看着你,看你如何搅乱这天下棋局……”

    “说梦话呢?什么杀我?你什么时候要杀我了?怎么我都不知道?”池鸢听得一头雾水,这个流光君醉酒净说胡话。流光君趴在案角,眼睛却一直在看着池鸢:“池鸢,想要封印的线索?想要,就要明白如何哄我开心,我若满意了才会告诉你。”

    一说起这个池鸢就不迷糊了,她推了推烂醉如泥的流光君,看着他渐渐阖上的眼眸,焦急道:“诶,诶,你别睡,你快说说要我如何做你才会开心,别睡,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流光君半垂的眼眸眨动了一下,他抬起无力的手探向池鸢的脸:“喊我名字,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我又怎会开心……”

    “郗子恒,郗流光,郗子恒!喂,我喊了,你别睡,郗子恒!”听见池鸢那一声声名字,流光君心满意足,再也撑不住困倦沉睡了过去。

    一旁即将苏醒的两位剑侍听见池鸢的叫喊,瞬间惊醒,拔剑刺来,“说,你对我们公子做了什么?”

    池鸢转头看着怒气冲天的以之和为从,扯唇一笑,指着案上的酒壶道:“作何这般紧张,流光君只是喝醉了酒罢。”此话一出,两位剑侍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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