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委会食堂用餐需要办理临时卡，王主任很是热情地在群里发截图，说着流程快了快了。

    伏折点开截图。

    一人一张卡，满额500块，共计1000元，审批流程足有24道。

    [钟馗所伏折]：多谢王主任。

    [王主任]：哎哟，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这样吧，我亲自去办公室催一催，准保明天你们就能去食堂吃早餐，中午给你们订了盒饭，二位就委屈一顿了。

    林音怀抱着一堆东西来到伏折门前，发现他门是虚掩着的，脚尖一踢，嘎吱，伏折正蹲在地上做清洁工作。

    虽然两个房间面对面，但阿姨说得不虚，她那间条件确实好一些，起码是铺了地毯的。

    “你不用那么客气，我看这酒店的样子，食堂说不定是什么微生物培养基地呢。”

    一股脑将东西扔床上。

    见到她，伏折先是愉悦一笑，站起身，将借来做麻布的旧毛巾折好放在水盆边缘，然后去卫生间洗手。

    林音跟了进来，狭小的卫生间立刻变得拥挤，伏折靠近水池让路，林音才能走到马桶边。

    “这是什么？”伏折关掉水龙头问道。

    “一次性马桶垫，就一包，十张，你省着点用啊。”林音想了想，拆开包装给他看。

    幸好马桶不是陈年包浆，否则她箱子里又得多一件一次性尿壶。

    林音举着纸质马桶垫，脸刚好在圈中央，比划道：“看见没，从这里套进去，把这个粘上，可溶于水的，用完直接扔，明白？”

    堕落了，林音，你居然冷着脸给男人展示马桶垫。

    呸呸呸，这是师父对徒弟的日常关怀，施舍点小恩小惠，徒弟才能给师父卖命。

    她这样洗脑自己。

    伏折接过马桶垫，三两下就套好了，感慨：“很实用方便。”

    林音道：“师父严选，仅此一次，以后请自行购买携带。”

    伏折深以为然，承诺道：“好，以后就由我来买这些，包括你的那份，还有别的吗？”

    真是孺子可教。

    床上全是一次性用品，四件套，充气枕头，硅胶茶杯，甚至还有布艺折叠泡脚桶。

    伏折不禁咂舌：“怪不得你的箱子那么重，每次出差都带这么多？”

    他望向林音。

    早晨林音一到车站，伏折就看见她了，身影修长瘦削，长发扎了个马尾。

    32寸行李箱比她占地面积大多了，从安检传送带上滑下来，林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正。

    她弯下腰，顺直蓬松的发辫从肩膀滑落，似乎戳红了她的脖子。

    林音咬着嘴唇低下头那一瞬，伏折顿时懊悔没有邀她一起从小区出发。

    他每天六点就会起床，买完早餐，在林音楼下停留了一会儿。

    她应该是不习惯与人长时间相处的，独自出行，就不用让别人等或者等别人，赶急赶慢反正都一个人，伏折决定不让她为难，可以多睡一会儿。

    也许下一次可以试着改变。

    林音哪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撑开泡脚桶，得意地说：“能带当然都带了，看，这玩意儿用来洗衣服可好了，不过可不是给你用，我就带了一个，你上网买吧。我还带了根伸缩晾衣架……”她抬头看伏折，愣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那深邃忧郁的眼神跟她太婆婆似的。

    小时候只要她被林青珍打，太婆婆就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哄。

    “怎么了？“林音歪着头想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一言难尽道，”你总不能连陶宝都不会用吧？”

    听范思意说，有钱人从来不去专柜买东西，柜姐都是定期送上门任君挑选，还有画报啦杂志啦新品册子，公子哥大小姐们手指点点就行。

    难道伏折也已经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林音的笑容不禁又和蔼了些。

    “没事，我来教你用，帮你买也行啊。正常嘛，很多人都不玩软件的，我不是说你笨，对了，你听没听说过亲情卡？”

    伏折：“会用的，我会多买一点。”

    林音放下泡脚桶，略失望：“噢。”

    由于林音房间的桌子缺胳膊少腿，两人在伏折房里吃的盒饭。

    一点半，公司的报废级沃尔沃停在了酒店门口。

    阳光照在车顶，枯树的枝丫像骷髅骨架一样投下影子，林音与伏折各自背一台电脑，出门便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迎上前。

    “两位，吃得咋样？”他的嗓子也很粗，“我是咱公司的营销部经理，翟大虎，以后就我负责接送你们了，来来赶紧上车，空调还开着呢。”

    林音热络打招呼：“挺好。翟经理，等很久了吧？公司今天人多么，我们先要去看看账目，再做个访谈，会计得在场呢。”

    翟大虎的倒车技术很好，打方向盘倒车一气呵成，抖着腿悠闲答话：“在！刘月花刘会计，这些天群里发资料那个荷花头像。”

