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里，曲闻鹤对他和万剑宗弟子，没有什么好脸色。
以前，与沈千宜吵架，他会主动跑到天枢峰赎罪。
然后，裴端躲在一处房梁上，却被曲闻鹤一掌打下来，跑回万剑宗又受了二十鞭。
“咳咳......”裴端如坐针毡。
他自认为自己从未得罪过这位凶悍的曲峰主，可每次见面，他对自己冷言讥语。
裴端外表洒脱，心思却很缜密，他觉得，曲闻鹤对自己的敌意是自带的。
似乎，曲闻鹤只是讨厌自己的“万剑宗大弟子”身份？
至少，裴端以为是这样。
段不凡面目俊逸，少年老成，比师兄裴端不知要稳重多少倍。
他望着裴端，漆黑的眸中却划过了一丝幸灾乐祸。
裴端自己不要脸皮也就罢了，还一直盯着人家好徒弟发呆，曲闻鹤不生气才怪！
段不凡心想，活该！！！
裴端生性不羁，不服管教。
丁远山对这个徒弟时而稀罕，时而嫌弃。
他只知裴端有一位心仪的姑娘，但却不知那人是天枢峰的。
丁远山抿唇，扫了一眼自家徒弟和那位沈姑娘。
两人相貌出众，很是般配。
他的心情却徒增了几分凝重。
只怕，两人难以结成道侣。
“曲兄说笑了，愚徒顽劣，性子莽撞，未必能入曲兄的眼。”丁远山道。
“哎，丁掌门不必如此谦虚，”曲闻鹤不以为然，指着身旁的昳丽少年，目中满是兴致。
“本长老门下也有一名弟子，术法非凡，还望令徒能给他一番指点。”
作为当事人，凌昭钰却一愣。
少年脊背僵直，淡漠的脸上浮现了几分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谢乔一颗心瞬间悬在嗓子眼。
凌昭钰的修为虽然不错，但裴端是何许人也，修为与林师兄不相上下。
凌昭钰并不是裴端的对手。
前世，丁掌门看中的是凌昭钰的聪慧和狡黠。
少年修为尚未到前世的三分之一，若要与裴端硬来，定会一败涂地。
谢乔只希望，这一次，少年一定要被丁掌门选中。
场上众人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这位极其面生的小弟子身上。他们将少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围猎场众人交头接耳。
即使谢乔隔得远，也能听到其余人在说什么。
这群人，从未听过少年的名号，甚至不客气嘲笑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也配与万剑宗最杰出的裴端一较高下？
谢乔的心揪在了一起，面色也沉了几分。
修真界的人，不缺品行高洁的长者，也不缺捧高踩低的小人。
阿谀奉承，目光短浅之辈，不在少数。
方才，面对段不凡，一众人笑脸相迎，极尽赞美之词。
而到了凌昭钰，却换了一副丑陋嘴脸。
不过是看少年孤苦无依罢了。
灵虚门其余长老坐立难安，心中生出了焦灼，却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不光是外人，就连灵虚门的长老也不熟悉，甚至叫不出少年的名字。
霎时间，席间气氛沉寂。
不少长老面色铁青，咬牙看向始作俑者——曲闻鹤。
好他个曲闻鹤！
平时也不见多器重这名弟子，一到关键时候却将他拎了出来。
他就算不心疼自己弟子，也应当考虑一下灵虚门的脸面。
气氛肃冷。
合华派的灰袍道士咳了两三声，又多瞧了少年几眼，可他实在不知这位少年叫什么名字。
“这名弟子小小年纪，竟能让曲峰主大加赞赏，想必定是资质绝佳，绝非泛泛。”
难道，少年比逍遥峰弟子林修檀还要厉害？
灵虚门没一个人回话。
长老们冷眼睨着清瘦少年，心中连连冷哼。
若是让外人知道，少年只是一个外门弟子。那么，天下人定会痛骂灵虚门狂妄骄矜，不将万剑宗和修真界放在眼里。
一众长老苦笑，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他们可真是说不出口。
灵虚门的长老盯着曲闻鹤，目光不甚满意。今日长虞不在，曲闻鹤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灵虚门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外人并不知其中隐情。
他们见诸长老沉默不语，还以为确实如此，顿时收敛嬉笑神色，不敢再对少年有丝毫轻视。
能让曲闻鹤器重的弟子，一定修为非凡！
出乎意料的，丁远山直接答应下来，“好。”
丁远山也很好奇，这位姓凌的小弟子，到底身手如何。
戚清窈看不懂曲闻鹤在做什么。
少年一言未发，双眸狭长，微微上挑，唇线抿得很直。
戚清窈与他自幼一起长大，很容易捕捉到他的细微情绪。
对手是裴端，纵使少年淡漠镇定，也会有几分局促。
裴端不知师父为何要答应。
太平镇之行，他对少年有了几分了解。
凌昭钰修为虽高，却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若少年受了伤，定会有人骂他胜之不武。
裴端头疼不已。
四下沉寂无声，少年只得走上了擂台。
他目不斜视，视线却冷不丁地瞥了灵虚门的方向。
只是淡淡一眼。
