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看迟春景无声地伏在膝头,一副想做点什么又彷徨的模样。

    游江南忽问:“怎么了?”

    “没。”迟春景闻声忙扬起身,似是受惊般地收回手来,转而,在意识到自身动作过于夸张时,她看向林间落影,含糊道,“有点热了……”

    “哦。”他忙起身寻找,“要喝点水吗?”

    “好。”

    她答应下来后,便看他一蹦一跳地朝着远处餐厅跑去。瞬时,她神情晦暗地垂下眼来,将上一瞬移开的视线又落回至面前那座东倒西歪的城堡上。

    不知怎的,她极欲毁坏。

    收下声时,他恰好跑了回来。一颠一顿里,只看游江南引以为傲的“艺术”坍塌下去。他哑然地看向废墟,又疑惑地看向迟春景。

    见她怒瞪,他下意识地耸起肩来。

    “哎呀……”他止不住地嘟囔道,“我的城堡……你……怎么了……怎么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霎时,便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沙堆面前,大声地哀嚎起来。

    望着他故作叹息,捶胸顿足的模样。迟春景不禁闷笑出声,隐约听闻一丝缥缈的笑音,环绕耳畔时,游江南立即噤声,转脸回看。

    瞬时,两人止不住地别过眼去,哼哼直笑。

    在片瞬的欢乐里,游江南双腿一摊,扒拉起潮湿的沙粒,搓揉几下,便重重地往废墟上修补去。只听沙土松软,劲风袭来时,彻底瘫倒。

    “啊……啊啊……啊啊啊……”旋即便听游江南大叫着地拍起地来,转眼,见迟春景慢腾腾地往旁边挪去,他忙哼唧一声,歪身倒下,滚到她脚边,撒起娇来,“哎呀……我的城堡都塌了哎……你还不帮帮我……你还笑……啊啊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迟春景本想出声安慰一二,可刚发出音来,便止不住地颤笑着,她只能抖着肩膀地点下头来:“哈哈哈……”

    “啊啊啊……你别笑了……我好伤心啊……”

    “哈哈哈哈哈……”在他左踢右摇地翻腾着时,迟春景笑出一串长音来。

    “我决定了,我要搬到你的城堡里。”他气极,胡言乱语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住在一块……啊啊啊……你赔我一个新的城堡吧……好不好嘛……”

    迟春景正憨憨傻笑着,听闻话音后,她忙止住笑声,收着气地勾起唇角。旋即,她扬起眸来,将喝下几口的矿泉水丢回游江南身上,便直直地站起身来。

    正倚在她肩头的游江南,重心消默,瞬间便朝着一旁的沙地倒去。他神色不明地看着站在眼前的高挑女生。

    只见迟春景往前迈出两步后,回神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搭的城堡,那就送给你喽。”她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不过两三步路的距离,她便走出树阴。

    趁着舒展腰肢,她忙松动起僵硬的笑脸,隐去满是欢泪的眼眸,也在无意间定定看向空无一物的海面。

    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普通的一个时刻。

    远处的太阳虽还挂在半空,可它透亮的光芒却虚浮着,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蓝得耀眼的天空,照应着下方这颗宛如琉璃般的海面,平淡的仿若人为地染出一块方正的只点彩了一丝蓝色的幕布。它将本应绚烂的天空硬生生地隔绝在外,只留下眼前这瞬一望无际的澄澈。

    该怎么去形容这副美丽的景色呢。

    迟春景微微探身向更远处看去。你看呀。那宽阔的仿佛要盖过蓝天的海面,丝丝融融,肆意张扬地,闪动着刺目的银白色光点。摇摇晃晃间,如同缥碧般的透绿穿梭在一层又一叠的碧蓝里,随之,它们无惊无喜地向着极深处的一线湛蓝中涌去。

    而另一半呢,被浪潮回弹至对岸的水花,在海风轻柔的逗弄里,它们得意地,手牵着手地合力掀起大片奶白色的泡沫。那欢欣的模样,宛如孩童的胖脚丫,只见它们噗噗腾腾地,跌跌撞撞地朝着米白色的沙滩跑来。

    在转瞬的调皮中,它们又呼呼啦啦地回落至化作透明的海水里。

    那鲜亮的宛如清溪般的海面,就这么直愣愣地承接住打着旋的小浪花们,它好似博爱地,同闹腾的它们携手朝着最前方扑来,留下一尾金灿后,于蓦然间,叮叮当当地向后退去。一闪一跳,如此反复。

    那模样,像是在逗你玩呢。

    迟春景见状,举起相机,拍下眼前这片铺满了巨大奶霜的诱人冰饮。

    而你,只会被它吸引。

    你只本能地想要跟着它的引领,守在它的身旁。

    在一帧又一帧的画面,迟春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感受到炽热阳光落到身上时,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半空。

    眼前,波涛声重重。

    她极力地在控制着,可是,许多心绪并不由自己的内心所掌控,她忍耐着。可她又止不住地向往着。

    她在渴求些什么。

    可是,她并不明悟。

    她只能缓下心跳,全凭这一瞬的自觉。她想,当下,就是最好的此刻。

    她转回身来,浅声寻问:“去海边玩吗?”

