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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风生竹院(四)

    两个时辰之后,主仆二人便启程准备离开洞穴,路遇分岔洞口,闻风中气息可凭断去路,这里的出口不止崖壁那一处,既然是归途,自然会选择一条离山最近的路。

    翻开洞口前的荒草荆棘,薄薰退到一侧,请池鸢先出去:“主人,您先请,又是一日好天气呢,这阳光照在身上好暖,感觉好奇妙呀!”

    “第一次以人的身份体验人世,还有更多新奇的东西等着你呢。”池鸢轻轻拂起薄薰耳侧的碎发,眸光温润柔如春水,薄薰怔怔的与池鸢对望,一双绿瞳微微颤动,“主人……主人,我才知道,原来有了眼睛能将这个世界看得如此清晰,我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主人您的模样。”

    再见天日仿佛隔世,与阴暗的洞穴相比,外面的世界热闹繁华,时值初春,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林间鸟儿婉转鸣啼,处处鸟语花香。

    薄薰兴奋得像个小兔子一般,一边走一边跳,东瞧瞧西看看,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上手摸一摸,她将路上折来的鲜花柳枝编成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遇上溪流还对着水面自照,“主人,主人,您瞧,我用十二种花编了一个花环。”

    池鸢还未回头看,薄薰就闪现到了她面前,接着一顶芬芳四溢的花环就戴在了她头上,薄薰托手认真的盯着池鸢瞧,一边颔首一边评价道:“嗯,我的主人就是好看,戴什么都合适。”池鸢笑着回问:“给了我,你戴什么?”薄薰嘴角笑容不断扩大,双手负在身后鬼鬼祟祟的动作,没出一会就又编好了一顶花环自己戴上:“我也有啊,不过,最好的东西当然要先献给主人了。”

    池鸢低笑一声,牵起薄薰的手一起走,薄薰脸蓦地一红,一双绿瞳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池鸢:“主人,您的手好冰呀,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温度。”说着还举起手幸福的看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主人主人,您瞧,就连我们的衣裙颜色都很相似呢,其实……我是故意变出这种颜色来,好更贴近主人一些的。”

    薄薰不说池鸢还真没发现,她俩的衣裙颜色还真是相近,但是严格来说池鸢衣裙是天青色,其上花纹多彩,璎珞绶带一应配饰薄薰都没变幻出来,只单单变了一个相近的水蓝色。

    “箱子里还有很多衣物,你喜欢可以随便穿。”

    薄薰听了顿时鼓起腮帮子摇头:“不好不好,那箱子里的衣物没一件重复的,我想和主人穿得一样,就是,就是这变出来的衣裙也不太完美,颜色相近了,但是好多配饰花纹我都没有呢!”

    闲话中,二人不知不觉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姑苏近郊,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薄薰也不在纠结衣物之事,而是将重心全都用来观察形色各异的过路人。

    路过一处茶摊,闻着那里边飘来的味道,薄薰不自觉的嗅着鼻子道:“嗯?这是酒味吗?怎么感觉不那么刺鼻了,闻着感觉很好喝呢,主人主人,您喝酒吗,要不要来一壶?”

    薄薰这嘴里问的是池鸢喝不喝,但脸上那副嘴馋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知肚明,池鸢忍住笑,欲有捉弄之意:“自从喝了千日醉之后,这普通的酒……我就不太想喝了。”

    “啊……”薄薰一脸失望,回头望着茶摊的方向什么都没说。池鸢拉了拉手,将她视线拽回:“好了,骗你的,是你自己想喝吧?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一壶尝尝。”薄薰眸光一亮期待满满的看向池鸢,可池鸢掏了满袖,连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好像没带钱,回去吧,不差这一时半会。”

    薄薰乖巧的点头:“好的主人,可是,说到酒,我怎么感觉有些饿了?”池鸢眉头一挑:“饿?要不吃点土?或者去河边喝点水?”薄薰别开眼,神色有些羞赧:“不是那个意思,主人,我,我想吃饭,吃人的食物。”

    池鸢沉吟了一会:“可能你第一次化形,能量蓄积不够,所以才会出现凡人会有的状态,我没带钱,不如就近打猎解决午饭吧。”

    “好呀好呀,打猎好,主人打猎的事就让我来,我一定要让您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树林间,一道身影快得肉眼难辨,所过之处,群鸟惊飞,走兽奔逃,一场精彩的狩猎悄然开始,池鸢静静靠在树干上等着,没出一会,薄薰就提着两只野兔回来了,一见到池鸢,她便将手中的猎物高举着向池鸢展示:“主人,快看,这兔子肥不肥?”薄薰跑得有些急,稍不留神就被草丛中的小石头绊到了,她慌乱扶地,却放跑了兔子,“啊,我忘了,我现在只有两只手了!”

    薄薰也没急着去追,站起身第一要事就是清理衣裙的灰土,“没关系,跑了我再抓回来!”薄薰挽起裙角,撸起袖子认真了起来,池鸢笑看着她的动作,也不打算帮忙。

    薄薰急跑出去,双眼紧紧盯着那两只逃走的兔子,心里懊恼不已,哼,小小兔子,害我在主人面前丢脸,今天不把你抓回来,我就不是山君!

