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游江南答应下来后，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遮掩在落地窗里的人影，见她仍站在原地，他不解地看了回去。
一转身，却发觉她正眼藏暗火地看着自己。
他想笑又不敢笑地敛下唇角，站起身来，捂着眼睛地走了过去。
“好，我不看，我也不走，我就坐在门口等你。”他说完，张开五指，伸手捏了捏她前一瞬刚盘好的完美发髻。
“……”迟春景冷哼着，斜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我当然是。”
只听他扬声应下，回到卧室，拿起便利袋，麻利地在卫生间门口坐了下来。他大口吃起飞饼，又仰头喝下半罐啤酒，快要吃完时，他头也不回地朝里面喊。
“你是真的不怕胃痛，都大半夜了还买冰咖啡、冰啤酒。”
“要你管！”
迟春景压着声地回怼完，关掉花洒，穿起睡裙，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你这么快就洗好啦！”游江南不可置信地仰身看着她，待她走远，他徘徊的视线趁机回落至她沾满水珠的纤细小腿。
“嗯。”迟春景背对着他，在床边坐下，抽出纸巾，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腿上水花。
“你是不是没洗头啊！”他恍然看到她圆润的脑袋，原封不动。
“……”迟春景忍了又忍，愤而转身，只看她扬手将沾上重量的纸团往他身上砸去，“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我要是真安静了……”游江南俯身捡起纸团，定定看向她，“你会害怕的。”
看她慌忙收回视线，他按下心潮，转身往卫生间走。在他离开后，她仍僵坐着，转瞬间，迟春景强行调动起木然的脑袋。她开始命令自己，要记得忘记。
凝神望向湿哒哒的小腿时，正当她想算了，就这样睡吧，却见游江南拿着浅粉色的毛巾，朝着自己走来。他半蹲下去，抬起她的脚，轻轻擦干她低垂着的小腿。
见她默然端坐，低下头去时，耳边发丝轻轻飘荡着，乖巧得不像话，游江南忍着笑地眨了下眼睛，他心下一痒，便伸出指往她脸颊戳去。
砰的一声，迟春景嗖的一下拍开他犯嫌的手指。
她欲掀开被子，沉沉睡去。
却听他说：“你后背擦了吗？转过来我看看。”
迟春景咬着牙地恨恨瞪了他一眼，她丢下攥在手心的被角，将穿在脚上的拖鞋踢散，又凝起眉，不言不语地呼吸着。
“别生气呀，不擦干水汽，容易……”看她生气，他随口胡诌，“会得湿疹的。”
“哼。”她抬头横了他一眼。
可游江南却仍旧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只看他扬起毛巾，轻缓地往她后背擦去。看他专注，她不再抗拒。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什么来着。”他坐正后，含着笑，轻轻点去她发丝上的晶莹。
“什么。”她侧过身去，装作糊涂。
“你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太累了，什么什么的，然后说，你不喜欢什么什么的。”他恍然不觉的耐心复述。
“哦。”她哦下声来，止住话题。
“还有呢。”他继续探寻着。
见他连连追问，她霎时心烦，忙扬声怒吼：“我是说……”
“恩。”他平心静气地看着她。
瞬时，便看迟春景塌下身来，用力拍打着手中抱枕，嘟囔着说：“我不喜欢，事情的发展，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沉声说到这，她冷起脸来，声音也愈发激昂，“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
迟春景笃定说完，倒真像一个闹了别扭的小孩子似的，只看她掀开被子，扑扑腾腾地钻了进去。
而当她说完后，游江南却呆愣起来，他看着躲进被窝深处的女生，无力地攥紧手中毛巾。片刻后，他缓缓躺了下去。
他侧身搂抱住她，将湿润的毛巾透过被角空隙递了进去。
她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无可奈何却又气馁地哭了起来。哭到整个人开始发蒙时，她被他转到怀里，他抵着她的脑袋，轻轻地抚摸着她轻颤着的后背。
可惜，身心过于疲惫，早已越过所能承受的最高值，她感受着，也在当下的此刻遗忘着。迟春景头昏脑涨地蜷缩起身体，在抽泣中，恍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忽而惊跳起来，她赶忙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来。
