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灵禅……”

    意识涣散,灵魂空浮之际,林禅恍惚听见有人在轻声呢唤。声音清清浅浅,像远隔林雾长河,飘渺不清;又如蒙照轻纱暖光,喃在耳畔。

    是谁……

    是谁在唤她?

    躯体不再痛苦,只不住向下沉落,黑暗又虚无……

    林禅惊恐如坠地狱之感,强睁眼皮,挣扎着脱身溺梦。

    “灵禅,你醒了?”

    “……灵禅?”

    说话人近身轻唤,试图将双目无焦眼神空洞之人唤醒。

    “灵禅,你有哪里不舒服?”

    良久,榻上躺着的人才作出反应,眨了眨睫,眼目迟钝地转顾,内里依旧无神,空空然聚不到实处。

    女子轻叹一声。用帕子拭去林禅额颈薄汗,随后抬手抚上她脸,将眼前这张呆怔怔的面孔拨正,俯下身,注视着她。

    “灵禅,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林禅被迫与近在咫尺之人对视,她虚虚望着,直至从眼前灵动的双眸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看到了她自己……

    眼尾冰凉一下轻弹。

    林禅眼睫随之一颤,下刻,她猛然清醒,睁大眼,瞬间惊坐起来!

    “小姐?!!”

    林禅不敢置信。

    李三小姐时刻留意榻上人反应,察觉她的小丫鬟眼神清明的一刹,便眼明手快地出手扶住。

    “小心些你的伤。”

    林禅根本顾不上自己左臂为何吊着。她急切茫然地左顾右看,抓住人喘声连问:“小……小姐,真的是你?”

    “是是是。”李春若连连笑应,完全不在意对方的一惊一乍,“好在你清醒了,不然,再这么呆呆地看着我,我可要动手了。”

    林禅震惊!

    这回真的是小姐!

    可是……怎么会见到小姐?自己不是在林子里么?不是有人要杀她么?怎么转眼到了这里?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倘若没有见到小姐,林禅会认为是有人救了她,可此刻小姐分明就在她的眼前,是小姐遇到了一样的怪事?

    还是……她回来了?

    疑问如浪潮扑袭,令林禅百思不得解。

    突然!她意识到不对之处:她受伤了,方才那般猛力动作,腹部竟未有丝毫疼痛……

    她急急伸手摸进被中——

    怎么会……

    那把刀分明刺穿了她的身体。

    林禅简直不能相信,急忙再探,紧紧贴着肌肤,掌心的凉意激得她浑身哆嗦。

    没伤没血!

    这怎么可能??

    林禅彻底想不明白了,那洞穿血肉的剧痛,绝不是她的错觉!

    李春若渐渐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瞧着榻上人。眼前人眼目浮肿,似是因伤心哭红了眼,苍白面孔神色几换,愁眉紧蹙,万般费思模样,忽地,饱含血丝的眸中现出诧异。

    结疤了……

    林禅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眼下不是林中年月!

    心中疑惑更甚,林禅说不出话,两眼只望着她的小姐。

    “这么看我做什么?”

    李春若瞅着她:“还没回神?怎么,你还真想挨打呀?”

    林禅摇摇头,半晌扯出笑意喃喃:“还能见到小姐,真好!”

    闻言,李春若弯眸一笑,转首望向漏风小窗,对林禅轻声:“外面下雪了。”

    林禅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问问小姐,一时分了心神,未能及时反应,只是听到“下雪”二字,自然想及小姐最是怕冷,忙掀开身上被子,单手为小姐披上掖好。她这时才发现,小姐穿的竟是冬衣,再观自己,所穿也是一样。

    心思绕回,小姐方才说下雪了?

    已经是冬天了?

    心中默算时日,她离开不足半月,那时李府明明还是初春,现下便已经是冬天了?可六十年前的青田,她来时去时,皆是春天啊!

    乍见到小姐的那一刻,林禅下意识觉得她是回来了,随后惊觉腹部险些要命的刀伤已成了丑陋的疤痕。虽说日子怪得很,但若是已过了这么久,伤口自然会好转愈合吧?

    林禅心中怅然若失,只因她转眼从春雨入了冬雪。

    感慨之余,林禅又止不住提神思索。她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一时又无法彻底理清混乱如麻的思绪。

    心中叹气,不论是出言询问小姐,还是到外面亲眼看去,皆比干坐着苦思呆想要好。

    思及此,林禅方才意识到她还呆坐榻间,从醒来便一直在深思走神,连小姐问话,都没能及时回应。她抬头,见小姐静坐床沿,异常沉默,手中还攥着擦拭的帕子,两道秀眉微蹙,似有心事。

    林禅赶紧下榻,拿过帕子,四下看看,见房内一角立有盆架,便抬脚走去,将帕子放入盆中清洗。

    浸透指骨的凉水立时激起浑身寒意,林禅哆嗦着闷咳,心口随即跟着疼起!她轻轻抽着气,垂眸瞥一眼,一时错觉是腹伤向上蔓延,不然为何心口如此疼痛?