    薄薰太过专注认真,却没注意到树林中除了她和池鸢之外,还有另一批人,望着眼前的野兔,薄薰小心翼翼的靠近,刚要使出藤蔓缠过去,耳侧突然响起一道破空声,薄薰眨了眨眼,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猎物被利箭一箭穿心。

    “站住,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抢我们少爷的猎物?”薄薰刚提起野兔,左后方就出现一个小厮,他横剑挡住了薄薰的去路,见她不言,便大声呵斥道:“你这野丫头,没长耳朵吗?你再敢走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薄薰转过身,绿瞳冷幽幽的盯着他,那小厮不受控制的被她眼睛里的绿光吸引了去,突然浑身一颤,冷得牙齿都在发抖:“说,说你呢,把,把东西放下……”

    薄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瞳仁缩起:“大胆,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吾出言不逊?”

    一股沉闷的低压扑面而来,小厮顿然有些喘不过气,他弯腰捂着胸口道:“……姑娘饶命,姑娘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实则是……是这只野兔是我家少爷先射中的,你……你这般明抢也不合道理呀!”

    “笑话,这只野兔是吾的猎物,谁都不能与吾抢,至于你那什么少爷,又是什么狗屁东西,不服气,让他来与吾说话!”话音刚落,林间就传来动静,薄薰侧头看去,就见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子骑马而来,身旁还跟着两位小厮。

    那小厮一见自家主子瞬间有了底气,弯腰疾步走到男子身旁,低声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他,男子听完轻轻摇头道:“一只野兔罢了,让给这位姑娘又何妨?”

    “不是啊少爷,她态度很嚣张,刚才还对您出言不逊!”小厮躲在马后还在告状,男子神色依然不变,温声道:“我都听见了,不必计较太多,你行事冲撞鲁莽,快去向她赔礼道歉。”小厮气得脸颊通红,不甘不愿的走到薄薰身前鞠躬赔礼。

    只可惜薄薰并不吃这一套,她手指着马上的男子冷声道:“吾要你下马来与吾道歉,这小杂鱼心不诚,吾不接受!”

    男子眸色一变,略微惊讶的看向薄薰,目光才一交错,男子便觉有异,他犹疑了一瞬,在众小厮惊讶的目光下下了马。

    “姑娘恕罪,下仆失礼之处实则在我,回去后我必严加管教,定不会再现今日之事,也希望姑娘能消气,作为赔礼,我愿将刚才猎到之物全数赠与姑娘。”男子说完拱手低头,一言一行风度翩翩,让人赏心悦目。

    “你叫什么?”薄薰默默打量着男子。

    男子抬起头笑着回道:“我姓萧,名宜苏,家住姑苏城东明凰街,姑娘有何见教,可随时来萧宅找我。”

    “哦,萧宜苏是吧,嗯,吾记住你的名字了,人还不错,改天有机会吾会去那瞧瞧,吾只要这只野兔,其他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薄薰说罢提着野兔就要走,萧宜苏忙出声喊住了她:“还未请教姑娘名字?”

    “吾叫薄薰。”“薄薰……好清雅的名字。”萧宜苏默念了几遍,还欲说些什么,就听闻林间传来几声笑:“六弟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打到了什么好猎物等着给我惊喜呢?”

    萧宜深骑马奔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七八个小厮,手里抓着抱着的全是山珍野味。“咦,这丫头兔子上的箭是你的啊,六弟,你怎么将猎物拱手让人了?”

    “兄长你说错了,这只野兔原本就是薄薰姑娘的,是我不小心射中了她的东西。”萧宜苏站到薄薰面前,挡住了萧宜深探寻而来的视线。

    “六弟,我知道你向来行事温吞,不善与人争执,但是这般放低姿态岂不是有失萧家子弟的威仪,得谨防别人利用你的善心,该让的时候自然该让,不该让的时候绝不让,就比如今日,在如此重要的狩猎之日,更不得掉以轻心,我们俩兄弟一定要齐心协力,赢过林家那小子!”

    萧宜苏无奈一笑:“兄长教训的是,宜苏晓得,但兄长你实则是错怪我了,这野兔我没让,的确是……”

    “的确是吾的东西,萧宜苏你别说了,让吾来说!”薄薰抢完话绕开萧宜苏走到前面去,目光瞥向马上的萧宜深:“他是你兄长?嗯……长得倒有几分相似,就是人不太行,听听,这话里话外好像都在指责吾的不是?”

    萧宜深听言哈哈大笑,目光肆意打量着薄薰:“哪来的野丫头,说话好大的口气,六弟,这般无礼的野丫头你为何要让他?”