    林音抱着书包点点头：“除了王主任，还有一个人是谁呀？没有改备注。”

    “那是保安，陈哥！”翟大虎嘿嘿笑，“没有他咱可进不去，现在景区都锁起来了，成天有小年轻不怕死的来探险，荒郊野岭的，是给一个什么什么直播给炒火了，前几个月陈哥每天能赶出去好几拨。”

    “景区已经关闭很多年了吗？”

    “是啊，要是早两年你们还能玩一玩，现在全荒废了，不过周末你们可以去附近一个寺庙散散心，那儿热闹。”

    伏折坐在后排静静听他们说话。

    他的脸太过瞩目，身材高大，气质沉静，坐着的姿势很自然，一点也不拘束，旁听时表情也淡淡的，看上去哪里像个跟班，跟微服私访的大老板似的。

    翟大虎通过后视镜看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林经理，这位就是伏折小哥吧？嘿，真看不出来，你们事务所是招会计还是招模特呢？你俩凑一对，养眼！”

    又是一个把审计当成会计的。

    林音都懒得纠正了，可伏折却直言道：“会计师是审计，并非会计，两者不同。”

    翟大虎只觉得他在抠字眼，满不在乎地说：“审计会计，都是计，差不多嘛，看账呗，编报表呗，我都懂！观音湖都来了好几批了，次次都要一样的东西，文件都在框里装着呢，这么高一摞，你们就看去吧。”

    伏折问：“之前的会计师为何没有解决问题？”

    林音扯了扯他的袖子，摇头。

    “账不好做呗！难，赔了那么多钱，官司比叫花子头上的虱子还多，哪个缺心眼的肯接盘？”

    一路驶进深山，清澈似蓝镜的湖水映入眼帘。

    与酒店外的干枯萧索不同，观音湖湖水丰沛，不时有小鱼露头，拨开圈圈涟漪。

    这湖因形状如观音执净瓶得名，湖边种满了翠绿的杨柳，车子开进了一个S弯，前方正是‘瓶口’所在处，只见一棵碗口粗的柳树横卧，就像插在净瓶之中。

    翟大虎特意开过去，让两人下来看看。

    柳枝飘飘，柳叶如无数只燕尾蝶的尾巴，剪出了一幅山水画作。

    蝉鸣沙沙作响，只见观音湖背靠青山绿林，碧波如拨弄了琴弦荡漾开去，好一派夏日避暑的美景。

    “刚开业的时候，那人真是络绎不绝，脚都插不进去。”翟大虎走到横卧柳树旁边，拧了拧消防栓，坏的，一手灰锈。

    “这玩意儿底下连着喷泉，每天早上七点，喷泉一洒，啧啧，那就是观音洒下来的福水，好多来求孙子的老太婆带个保温杯来接，说回去给媳妇儿喝了，就能生个白胖的大孙子！”

    林音走到湖边，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中，幸福地吸了一口气：“这儿的味道真好闻！”

    恰好此时来了个电话，她朝伏折摆摆手，让他等一下，沿着杨柳边走边接听。

    一片鲜嫩的、刚从柳枝脱落的叶子被微风吹到跟前，伏折捡起来，吹了吹，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嘿，老弟，抽烟不？”翟大虎带着一阵烟味靠近。

    “不抽，谢谢。”

    伏折挂上笑容，将柳叶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袖扣闪过一道极刺眼的银光。

    翟大虎不禁眯起眼，状似无意地问道：“挺贵呵？老弟，听说你是CPA，你们经理不是啊？是不是？”

    “有什么关系吗？”

    “没，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好奇么！”翟大虎笑笑，“以前来的都是男经理带一个小女孩子，CPA带小姑娘嘛，标配！你俩反过来不说，还长得都跟明星似的，不多见！”

    伏折听出了弦外之音，正色道：“林经理是我的师父，证书年底就能拿到。她是我们所经验最丰富的项目经理，证可有可无罢了。”

    面试时，汤问就是这么介绍林音的。

    说到所里的元老，汤问侃侃而谈，不过一说到林音就格外神秘。

    他说：“伏折，我给你安排个最能锻炼人的经理，你别看年纪比你小，什么报表遇到她都是小菜一碟！只要有她在，ST公司都能重回巅峰！你别不信，跟她学几个月就知道了。”

    伏折将这番话删减一番转达给翟大虎。

    翟大虎眼珠子一转：“哦，这么厉害？那我就放心了。咱家这笔烂账是得好好审一审，林经理要是能彻底解决，那可就……太好了。”

    他扭头吸一口烟吞进肺里，看着林音在湖边漫无目的地游走。

    一身干练的通勤款素色长裙，肤白高挑，黑发如墨，走着走着，就像走进了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