“没事，没事。只是身体在确认，你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游江南依旧岿然不动地将她搂抱在怀里，哪怕她清冷的眼泪早已将他胸口处的衬衫濡湿。
与此同时，那抹潮气，也丝丝入魂地浸得他满心荒凉。
听他暖声安抚，迟春景愣怔怔地睁开眼睛，仅一刹，她便尴尬地转过身去。她窝在床边，凭借一星暖光，垂眸看下，她看到，她沉在床边的胳膊，浅浅浮起一瞬金色波光。
耀眼的，像海，幻化于此。
无穷的。像海，诡谲多变。
他在她转过身去后，呆了一瞬。思绪在沉浮间，向着更深处飘离，不知过了多久，他刹然回神，笼罩在他身上的疏离神色也在蓦然间消散一空。
只看他睁开眼来，似是卸去重缚，水润的眼眸中流转着心事复苏后的深刻与沉静。
游江南探身往她身旁叠去，缓了半刻后，看她没有排斥，他伸出手来顺着她枕在他胳膊上的脑袋，一顿一缓地摩挲至她蜷缩着的后背。
抚下几个来回后，他在静谧中浅声开口：“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温暖且悉心地安抚过任何一个女生。只是，此刻的他，尚且不明。他也从未像此刻这样，透过她人，也借由她，看到隐于心底的那个渺小的自己。
他以为他早已忘记。可是刻意遗忘，又怎么会真的失去记忆呢。
她闭上眼睛，转过身来，似是担忧般地紧紧固住他的脑袋，她又抬起腿，往他身上攀去。看她昏沉，游江南抬手关上夜灯。
在他片刻不止的安抚声里，她再次熟睡过去。
夜半，游江南在满瞬滚烫中惊醒，他慌忙套上衬衫往楼下跑去。等他艰难地喂她吃下退烧药后，他趴在床头，撑着脑袋地看着前一刻极其不愿配合，现下正揽着薄被安然睡下的平静面孔，倦倦地笑了起来。
转瞬，见暖色光线在她清亮的侧脸上投出一叠明媚茸光，他便想也没想地伸出手来，卷了卷她浓密的双睫。忽地，扑面的气息引发不满的叮咛声响。
像是蒲公英在阳光下发着光亮，极欲将它们吹散开来。
游江南收回手指，紧紧攀附在床侧，又盯着她卷而翘的长睫看了半晌，回神后，他抬手抚上迟春景的前额，确认退烧，他放下心来，转而，向着眼角亲吻。
就当是折腾半宿的报酬了。这么想着，他翻身上床，轻快地揽住她的腰身，往她肩头埋去。
隔天清晨，迟春景在闷热中醒来，她无意识地向上撩了撩裙摆，获得片瞬凉意后，在昏沉中继续睡下。但没过一会儿，她又抬手往胸口上摸去。
啊，竟满手是汗。意识还未归位，她便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紧闭着的空调和大开着的窗户。
在那一刹，透过迷蒙着的双睫，她隐约望见热气腾腾的海风竟幻化作成束成束的白光，源源不断地自明亮的外界飘落进几近澄明的室内，最终裹挟到她汗津津的面庞、前胸、后背乃至是四肢。
她瞬时胸闷地大口呼起气来。转眼，见某人仍在酣睡，满腔愤怒，无处可泄，她懒得再看他一眼，只动下绵软的身体，向着一旁侧去。
下一瞬，便看她抬起脚来将缠在胸前的人影踢开。她反手向枕间探去，旋即，清凉的软风落满全身。她呈大字型摊开时，又将右腿重重踹向他。可游江南被踢开后，竟牢牢歪在床边，大睡如旧。
迟春景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她懒得再白他一眼，只啪的一声将双腿搭在他身上，便抱着枕头慢慢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游江南喊醒。
“快醒醒，我们等下要去海边玩，再不起来，就没有时间吃午饭了。”他趴在她脑袋旁，一边小声地喊，一边轻轻地像玩滑滑梯似的在她突起的锁骨上滑来滑去。
“别吵。”迟春景一个翻身，将自己横在床上。她拉了拉不慎卷起来的睡裙，又抬头，找准他的位置后，便紧拽着裙角，直直将落在床侧的双脚往他身上胡乱踹去，“你少自作主张，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你确定？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呆在酒店里？”只看游江南上前一步，傻笑着将四处乱飞的双腿抱在怀里，轻轻摩挲起来。
察觉到一瞬犹豫时，忽地，向上攀去。
迟春景瞬时后缩身体，将腿收了回来。她抵在床尾，闷不吭声地装起蘑菇。
游江南望着躲成一团的人影，心情大好地仰头躺下，见她不搭理自己，他转身，撑着脑袋看向她。
“哎呀，出去玩嘛，总在酒店里呆着，多无聊啊。”
“哼。”迟春景动了动脑袋，侧眼看他，“前两天，无聊吗？”
“哦。”游江南砰的一声放松身体，向后倒去。在闷笑声里，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抖着肩膀地哼哧哼哧笑了出来，“那，当然是不无聊了，不仅不无聊，反而……”似是怕她生气，他停下声来，蛄蛹着向她拱去。
等伏到她脑袋旁，他拿下她紧盖在脸上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