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卫生间里,迟春景刷完牙,对着镜子梳理起打着结的卷发。她见镜中人影浮动,瞬时抿起唇角,凝起神色。

    每当思绪纷杂,而她又不愿探寻时,她的大脑便会自主地按下混沌开关,一时间,她只能望着捏在手中的发尾,作起沉思。

    我为什么……会把头发烫卷呢……

    她早已想不起原因。

    她只见梳了几下仍旧没有梳顺,便不耐烦地丢下缠绕着黑色发丝的空气梳,打开门走了出去。

    转脸便看游江南正等在窗边。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时,却见他看了过来。她便扬起下颌,踢开挡住她去路的小小行李箱,见他笑意深深,她瞪着他,哼声道:“你就穿成这样出去的吗!”

    “怎么了,我穿衣服了啊!”游江南一脸惊悚地由上而下地看向自己。

    迟春景没有接话,只抱着胳膊气哼哼地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海鲜咖喱烩饭,吃了起来。

    “哦……”他反应过来,忙说,“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外面穿了外套的。我跟你说啊,这个芒果糯米饭,有好多人排队呢,你要尝尝看吗?还有啊,这个河粉啊,当地人都说味道很好的。这个香蕉飞饼是我在菜市场买的……”

    喋喋不休里,迟春景啪的一声搁下只吃了几口的咖喱饭,她抬眸,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额……”瞬间便见游江南止住话头,捧起河粉,挡在面前,停顿一秒后,他快快地低下头去,大口往嘴里扒拉着。

    刚安静两分钟,迟春景还未缓下神来,便看游江南小心翼翼地伸出勺子来,他犹疑地向前前探去。

    “我能,尝尝这个咖喱饭吗?我感觉,它的味道应该也挺好的……”

    “……”迟春景忍下脏话,烦心地丢下汤勺,转手捧起冰凉奶茶,低头抿下一口,“可以。”她翘起腿,来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风景。

    “那……你不吃了啊?”看她一副厌食模样,游江南不解地眨起眼睛来,“你,不饿……吗?”

    “我吃好了。”迟春景继续看着窗外景色,无意识地咬着含在嘴里的珍珠,似是想到什么,出于礼节,她收回落于苍蓝夜色中的视线,任由冰凉的水珠滚进手心。

    游江南见她看回自己,他翘着嘴角地叉起一块香蕉飞饼递给她。

    迟春景垂首看了眼那略显厚实的飞饼,又瞟了向那亮得晃眼的笑容。她放下奶茶,伸手接了过来。

    啊,果然,没有昨天的好吃。

    “好吃吗?”他问。

    “还可以。”她轻轻晃下脑袋。

    “是吧……”瞬时便看游江南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来,他眯起亮晶晶的眼睛,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而迟春景却怔怔看向——盈盈闪烁着的小小酒窝,她撑起头来,慢慢倚靠在椅背上。

    晚餐结束后,迟春景半躺在床上,刷完所有软件,她松开手来,看它坠落,见它在咚声里翻滚,她百般无聊地举起手指,划过圆润甲床。虚虚打了个哈欠后,她垂眼看向摊平在沙发上的雾色人影。

    游江南听到声响,不由得勾起嘴角,笑着回看她一眼。

    两人对视。

    迟春景顺势冲他招招手,便看他手一松,身一扑,转而,含在面颊上的小酒窝一寸一寸地填满香醇汁液,于摇晃间,落入柔软手心。

    巨大的狂欢过后,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每一个囿于坠落的人,应该都心知肚明吧。

    迟春景伏在床边,一面紧按向刺痛不已的小腹,一面紧拽着手中洁白的被角。等那瞬难捱的阵痛缓过去后,她望着飘散在矿泉水中的莹白浮光,在心底默数起来。

    可能……

    数到一百后,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一、

    二、

    三、

    四、

    五……

    啊,六十七了……

    迟春景抬起木掉的臂膀,无声地向着更外侧移去,在艰难中,她沉沉地盯着那抹自顾自地晃动着的银白,陷入遥远的探究里。

    会有人不知道囿于狂欢的代价吗?

    不。

    迟春景嗤笑出声。无论哪一种沉沦,它的背后都潜藏着对那份情意——极深的渴望,甚至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进谷底。

    会有想要拒绝的时刻吗?

    但那也不过一刹。更多的还是欣喜的忘我的投入。仅仅在那不人不魔的一瞬,出于生理性的厌恶,才会生出转瞬即失的羞耻感。

    毕竟欲望是浅埋于勾股的馋虫。在另界的诱捕下,它只会昂扬着,纵横着,一节一节地松动腰肢,竭尽所能地去触碰悬于顶部的夺目。或可能,在某一瞬,突然断裂。

    它因外力,断裂开来。

    或许,方能停止。

    但,只是或许,千万,不要抱有侥幸。

    现下,胀痛的胃部,滋滋生出千万小虫,开怀畅饮。

    “啊……”

    迟春景用力按压着,但难忍的哀叹声还是从干涸的双唇里跑了出来。正陷于玩乐的游江南见迟春景将自己拧成一团麻花,他先是惊奇,转而探身看了过去。

    “吵到你了吗?”

