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乘风心疼至极，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想要上台亲手扶起少女，“清窈师妹一定是身体不舒服。”

    谢怀川气笑，恨铁不成钢道，“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尤乘风摇头，“没有。”

    谢怀川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戚清窈。

    他虽然受制于曲闻鹤，却对其门下的几名弟子没几分好印象。这名少女面上温柔无害，实际上并不单纯。

    戚清窈输给了谢乔，整个人面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牵动无数男弟子的心。

    凌昭钰研制的傀儡术，无色无形，极难察觉。

    她要让少女伤了自己，数千双眼睛盯着，自然会认为是谢乔故意害她。

    谢乔害她已久，灵虚门无人不知。到时候，她受了伤，即便谢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现在却适得其反。

    戚清窈指甲狠狠嵌入手心，疼得她泪花直冒，凌昭钰亲手教她的傀儡术，怎么会出差错？

    凌昭钰双臂环保，墨发高悬，面容慵懒，一派少年气。

    从戚清窈询问傀儡术的一刻起，少年早已想到了这个结局。他摆在桌上的符箓，本就是假的。

    他已经说过，不会再教她任何东西。

    她想害人，倒也无所谓，凌昭钰也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有资格劝阻她。

    但是，她不该将主意打到谢乔身上。

    戚清窈也是个蠢的，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便傀儡术全交给了她，以她的资质，也学不到半分精髓。

    戚清窈见少年悠闲散漫的模样就来气。

    她顿时豁然开朗，笑得有几分生冷，凌昭钰竟然敢骗她？

    戚清窈的计划落空，她的面色一片灰白。

    今日台上，她做了什么，凌昭钰一定看到了。

    戚清窈恨极了凌昭钰，少年戏弄她，害得自己白白错失一个好机会。

    戚清窈手指冰凉，跑下台的时候，眼眶红彤彤的，可让一众男弟子心疼。

    他们忍不住替戚清窈打抱不平，纷纷看向罪魁祸首——谢乔。

    少女生得极美，身着灵虚门弟子服，面容明媚，举手投足皆是圣洁。

    单看少女的容貌，很难将她与传闻中那位满肚子坏心思的人联系在一起。

    少女跑向不远处，那里立着一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她甜甜地喊了一声，“林师兄。”

    她这一笑，不少男弟子也顾不上生气，顷刻间，怒气烟消云散。

    他们觉得，灵虚门不愧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宗，盛产美人。

    谢乔和戚清窈，是年轻弟子中，最为漂亮的两个。

    直到太阳落山，第一日才正式切磋结束。

    累了一天，谢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她想，只要后面几日不出意外，她应该会得到长老们的支持。

    居饶山景色秀丽，到了傍晚，总有几分凄清。

    苏如柳很看重这次围猎，由于第二日还要打猎，她早就回去休息了。

    谢乔快走到逍遥峰弟子营寨的时候，留意到一名年轻的布袍弟子躲在墙角。

    那弟子见她走近，赶忙跑开。

    谢乔注视了他很久，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她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一身普通的布袍，在修真界极为常见，并不能准确辨认出他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第二日，弟子们要去打猎。酉时晨起，众人各怀心思，一顿茶饭并不尽兴。

    围猎的入口已开启，弟子们一身劲装，早早地守在了试炼场。

    走到漆武山的山脚，谢乔对他道，“凌师弟，林中凶险，你一定要小心。”

    裴端是万剑宗代弟子，却偏偏要往灵虚门凑。

    他跟在后面，出言调笑，语调有几分兴味，“修檀，你的小师妹长大了，竟然背着你私会外人。”

    这是一句玩笑话。

    林修檀的脸色却罕见地冷了下来，“裴端师兄，还请慎言，不要诋毁我师妹的清白。”

    裴端与林修檀相识多年，二人是至交。

    他如此义正言辞地称呼自己全名，裴端的心莫名慌了一下。

    裴端暗觉怪异，他怎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林修檀乍然想到了那日冬夜。

    他忙完了前山的事务，便赶来看望谢乔。

    日子特殊，是谢乔父母的忌日，不用想也知道，少女此刻跪在祠堂，哭红了双眼。

    林修檀担心不已，径直去了五味峰，想要接谢乔回去。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谢乔被领回逍遥峰后的第一个冬天，谢乔被人指指点点，说她鸠占鹊巢，霸占清窈师妹的弟子之位。