    “兄长,不是,你真的误会了!”萧宜苏还想帮着薄薰说话,但如此行事却愈发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好好,我知道了,定是这小丫头欺负你了,今日就让兄长来教教你,如她这般撒野撒到头上来的贱民该如何处置!”萧宜深扬起马鞭,不由分说直接抽向薄薰,而薄薰就站在原地不动,绿瞳收缩,十指紧扣,似是马上要动手了。

    关键时刻,萧宜苏伸手接住了马鞭,“兄长!我的事情请你不要过多干涉!”说完他又回头安慰薄薰:“姑娘实在抱歉,兄长性子冲动,其实他人并不坏,请你不要记怪他,宜苏在此替兄长给姑娘赔罪了。”

    见萧宜苏还给那小丫头低头道歉,萧宜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猛然抽回鞭子,驱马走过去,推开弟弟,冲着薄薰扬臂就是一挥鞭。

    哼,直白傻愣的性子,经不起言语刺激,话未说几句就要动手,这兄长看着倒比那弟弟还要傻。薄薰微微屈指,一截藤蔓至脚下生出,正要出招之时,薄薰突然收手了,她好像闻到了主人的味道,凡人杀不得,就算要杀也不能让主人看见。

    薄薰绿瞳暗了下去,微微后撤步,巧妙地躲开了萧宜深的长鞭,后者心中诧异,但反应很快,再次振臂呼来,长鞭扬起的瞬间,一道银光自天外疾驰而来,破风之刻携卷无数花叶,冲向萧宜深,萧宜深刚起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疾风吹走了,在众人惊呼声中,被银光的冲力震退了数十丈,连撞数十根竹子后才停了下来。

    萧宜深匍趴在地哇哇的吐了好几口鲜血,也算他运气好,这附近都是些小树和竹子,若是来点粗壮的树干如刚才那般势头连撞下去,以他这点内力怕是当场就死了,不过,池鸢也是手下留情了,这人她见过,初来乍到,不能轻易树敌。

    直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小厮们急忙跑过去扶起萧宜深,萧宜苏惊怔不已,环顾四下,却没发现任何人。

    “主人,主人,您来了!”薄薰抬起头望向树顶上飘然而立的池鸢,她眉眼笑得甜美,与之前的冷漠判若两人。

    “额……”萧宜深急喘了几口气,话说不出半句,手也抬不起来,萧宜苏扣上他手腕,眉头紧蹙,寻问了几句之后,眼角余光发现了插在树干上的剑,正欲探手时,那把剑突然自己飞走了,萧宜苏顺着方向望去,忽见一位少女自树顶翩翩而下,回眸瞥来的一瞬,他心胆震颤好似忘了跳动。

    “敢碰我的人,这就是下场,若还敢再犯,绝不留情!”池鸢提着剑走到众人身前,抬眸清傲一睨竟无人敢与她对视,薄薰蹦跳着跑过来,围着池鸢打转:“主人主人,您瞧,这野兔还是被我抓回来啦!”

    萧宜苏怔然回神,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心神也渐渐平和了下来,听薄薰喊她主人,那这位姑娘是谁?之前薄薰与他对立之时,那股莫名的气场就让他察觉到薄薰绝非常人,而薄薰喊这位姑娘为主人,还有刚才那惊天一剑,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宜苏心思流转一通,遂起身恭恭敬敬的给池鸢行礼:“兄长无知,还请姑娘恕罪!”见池鸢没有反应,再次俯首道:“若姑娘有任何不满请冲我来,兄长近来才受过内伤,经不起姑娘这一剑。”

    池鸢见他态度如此诚恳,也懂得见好就收:“好了你不用赔罪,这次只是警告,希望你这位兄长收敛一点,不要以为仗着一点家世就可以随意欺悔他人。”

    萧宜苏眸色一动,欺悔他人?莫非这姑娘不是第一次见到萧宜深,“是,多谢姑娘体谅。”还不容多想,见池鸢转身欲走,萧宜苏脸色顿然焦急:“薄薰姑娘留步……”

    “嗯?你喊我做什么?”薄薰纳闷回头,神色有些不耐,她快饿死了,还等着回去做烤肉呢,这个凡人话多还磨叽,真是讨人厌。

    “你家主人,咳咳,不不……”萧宜苏原本想找薄薰套近乎,很显然他看出了薄薰的不耐烦,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找正主商量了,“姑娘,兄长受你这道剑气,伤了心肺,若没有人及时替他调息,就算当即返回城中治疗也必然会留下隐患,所以……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救兄长一命,回头宜苏一定重谢!”

    池鸢回头瞧了一眼,萧宜深的伤势确实看着有些不妙,她本就手下留情,不想他还伤得这般严重,原是近日受了内伤的缘故,萧家作为姑苏本地的庞大世家,其势力影响不小,她也不能做得太绝,给人一个下马威就够了。

    “不必重谢,是我出手重了,说起来,你兄长也没真伤到薄薰,我出手的这一剑实有不妥,薄薰,你去吧,给那位公子疗伤!”

    “啊?哦,好的主人!”薄薰绿瞳一缩,暗自朝萧宜深翻了个白眼,接着在萧宜苏复杂的目光下走了过去,挥手推开了一众碍事的小厮,扶起地上那位呜呜吐血的少爷,在他愤恨的目光中,将他转了过去,随后双手重重一拍,差点再次让这位伤者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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