    “嗯?”见她搭话,游江南默了一默,他抬起头,极轻地摇了一摇。看她收回视线,又往前走了两步,他顿了顿,嘴快道,“等会儿……吧。”

    “随你。”

    人的忍耐好像是有限额的。纵然反复横跳,可在这一刹,她收下心来,不愿再做尝试。迟春景撩起披肩,半遮在脸上,踩着滚烫的沙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海边走去。

    “哎……”游江南见她走远,他沉着气,弓着腰,无奈地紧盯着飘荡在正前方的红色身影。

    迟春景没有回头,只欢喜地随着它们,无畏地跑进白色的浪潮里。

    她拎着裙摆,探出脚,在凉沁沁的海水里小心翼翼地划来划去。忽地,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只因丛丛浪花打到身上时,不仅会激得脚底痒痒的,也会使得那颗藏在胸腔底部的——空乏的心,随之雀跃地跳动起来。

    是好多年,都不曾有过的,雀跃心情。

    在这簇短暂的欢愉里,人只会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喜笑起来。

    游江南看迟春景旁若无人地在浅水区玩得热闹,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似是嫌弃地别过眼去,不过一瞬,便又转回身来,他眯起眼睛,以抵挡晃晕人眼的浪潮。他随手拍了拍粘在腿见的沙粒,垂手拿过矿泉水,饮下一口后,慢慢地向下靠去,一瞬腾空里,他突然想起被他移至角落的沙滩椅。

    转眼,见她弯腰似在寻找什么,他忙拿起遮阳帽,飞快地向她跑去。

    等快要跑到她身旁时,这才发觉,原来,她只是在捡拾贝壳。他放下心来,就着扑涌过来的海水,洗净双手,他反手拿起遮阳帽,盖在自己脑袋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乱拍起来。

    不消片刻,在不知不觉中他也走进冰凉的海水里。

    忽地。

    她转过身来时,他看清她扬在脸上的明亮笑容。

    迟春景早在他起身飞奔,便在余光中瞟见,她心下瞬间一松,某些无谓的杂想也在奔涌着的海浪里,化作一朵朵可爱的小浪花。

    可她面上仍清冷至极。她转过身去,又随着拍打在身上的浪潮,轻巧地别过身来,远远地趁着海风吹散长发时,透过丝丝绕绕的彩色光弧,她看见他左侧耳畔,正闪动着比眼前这面海色光影还要灿亮数倍的繁复光芒。

    等他快步由密密椰林跑向自己,她也望见他浮在面上的担忧。她仰过脸来,勾起唇边发丝,极快地略过一丝笑音,转而,背着手去,弯腰捡起被海浪推远的小小贝壳。她似是恍若不觉,偏过头来,却笃定地,笑着看向他。

    她笑起来的时候。

    神情中的冷然和倦怠全都像潮水似的湮灭、消退。只见她极深的内眼角,婉转向下潜去;眼尾,却长而翘地向上荡漾开来,映照在眼前这片明明闪闪的碧涛中,游江南却恍然想起藏于故乡天井中的——那一尾红色游鱼。

    她的上扬着的眉眼,正如那摇曳着的鱼影。旋即,他好似嗅到一瞬清甜的,梅花盛开的香味。

    他忽而忆起那株不知是哪位先人手植于院落的红梅。他慢慢回想着,好像,那是一年寒假,他随母亲回乡拜年。

    在某个不愿入睡,只顾贪玩的午后,游江南在饱经风霜的院落里躲躲藏藏,自娱自乐。不知怎的,他绕到后院,突然看见一株正怒放着的红梅。小小的他只吟过“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他本能的以为,梅花只有一种形态。

    于是,在那个温暖的冬日午间,他仰着脑袋,顶着盛大的重色光影,痴痴看了许久。在尚不知此花的名称时,他便全然被满枝华贵的红梅,深深震撼。他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瞬模模糊糊的感触。

    他不懂那些诗人是如何对着这一树鲜活,吟出一身傲寒。

    现下,望着眼前这张富丽且妖冶的面庞,他更加笃定隐隐浮现的揣测。

    是,他们太过失意。

    幸而,他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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