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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阑珊之梦

    “得遇临冰,是我此生不曾奢望的幸运。”

    街市人散,星灯皆寂,在他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她却忽然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仍旧是那样柔和的语调,散在凉州冬日呼啸凌冽的风中,几乎捉不到痕迹。他恍惚了一瞬,侧首在她比星子还要明亮的眼眸里,捕捉到了泪痕闪烁之光。那一刻,他的气血几乎都涌到了胸口最柔软的地方,澎湃如江河,惊雷震天地。

    他停下了脚步,将她放了下来,却在她还未站稳时,已展臂将她拥到了怀中。呼吸都变得笨拙又滞涩,他不理会怀中之人浅浅地挣扎,用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柔软悲哀地语气,轻声道:“阿罗,我是个粗人,想把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可是我却猜不到你究竟想要什么,想不到该如何对你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想让我做什么都直接告诉我,我不想再猜了。”

    这番话足够让听到的人红了双眼,成亲年余,多少的相顾之义,相惜之恩,相望之情,她怎能感受不到。嫁他之前想过无数糟糕的可能,嫁他之后,恐惧的迷雾散尽,他的好就那样一点点浮现出来,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晗君有时在想,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牵绊,也许她的痛苦和纠结就会免去很多。和邓老夫人一样,冷着心肠过一辈子,清醒又通透地旁观着一切,过完这开局就很糟糕的人生。

    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攥着他的衣襟,忽然泪如雨下。

    温热的湿意渗过了冬日厚实的衣衫,浸在胸膛上已是一片冰凉,他手足无措地抬手为她拭着眼泪,却无奈地发现,她的泪水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颓然地拥着她,听着她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无法用言语诉说的委屈和憋闷,通过这样的途径抒发出来,痛彻心扉。

    她一向喜欢将心事和委屈藏起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尤其不善于哭。此番她却哭得这样伤心,只让他一颗心都牵着疼,不觉也陪着她红了眼眶。

    街上少人行,零星几个晚归的,看着拥在一起的这样两个人,投过探究又古怪的眼光。窦慎浑然不在意,只怕她冷,见她固执地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耐心地用大氅将她裹住,任她哭累了,转为抽噎,才用帕子给她拭干了脸上纵横的泪,帮她理好凌乱的鬓发。

    粗粝的大掌温柔地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眼眸如水波轻荡:“还是个孩子样,哭就哭,怎么鼻涕都蹭在我衣服上了。”

    听闻此言,晗君的哭音都戛然而止,忙扯过他的衣襟去看,却被他制止,重新将她拉入了怀中,笑道:“骗你的,我的阿罗是最在意姿仪之人,何至于此。可是你知道吗?我做梦都希望有这样一日,你不在意那些规矩约束,世俗礼法,像你这个年岁的女郎一样,轻松自在的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年长你许多,原本就打算将你放在手心里疼爱的。”

    晗君不知道,原来窦慎说起情话来是这个样子,缠绵柔软地全然不像他,倒如五陵浪荡子一般。

    可她听着欢喜。

    她的人生里还未曾如此夜一般,不念过往,不看未来,只顾着当下的欢喜与悲伤。压抑过太久的人性,就像是墙角缝隙中生长的花木一般,总会在每一个无人注意的时候,拼尽全力的生长。

    “冰狸儿,我想饮酒。”她泪痕犹在的脸上,忽然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灼灼看着他,肆无忌惮地对着他撒娇。

    这个名字……“你怎知……?”窦慎哭笑不得,问道。

    “自然是祖母告诉我的呀,冰狸儿……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呢。”她牵了他的手,走得飞快,大约是习惯了淑女之仪,这般不顾形象地迈开步子,还带着几分别扭好笑。他便扯过她,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笑着说:“你既然知道我这个秘密,自然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交换,不然……”他俯身说了句什么,只见她的脸瞬间红透,唯余那双眼睛仍清澈明亮,笑着看向他。

    “好呀……”她并不扭捏,轻轻将唇附在了他的耳边。

    他凝神去听,等了半晌,只听得一声低笑后,耳上传来一丝微痛,浑身犹如被雷电击中,麻了半边身子,做了坏事的人却眨着无辜的双眼,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

    “锱铢必较,郎君实非君子也。”她曼着声音,笑语。

    微灯阑珊,人语细细,浮云流转,星月黯淡。此夜如此喧闹,却也如此温柔。

    窦慎又梦到了少陵塬的桃花。

    三月的花树开得烂漫,花树之后的少女蓦然回首,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赫然便是晗君。她的眼眸如桃花般多情温柔,看着陌生的来人只是浅笑,敛衽行礼,姿态高雅:“将军可是从远方而来,来此做什么呢?”

    “家中为我安排了亲事,我来此是带新妇回凉州。”他如实回答。

    “凉州吗?”她眨着眼睛,“听说那里苦寒贫瘠,新妇去了一定会受苦。”

    “不怕,我的新妇是天下最坚强的姑娘,无论多少艰难困苦,她都会陪着我一起。何况,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他的语气铿锵,是自己都叹服的坚定。

    “阿罗,你可愿意随我回去?”他对少女伸出手,目光热切。

    可是对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一点一点,换上了另外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北风乍起,桃花落了一地,只留枯败的枝丫,对面的女子语调冰凉:“你回去吧,那个叫阿罗的姑娘早就死了,不会再跟你回凉州了。”

    “你说什么……”他的心口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如遭重击。

    “凉州反叛了朝廷,她没有办法交代,自杀在了两军阵前。”那女子的话一字一句,如刀般割开他的脏腑,让他疼得无以复加。“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背叛,自然是没有管过她的死活,如今又来惺惺作态,有什么用处呢?”

    “阿罗!”惊叫一声,他猛然坐起,恍惚了半晌才发现只是一场噩梦。天光已经大亮,空气中残存着一丝酒气。他急忙看向身边,所幸,梦中失去的人如今安好无虞。她饮了不少酒,宿醉未醒,脸色晕红。仿佛是失而复得,他俯身紧紧将她抱在了怀中,然而醉意深沉的人也只是蹙了蹙眉,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安然睡了过去。

    可是他的浑身却被冷汗浸湿,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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