    “没有。”迟春景紧咬着下唇,将脸深深埋进棉被,缓声道,“但是,不要在黑暗中玩手机。”

    “……”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游江南慢慢坐直身体,“为什么?”

    “对眼睛不好。”

    “哦……”一瞬无语里,游江南随手退出光影万千的游戏,打开床头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听你声音,感觉不太对。”他边说,边欲掀开她蒙在脑袋上的棉被。

    “我胃痛,箱子里有药,你拿给我就好。”迟春景压住被角,又往床边滚了一滚。

    游江南看她半个身体,快要凌空,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她往床中央抱了抱。隔着轻薄的睡裙,他抬手抚上她黏腻的后背。

    “啊!你竟然流了这么多的汗!”

    “那你还不快去给我拿药!”迟春景闻言,愤怒地向后踹去,不料,脚却抽筋了。她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游江南却只听她发出嘶嘶声来,边侧身寻找,边惊奇地问:“你这又是哪里不舒服了?”

    “……”本就是打算踢他,不曾想却害得自己脚抽起筋来,此刻见他又问东问西,磨磨蹭蹭,迟春景咬牙恨道,“脚抽筋了!”

    “啊,脚怎么会抽筋?”游江南虽不解,但下一瞬便挪到床尾,掀开被子,透过橙色光影,他看到她第二个脚趾正倾斜着扭向大拇趾,他不禁摩挲起她纤弱的脚背。见她瑟缩,他瞬间笑了起来,轻轻将它归位后,他将她的右脚抱在怀里,缓慢地按揉着,“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嗯。”脚趾复位后,迟春景得以平缓地呼出一口气来,转瞬,便用冰凉脚掌,踢了踢覆在她脚背上的温热手心。

    “好好好。”游江南无奈地晃着脑袋,安抚性地往她脚背拍去,“我这就去拿药。”

    “记得洗手!”她扬眉瞪他。

    “哦……”他懒洋洋地拖着长音,旋即大步往卫生间走。

    要是不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迟春景真想一个枕头扔过去。不过一瞬,便看游江南在轰隆声里,挤到床头,喂下药后,他伸手往她发间抚去。

    她却避过脸,将脑袋转向里侧,趴在枕头上,犹如搁浅的鲸鱼,贪恋地呼吸着藏于尘世的氧气。

    看她不愿解释,游江南起身去卫生间洗了热毛巾出来,见她瞪向自己,他拘谨地靠近她,半坐在床上,垂下手来,轻轻擦去粘在她后背上的黏腻汗珠。

    “你说你,既然知道自己肠胃不好,那干嘛还喝冰饮。”他反手折起毛巾,向下擦去时,忍不住数落道。

    “哼。”

    迟春景懒得辩解,只用哼声收尾。不一会儿,药效曼延,便看她眯起眼睛,似要睡觉。

    “你真的好奇怪,知道自己会不舒服,所以带了药来,那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喝冰饮呢?”他忍不住地追问道。

    “嘴馋。”温热的毛巾,轻快拂过时,迟春景睁开半阖着的眼睛,探手往他腰间滑去。

    “……”瞬时便见游江南无语地摇起头来,擦干净她的身体后,他起身去她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墨绿色的睡裙,“来,抬下胳膊。”他垂着脑袋,尽心地照顾着她。

    穿戴完整,迟春景却活泛起来。只看她弯身一扑,便撑起脑袋,盯着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男生,见他仍在打转,她不禁挑眉问道:“你在找什么?”

    “空调遥控器,我记得,我之前把它放在茶几上了。”

    “在这里。”她反手,往枕头下方摸去。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之前说热,我就给拿过来了。”游江南接过遥控器,往上调了几个温度,转脸看她直盯手机屏幕上所展示出来的战绩,便笑问,“你也玩?”

    “很少玩。”迟春景沉下身来,瞟了他一眼,“不过,你这种行为,算不算是坑队友呀。”

    “嗨,游戏嘛,快乐就好,输赢不重要的。”

    “哦,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菜了。”

    正说着话时,游江南看到放在一旁的矿泉水,喝下两口后,他望着女生跃于眼底的笑意,舔着下唇道:“你知道,不能说男人,不……”他含着笑地止下声来。

    “我没说你不行啊。”迟春景戏谑地向下看去,“我只是说,你,太菜了。”

    “哦。在我听来,都是一个意思。”他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耸肩答完,便躺下身来,隔着被子将迟春景揽在怀里,“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快,好好睡觉。”

    随着他轻缓地抬手,再落下,迟春景忽觉僵硬的后背变得柔软起来。她沉默着拽着被角,转过身来,隔着朦朦胧胧的昏黄光线看向他。

    游江南见她看了过来,他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后,轻哄道:“睡吧,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温热的声响,在时间的光影里,一声轻过一声,但回落时,却反弹出木实的厚重音。是,柔软的共振。

    这常规性的动作,却令迟春景忽地想起一个遥远的午后,她以为她早已忘记。不对,是从未记得。

    但此刻,却忽而想起。

    依稀记起,那是一个有着蝉鸣声的,有着微风拂过的,干燥却不烦闷的夏日午后……

    当大海与天空混成同一片光景。当惨白月影聚成一柱水面波光时,它也骤然跃成为,整个世界的高光时刻。

    这一天,新世纪的第一天,就这样,永久地消失在山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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