旁人不知他在看什么，但戚清窈却瞧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漂亮少女神色焦灼，水洇洇的瞳眸染上不安。
戚清窈勾唇，眸底浮现了一片讥诮。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担心在谢乔面前丢脸吗？
“凌小师弟，见谅了。”裴端客套地拱手，凌昭钰也颔首回礼。
裴端出剑，剑光泠然，直探向对面少年。
众人本以为，迎上裴端，不到两三招，少年便会哭泣求饶。
谁知，几场回合下来，少年只是衣衫破了几块。
剑刃贴着少年的腰侧，只要再多一分，便会直入身体。
当真凶险！
外人境界不到，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裴端厉害，却不知裴端已经到了元婴期。
丁远山和曲闻鹤在内的几位修真大能，自然能够看出来。
不少人目露惊诧之色，少年天才，不外如是。
东南席位，坐着一位与丁远山同辈的长者。他神色怜悯，台上少年身形清瘦孱弱，执剑负隅顽抗。
他叹了一口气，已经预知了少年的结局。
今日，少年恐怕会输得很惨！
十几招过后，裴端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他微眯了眯眼，审视眼前的凌昭钰，表情逐渐正经。
两人仍在交手，谢乔的目光一直紧随台上的少年，因为过于担心，袖中的手指也绞在了一起。
身旁的少女面色惨白如雪，眼眶急得染了浅红。
林修檀察觉了她的担忧，他轻声道，“不用担心，慎微自会有分寸。”
谢乔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知道林修檀只是在安慰她。
裴端修为比凌昭钰高，刀剑无眼，难免会见血。
她很担心少年会受伤。
谢乔又瞄了丁远山一眼，他面目森严，同其余人一样，望着台上两人，面上无喜无怒。
谢乔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期待的表情。
霎时间，她的心凉了半截。
上一世，凌昭钰连打败了十余人，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就这样在修真界初露头角。
丁远山也很欣赏他，知道他只是一位不受宠的弟子，心生怜悯，才提出了要收他为徒的想法。
只可惜，少年运气不好，第一次切磋变碰上了劲敌！
谢乔心急如焚，怎么重来一次，完全变了呢？
就在这时，场下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乔大惑，她望向台上，阵势已经变了。
少年举剑，略微占了上风，两柄长剑相碰，冷剑发出清脆的击鸣之声。
“住手！”丁远山呵斥道。
裴端瞳孔骤缩，额间沁出一丝冷汗，他眸色渐深，下颌线紧绷，表情说不上有多好。
少年面色淡漠，乖乖地收回了剑。白皙如玉的脸颊渗了几丝血，初冬风大，擂台高耸，伤口不深，却又冷又疼。
台下人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如同青天白日见了鬼，怎么可能？
平手？！
裴端握紧了剑柄，表情不甚自在，只觉有几分丢脸。
裴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一个不出名的小弟子打个平手！
猎场之上，所有人缄默不语，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气氛低沉压抑，没人敢出声。
大弟子与一个籍籍无名的晚辈打了个平手，换做旁人，定是面色铁青，大为丢脸。
万一，这出戏闹大了，丁远山发怒怎么办？
然而，众人都想错了。
丁远山并不生气。
他一贯惜才，望向少年的眸中含有几分赞赏，竟淡笑道，“曲兄果真有个好徒弟，小小年纪，却深藏不露。”
“愚徒蠢笨，本以为能指点几招，谁知，令徒谦让，还是不肯动真格。”
徒弟崭露头角，身为师父的曲闻鹤却并不是很高兴。
戚清窈站得近，感受到他的薄怒。
她哆嗦了身子，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心中暗自腹诽，曲闻鹤和丁远山，两个人都很奇怪！
该高兴的，却不高兴；该生气的，却不生气。
一人脸色阴沉，一人笑意舒朗。
戚清窈一头雾水，曲闻鹤和丁远山关系不好，难道连这种事情，也要互唱反调吗？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戚清窈抽了抽嘴角，只觉无话可说。
“还不快点下来？”少年脸上还渗着血，曲闻鹤皱眉。
凌昭钰默言，只是握紧了剑，退回原来的位置。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位少年，却能和裴端打了平手。
人群多是惊疑，唯有一人与众不同。
少女的双眸亮晶晶的，望向他的时候，眉梢都是遮不住的欢喜。
她是场上唯一一个为他高兴的人。
谢乔心想，凌昭钰真是很厉害。
凌昭钰面色不变，嘴角却翘了几丝不可见的弧度。
他压下唇角，心头泛起淡淡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