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程宁感觉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而助理明显也惊到了，一向唯命是从的人这会儿也小声提醒了一句，“董事长，这种事情要三思啊。”

    “马上去办！”

    助理便不敢再说什么。

    程宁回过神来，她笑了一声，“您决定了就好，我也尊重您所做的决定。”

    程宁说完很知趣下了车，程淮康自然也不会叫她。

    直到上了电梯，程宁的眼泪才开始往下流，在她最生气最痛苦最不甘心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跟程家解除收养关系，不管他们对她如何，可是相处了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她也能理解这样的结果是必然，她不听程家的话，不再做那个任由程家差遣的人，这就是必然，程家要的是有用的程宁，大概对他们来说，她和程家就只是一纸维系的亲情，她没用了，那么跟她解除关系就是必然。

    程宁擦干眼泪，很快便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

    直到晚上回家程淮康才向其他人宣布这件事，很明显程淮康的话将所有人都震惊到了。

    “你今天去找宁宁谈，你们谈到最后谈成这样？”杨婉最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问道。

    程锦棠也道：“这可是大事，爸爸你不要这么冲动就贸然决定。”

    “她跟我都已经同意，民政局那边我已经联系过，这件事已成定局，你们也不用再说了。”

    “民政局那边的申请可以撤销，你们这么多年的父女感情也不是说断就断的，找个时间我们一起把宁宁带回家再好好谈谈。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一家人有矛盾很正常，用不着闹得这么严重。”

    “我说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你也不用再说了。”

    程淮康说完直接起身离开。

    “老程，老程啊。”杨婉叫了他两声他也没理。

    程淮康去了书房，他习惯看会儿书才睡，没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程淮康应了一声，进来的人是程祈年。

    “怎么还没睡？”程淮康问道。

    “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才能解决问题吗？”

    程淮康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

    “我知道，您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我也没想过劝您。我来不过就是想说一句，程宁和我们一家没有血缘维系，她和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那层收养关系，如果解除了收养关系，她跟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程淮康翻书的动作顿住，却也没应声，程祈年言尽于此，他转身出了门。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程宁接到了程淮康助理打来的电话，让她去民政局，她猜测民政局那边程家已经联系妥当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到这个电话程宁的内心倒还算平静。

    程宁来到民政局，程淮康和杨婉已经到了。

    杨婉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了这一步，她总以为程宁闹几天也就算了，她还是会乖乖回来的。这几天她也试图劝程淮康但是都没用。此刻见到程宁，杨婉也没那个心思去生她的气了，她劝道：“宁宁啊，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养了你这么十几年，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关系的。你是晚辈，你跟你爸爸认个错，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可能不原谅你的，不要闹到这一步好不好宁宁？”

    程宁看了程淮康一眼，他沉着脸没说话，认错有用吗，或许有用，而她也知道程淮康做此决定也有着逼她就范的意思，可是她不想低这个头。一旦低头她就得做回以前那个程宁，事事顺着他们，听话懂事的，能讨他们欢心的程宁。感受到了独自一人居住的自由和放松她才明白曾经的生活有多累，她不想再过了。

    杨婉见她不吭声，急道：“你这孩子，你说说话啊，去跟你爸爸认个错就好。”

    助理和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拿了资料过来，还特意等了一会儿，程淮康也没着急，不过程宁一直都没表态，程淮康脸色更难看，他招招手，“资料拿过来吧。”

    程宁也走过去，杨婉忙道：“你们干什么，好好谈谈不行吗？”

    程淮康坐在桌前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程宁也很冷静，坐在他对面签上自己的名，文件有好几份，除了解除收养关系的文件外，还有放弃财产的声明书，程宁随意扫过，就直接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杨婉已经急得快哭了，程淮康将笔递给她，“该你了。”

    杨婉却没动，她再次尝试挽回局面，“老程，宁宁，你们能不能坐下好好谈谈。”她还没签字，还有谈判的余地。

    程宁却直接站起来说道：“户口我会尽快牵出来，您二老养我一场我铭记在心，以后若需要我养老或者照顾时我也不会推辞，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保重身体。”

    程宁离开，杨婉想留住她却被程淮康拉住手，“签字。”他冷声说道。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杨婉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老程的脾气，说一不二又强势，怎么那么乖的宁宁也变得这样油盐不进？为什么父女两个都是这个德行，谁也不让步？

    杨婉签了字出来坐上车，控制不住开始流眼泪。

    “嫁了个凉薄无情的丈夫，没想到养出来的女儿也是凉薄无情的。”

    “说话注意一点，我怎么凉薄无情了？”

    “你要不是凉薄无情，养了十七年，十七年啊，怎么说断就断？一个是这样，另一个也是这样。”

    “我当初不是就告诉你了吗？我们好好找棠棠，为什么非得要去收养个女儿？看到了吧？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都养不熟的！”

    杨婉听到这话愣了愣，她生气道：“合着你现在来怪我？你不也说过宁宁很优秀，很聪明，跟你很像吗？怎么现在又怪我了？”

    程淮康搂着她的肩膀，压下火气放软声音安慰道：“断了就断了，我们的棠棠不是回来了吗？她才是我们的亲女儿。”

    “可是老程，她是我们养了十七年的女儿啊，十七年啊程淮康，十七年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到底为什么，我的宁宁明明那么乖的，为什么对我们说翻脸就翻脸呢？”

    “毕竟不是亲生的，也养不熟，不用纠结了，就当我们做了一次失败的投资，没回报就没回报，别太当回事。”

    这一晚上杨婉失眠了，程淮康已经沉睡，她小心翼翼走下床披了件披风走下楼，已入夏，温度开始攀升，不过夜里的室外依旧带着凉意。

    杨婉走到后院，院墙里渗出小区里的灯光，照出后院大片郁金香，这是她和宁宁一起种的，宁宁也一直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杨婉望着这一片郁金香落了一会儿泪，叹息了几声，又绕着散了一圈步，心情好一些才准备回去，路过一处窗口时，她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来。

    这边是帮佣住的地方，棠棠被接回来不久之后就把她的养母也一起接了过来。一开始她和老程都不同意，但又架不住棠棠的请求，再想到毕竟这些年是她帮忙养着女儿，她一个聋哑人确实生活也困难，就同意了让她到家里来。因为她会做一些小吃，就是靠做小吃养活的程锦棠，她来程家就之后杨婉就安排她在厨房打下手，棠棠也同意。

    “妈妈，你的被窝好暖啊，跟以前一样。”

    “真好，我们以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

    “‘能每天跟我见面就行了？’我也是，我们以后天天都能见面了。”

    哑女不会说话，但是杨婉能听到她一直嗯嗯的声音还有棠棠的笑声。原来棠棠半夜会偷偷跑来跟她的养母一起睡，这些杨婉都不知道。

    她没看到里面的人，只单单听到从窗口传出来的声音便能感受到里面的温馨。

    这一刻杨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的亲生女儿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的亲近远远超过了她这个亲生母亲。

    程淮康说的，亲生女儿找到了，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养不熟，可是亲生女儿好像跟他们也不熟。

    她在窗外呆呆站了许久，直到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她才离开。

    在床上躺下杨婉感觉眼睛里又开始湿润，她想起以前宁宁会趴在她的怀中听她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都是棠棠小时候的事情。讲到动情处她眼泪忍不住往外流，宁宁总会帮她擦掉。

    “妈妈别难过，你现在有我，我以后会陪着妈妈。”

    可她那时候并没有觉得眼前这个孩子也是她的女儿，她心里想的只有棠棠。

    而现在，那个会安慰她，陪伴她的小姑娘真的不再是她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