    自醒来以后,心中始终沉压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感觉,似乎令她焦灼痛苦,又因无法缓解而加倍苦痛。

    起初,她只当是眼前事过于复杂离奇,她又迫切想要解开未知所致;可现下,随着混乱稍清,她的情绪明明缓和许多,但这股痛灼感依然存在,甚至愈发强烈。

    “好么?”

    小姐忽然出声,语调甚轻。若是此时恰有旁的细微干扰,怕是难传入听者耳。

    林禅听是听见了,却没能一下明白小姐问的是什么。她缓上片刻,尽力捏干帕子置于盆沿,转身走回,正想开口,小姐先一步唤她:“灵禅,坐床上来。”

    那声问话,似乎只是小姐的自言自语。

    林禅没坐床上,弯身搬过凳子,在榻前坐下。左右看了眼,她问道:“小姐,我们在哪儿?”

    她们在客栈房间。

    林禅留意到房内陈设,又听外面偶有脚步走动,楼下些许人声。

    “我们在哪儿……”李春若低语喃喃。随后抬眸环视房内,“我们在客栈,楼外……还是青田,灵禅,楼外还是青田吗?”

    楼外还是青田吗?

    林禅呼吸一滞。

    她们彼此对视,于是万千情绪皆徘徊流转其中。

    尘埃落定。

    楼外已经不是她们所处的青田了。

    但……

    “小姐还是小姐,灵禅也还是灵禅。”

    是或不是,看似十分简单,实则复杂得让人难以想透。

    此刻往前,林禅真的想相信:她是回来了。

    虽事与愿违,但因早有预感,倒没有过多失落,原就是她愿意倾向“相信”而已。

    李春若想了一会,随后笑着点点头。她伸手拉过榻上大氅,示意林禅近身。这雪色大氅原是加覆榻被上的。林禅起身,同坐于榻沿,李春若替她披上。

    抬手拉就间,林禅无意瞥见右手掌心一道疤痕。她未言语,蜷握着手,蹙眉以指尖刮磨。

    不是林中春月,也未能回去,她又乱入到了何年何月?

    这一回,她会留在冬天多久?离开时又将去往哪里?或许能回林中春月,或许将去夏日秋霜。

    “我到此处尚不足半月,”李春若略略出神后开口,“可你不一样……灵禅,”她转首凝视人,“你还想回去吗?”

    不一样?

    哪里不同?

    她当然想回去。小姐为何这样问?

    疑问已到唇边,林禅突觉出异样来,她想起腹上的伤痕,一种强烈预感顷刻袭上意识,惊得她心头狂跳,硬生生噎住即将脱口的言语。

    她不一样……

    “小姐,”林禅吞吐着声问,“现下……是何年月?”

    紧张、惊慌、不解、无措……纷纷乱乱的情绪争先恐后,挣挤侵扰着心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数十载光阴倒回不过“一梦”。小姐所说的不一样是于此时的“她”而言,不止半月,或许是很长一段日子,而这段时光于她却是尚未经历?是以她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

    李春若听罢,深深注视她,思量许久。

    而林禅已从这无声中得到了答案。

    “三月,”李春若开口,“你到了青田,现下已是十二月。”

    十二月……

    林禅低声重复。

    她抠着掌心里的疤。

    青田六十载岁月,她一朝将身跨越,那么眼下她又是如何从林中到了这里……

    “灵禅,”李春若久久望着她,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从三月到今日,每一天,你都在……”她像是不知如何说,顿了顿,又补充,“是一日一日生活到今日,不是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转眼到了这里。”

    林禅明白小姐所说,可是于她……好似没什么不同。

    “总之……很离奇,”李春若挨近她,“灵禅,你知道吗?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

    她的确还未提及是何时到了青田,小姐却已知晓,想来是“她”自己言与小姐。

    想这些时,林禅内心竟无多少起伏,短短时日,人生天翻地覆,昔日寻常不在,接连生出这许多离奇来。她一度绷紧恐慌、无奈无助,甚至险丢性命。

    往后如何?林禅只能设想,无法预料,她实在料不得要困于怪力未知境地多久。

    “所以灵禅,你还想回去么?”

    小姐再一次这样问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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