    众弟子心疼戚清窈，各种难听的话一齐泼到了谢乔身上。

    小孩子本是无心，然而，无心之言最是伤人。

    当晚，逍遥峰乱了套，漱玉将信递到长虞手中，信上字迹歪歪扭扭，还有斑驳的泪点。

    看得出来，少女写的时候，是很伤心的。

    林修檀才知道，谢乔离家出走，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长虞面色难堪，厉声问道，到底是谁胡言乱语，污蔑谢乔霸占了弟子之位？

    其余人瑟瑟发抖，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长虞掌教发这么大的脾气。

    林修檀也皱了皱眉，他道，孩童戏言，师父不必当真。

    他找了好久，路过五味峰的时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了进去，在祠堂的偏僻一角见到了缩成团的小女孩。

    小谢乔哭得很伤心，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立了一个人。

    她狠狠抹了一把泪，“什么逍遥峰弟子，根本不是我抢来的，谁稀罕呢。”

    说到后半句，小姑娘的语气弱了半分。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待在逍遥峰的。

    长虞师父关心她，漱玉也很好。

    特别那位温柔的大师兄，每次下山归来，总会给她带零食，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谢乔见都没见过。

    “我一点儿也不喜......喜欢他们。”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他风尘仆仆找了这么久，听到的却是这种没良心的话。

    林修檀又好气又好笑，八九岁的小姑娘小脸染了灰，她的脚边还躺着一个小包袱。

    林修檀挑眉，小师妹，这是打算彻底与逍遥峰恩断义绝了？

    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抓包。

    小姑娘猛地抬眸，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她双眸哭得泛红，漂亮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水光，“林.....大师兄？”

    小谢乔声音蔫蔫的，她说，林师兄，今日是我爹爹和娘亲的忌日，你.....你能陪陪我吗？

    林修檀瞳孔骤缩，心底某处像是被针剜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他点了点头，好。

    小姑娘仍旧沉默不说话，林修檀犹豫了半响，他不是太会安慰人，只道，乔乔，你是我的师妹。

    永远都是。

    你从没有抢占别人的位置。

    小谢乔笑了一下，林修檀却看出她情绪极差。

    那时，他便产生了一个坚定的想法。

    从今往后，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护好少女。

    冬夜，月光皎洁。一位少年坐在墙角，支着一只腿，聚精会神地望着院内。

    林修檀思绪暂停，驻足在不远处。

    他很好奇，少年为何要爬上那面墙。

    考虑到谢乔就在院内，他刚想提醒，院内便传来了一道少女声音，“凌师弟，怎么是你？”

    少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他这副窘迫的模样，院内的少女轻笑了一声。

    林修檀摇头，少年分明在说谎。他坐在墙头，似是等了少女很久。

    林修檀的心中闪过了两段回忆。

    旁观者清，他心知肚明。

    “不至于吧，修檀？”裴端笑嘻嘻的。

    林修檀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裴端只好收敛了几分嬉笑的神色。

    林修檀走得很快，分明不想与他一起。

    裴端一脸心痛，“修檀，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此绝情？你知不知道，天枢峰那个姓曲的，存心要置我于死地。”

    “当然不会。”林修檀相貌温润，笑得如沐春风。

    裴端的脸色立马好了许多。

    他抚着心口，道，“我就知道，你绝不是薄情之人。”说得跟林修檀要狠心抛弃他一般。

    林修檀嘴角抽了抽，他又道，“但一切皆是裴端师兄咎由自取。”说到“咎由自取”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一道惊雷轰顶，裴端的笑还没彻底绽开，便僵在了嘴角，他诧异抬眸，“啊？”

    只听那人又叹了一口气，“爱莫能助。”

    “哎，不是......修檀，你一定要这么伤害我吗？”

    裴端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年轻男子修长的身影，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哪里惹怒了林修檀？

    这人的脾气很好，怎么也不像是会被轻易触怒的人？

    裴端觉得，林修檀就是为了谢乔，狠心抛弃自己。

    自己在好友心中的分量，竟不如一个小师妹。

    他酸溜溜道，“你去找你的小师妹，我也有.....”

