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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狐兔之悲

    红烛燃了大半夜,漏断香残,屋内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窦慎拥着汗意涔涔的晗君,在她疲倦的眼睛上落了一个吻。晗君不耐地皱了皱眉,缩着肩膀躲了一下,糊里糊涂地嗫喏了一句什么,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便会露出一种娇稚的孩子气,完全不是白日里作出的端庄姿态。她伪装的越辛苦,他就越心疼,这个年纪的女子本该是娇养着长大,无忧无虑才对。可是她却过早懂事,学会了在别人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生活。时至今日,他仍旧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她在自己的面前,也保存着拘谨又疏离的态度。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走到她心里,获得她的满心依恋。

    轻轻将她晕湿的碎发撩在了耳后,窦慎亦觉得疲惫。身旁的人呼吸声细细的,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就连睡梦中都充满了不安。他伸出手,将她的手牵过,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很久没有这样相依亲密的时候,这样的满足,却会因为时局的发展生出几分患得患失的彷徨。他想要安心地睡去,却在望向帐顶上团团盛开的花朵时,怎么也难以成眠。

    若是一切顺利,总有一日,凉州的铁骑怕是已经踏过了乌鞘岭,直逼向那万千锦绣的长安城。

    少年时曾随阿父去过那里,三月春至,繁花似锦,桃李簇拥下,尽是一片安闲祥和。少陵塬上游人如织,少女们穿着轻薄鲜艳的春衫,笑声如银铃般清亮。他抬首,蔚蓝的天空中,各种式样的纸鸢如波涛中起伏的船帆,高高低低,足可让人迷了眼睛。这样好的地方,就连风都是缠绵柔软的,与苦寒的凉州迥异。

    窦慎苦笑,浮现在脑中多年的记忆,居然不是未央宫高大雄阔的建筑,不是御座上威严煊赫的君主,也不是君主睥睨苍生的傲慢,而是那样小儿女的,带着桃花气息的柔软景色。

    他想也许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冰冷无情。否则他就不该犹豫又不安,让一个小女子牵着心绪,时而快乐时而落寞。

    第二日晨起时,却是晗君不见了身影。窦慎穿戴好后,出去寻了半晌,才终于从后院的一处廊庑尽头看到了她。她抱着手炉安静地站着,一双眼睛只望向另一处有些喧闹的所在,锦帽貂裘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碎冰轻雪般的落寞寂寥。

    那处院落住着即将遣嫁匈奴左日逐王部的王妹。说是王妹,其实真实的身份却是窦慎的堂妹,名叫阿南。生得美貌娟秀,性子温柔和顺。

    他当初说起阿南远嫁匈奴这件事时,以为她会反对。然而她反应却是淡淡的,仿佛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般。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让她多管,尽量避免着她看到,以免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千里远嫁的事情上。所幸韩姑姑是个利落的人,张罗起事情来分外有条理,即使这样的大事,亦未惊动府中过多的人。

    “阿南何时出发?”她的背后仿佛生了眼睛,在他走到身边时,忽然开口问道。侍婢们见他俩神色都不太对,便十分有眼色地避让出了好大一段距离。

    窦慎垂眸,目光触及她青白一片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落在了她毫无温度的颊上,如实回答:“本月廿五。”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语调凉凉的:“就不能等到过完年么?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让阿南陪她过个年不可以么?”

    窦慎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也和她望向了同一处,摇了摇头,果断而无情:“匈奴人迷信大巫之言,左日逐王身边大巫推算好的日子,我们没有道理更改。”

    “我听说那左日逐王已经过了花甲之年?”

    “是,他今年六十有四。”

    “可是阿南才十五,比我还小许多。”晗君拼命地忍耐,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以为自己可以冷眼看着凉州的一切,在她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尽量不要去试图改变任何人的命运轨迹。可是她做不到,当一切就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兔死狐悲般的悲悯。

    窦慎却并不回避他一手促成的一切,仿佛是理所应当,恰如其分。

    “阿罗,当初太皇太后将你嫁给我时,你又能考量些什么?我比你大十岁也好,大二十岁,三十岁你又能有什么选择。比起战场上的流血牺牲,和亲永远是损失最小的一种,这一点你心里也清楚,否则就不会千里于归,义无反顾。”

    晗君被戳中了心事,眼中漫出一层薄薄的雾气:“你说得对,一介小女子,哪里会有选择的机会。”

    “眼下边患刚平,匈奴诸部正是需要安抚之时,与其在边境布置千军万马,不如用姻亲之谊给他们一个心安。边境烽火熄灭,不再有刀兵之祸,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受流离失亲之苦。阿罗,用一个人去换几十年,甚至更多时间的和平,是值得的。”窦慎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透出坚毅的光,灼灼如朝阳。

    “你可问过阿南,她可愿如此被牺牲?”晗君咬了咬下唇,心里悲伤一片。

    “她是凉州的翁主,受凉州百姓衣食之养,有什么理由只享富贵而不思付出。她的幸福难道比百姓的性命还要重要吗?若无百姓安疆守土,哪里会有我们这些人的安宁日子。阿罗,我一向敬重你,因为你比长安那些醉生梦死的人更有大义。你可以远嫁凉州安社稷,阿南也可以,这不是感情之事,是责任,没有人能分担她的责任。”

    他说话时,声音很清朗,很有大义凛然的正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长安城中斗鸡走马的骄横少年,他是战场上的厮杀纵横过的一柄利剑。他从来看重的都是江山天下,永远都不会是儿女情长。

    她不惊讶,也不反对,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悲伤也好,同情也罢,她知道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让她更担忧恐惧的却是他背后更深的谋划和算计。

    北境若安,那么兵力会聚集在何处,不言而明。他一步步地做出让她恐惧的举动,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覆水难收。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这是种怎样的绝望和无力,而他究竟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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