    不对，他可没有什么小师妹，只有一群烦人的师弟。

    然而，谁说没有小师妹，他就一辈子抬不起头？

    裴端坏笑了一下。

    他固然没有温柔的小师妹，但是，可以去勾搭别人家的小师妹。

    “清窈师妹，你愿意与我们几人同行吗？”戚清窈回眸。

    身后有七八名师兄师姐，其中还掺杂几位外宗弟子。他们神情羞涩，鼓足勇气向戚清窈发出邀请。

    “多谢诸位好意，”戚清窈温柔地婉拒，“我已经与人约定好了，不能爽约。不如下次，我们一起，可好？”

    戚清窈身形轻盈，眨眼间便走远。

    独留下一众弟子愣在原地，表情失落。

    “那人是谁？”落花宗的小弟子好奇问道，温柔少女走向了一位少年身边。

    少年清瘦，样貌清俊。

    日光倾洒在他身上，衬得少年愈发白皙。只是远远望去，一身冷气袭来。

    “对呀，凭什么他可以？”弟子们被她拒绝，心中不大高兴。

    “凌无晦，”灵虚门弟子早已见怪不怪，叹了一口气。

    他们拉过不知情的其余弟子，说道，“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整个灵虚门，只怕，凌无晦才是戚清窈心中最重要的人。

    “清窈师妹最关心他了。”见外宗弟子疑惑不解，一名蓝衣女弟子嘟嘴。

    外宗弟子有印象，这位名叫“凌无晦”的，刚才与万剑宗大弟子裴端打了个平手。

    很厉害！

    戚清窈完全没了方才的温柔，她的语气十分委屈，“无晦师弟，难道，你就忍心看我出丑吗？”少女眼睛红彤彤的。

    凌昭钰不明所以，“什么事？”

    戚清窈脱口而出，压制了许久的怒气，“你分明......”

    “分明什么？”凌昭钰歪头，眸光危险。

    似乎早已挖好了陷阱，远远地站在一旁，等她往里面跳。

    戚清窈额心发凉，故意拆开话题。

    她放软了语气，向他哭诉，“我的手腕肿了，今日打猎，我若是表现不佳，别说师父会不会责怪，说不准，一些人会在背后嘲笑我呢。”

    凌昭钰皱眉，“你想多了，没有人会嘲笑你。”整个修真界，她是最受欢迎的女弟子。

    戚清窈继续道，“无晦师弟，你真的不愿意与我同行吗？我可是拒绝了好多人呢。”

    少年不为所动，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人情，“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与我何干？”

    戚清窈被他气得一噎，下意识想骂他。

    但她深知少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她忍着气降低姿态，可怜兮兮道，“无晦师弟，以往的游猎，你哪次不是跟着我？”

    “这里野兽凶残，我的手腕受了伤，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很害怕。”

    凌昭钰沉默了半。

    少女与她的大师兄有说有笑，两人举止亲密，眉梢里都是遮不住的欢喜。

    两人周围还跟着苏如柳和沈千宜等其余几名弟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若是前去，定会很碍事。

    戚清窈只是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乔乔师姐，还是粘着林师兄呢。”戚清窈轻轻一笑，笑意轻柔。

    此话一出，少年的坏心情再也掩盖不住。

    他的面色倏地一冷，整个人散发一股冷冰冰的气场。

    戚清窈的心中却升起了莫大的痛快。

    凌无晦，你看到了吗？无论你怎么低三下四讨好她，人家心里只有林修檀一人。

    你永远也入不了她的眼。

    凌昭钰一路上冷着脸。

    戚清窈面容隐隐不甘，几次想要出声质问他，却始终犹豫，不敢开口。

    她兀自生闷气，凌昭钰分明答应过要陪她，可现在呢？

    他们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别说什么猛兽，就连一只野兔也没有捉到。

    别以为她不知道，凌昭钰就是想跟着谢乔和林修檀！

    少年生性谨慎，大抵害怕被人发现，特意选了一条难走的路。

    这可苦了戚清窈。

    她忍着手腕的疼痛，施了术法，清除不断冒出的荆棘和飞虫。

    忽地，戚清窈心头冒出了一丝后悔。

    她并非死缠凌昭钰不放，不过是为了借少年之力，在此次狩猎中，夺得一个好名次。

    可现在，一切与她想象中相距甚远，她两手空空，裙角也被划破。

    戚清窈眉心紧蹙，她偷偷瞥了少年一眼。

    少年脸色阴沉，没有一丝心急的迹象。

    戚清窈更加坐不住，她害怕时间一到，自己两手空空。

    “无晦师弟，我们不是出来打猎吗？”戚清窈笑得有几分勉强。

    戚清窈怀疑，凌昭钰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不去打猎，却死皮赖脸跟在谢乔身后。

    越是这样想，她对凌昭钰的不满便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