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合同明翼就决定带她去餐厅看看。

    明翼这人确实挺好，顾之离如果不说话，明翼就说两句，替她把话给说了，顾之离要是把话说了，那他就贴心地给她再补上两句，堪称事事有回应，句句有着落，一整个行走的人形话匣子，跟他妈一样，拥有者让i人望而生怯的恐怖社交能力和暖场能力。

    顾之离跟老奶奶结缘也是搬进来没两天，老奶奶瞅见她那个改装好的小三轮觉得有意思，就跟进她单元楼里了，然后“扣扣扣”一直敲她房门。顾之离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担心有坏人，拿着一根木棍准备防身，推开门后才看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兴奋地往里看，说想跟她聊聊天，互相磕唠两句。

    所以后面那几天都是顾之离一边清洗食材一边跟老奶奶搭话。

    “我妈在这边很寂寞，多亏你这些日子能够带着她玩。这事说来还要谢谢你，我妈总爱说那家长里短的，要不然就说她跟老头子那早就说了八百年的爱情史，我又不爱听。”

    “你最近才过生日，我看你才刚满十五，刚成年。”

    明翼熟练刷卡，拉动玻璃门，示意顾之离进去。

    原主的确是刚满15岁，这个年龄在星际属于刚成年。

    这里人普遍在十五岁发育成熟，然后经历一百五十年的青春期，四十年的中年期，直至一百七十五岁那年，他们会发生断崖式衰老，整个过程持续十年到四十年不等。所以这里法定的结婚年龄也才17岁。

    丝织繁复图案的白色纱幔被她走近的动作带得稍微飘荡了一下。而在她走出五步远后，门口的喷雾装置立刻运转，帘幕马上就被无色无味的消毒喷雾冲刷了好几个来回并迅速烘干。

    在顾之离讶异的眼神中，明翼解释道：“保持健康卫生和安全，是我们每个饮食从业者的共同追求。”他还顺手指了指七星政府颁发的花穗图案的金质奖章，上面赫然烙印着“第七星最干净最卫生的餐厅。”

    他们正位于前厅，也就是客人用餐的地方，目测十几张四人桌，十几张两人桌，墙角摆放着二十多张单人桌。这里的房顶非常高，有点类似于羽毛球场馆，上面遍布着被刷成奶黄色，试图融入餐厅气氛的机械装置，在四角处，支撑着同样泛着寒凉光泽的钢铁形的手臂。

    明翼介绍道：“这是可折叠建筑，采用特制的伸缩材料，可以折叠放入地下。”

    顾之离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折叠放入地下？”

    听完她的话，明翼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但还是认真解释道：“但凡经费充足的餐厅或者是娱乐场所都会做这个的。你是第七星人吗？高楼容易被瞄准轰炸，政府部门当年改修平房也是这个原因。这些手臂可以帮助折叠房屋，在投放导弹时，将建筑改入地下，避免房屋损坏和人员伤亡。”

    顾之离：她一个D星人怎么知道这件事啊，她刚才还在疑惑为什么顶会这么高。

    看着明翼探究的目光，顾之离心道，不行，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才好。

    于是她故作镇定，语气有些惆怅：“我以前住在西区贫民窟那边，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贫民窟啊，那吃了不少苦吧。”明翼想起顾之离年纪轻轻就拖家带口的现状，一时间也闭了嘴。

    无他，短短十年间，贫民窟被炸了七八次了，今年还算比较幸运，撑到了十月份还没挨炸。在这些恐怖袭击中，最触目惊心的当属八年前的那场西区勒索案，星际海盗用平民的命勒索政府当年的收入，而政府抵死不从，也不派遣军人保护平民。

    星际海盗大怒，立刻开启了无差别轰炸，一时间尸横遍野，断肢乱飞。这件事几乎是引发了众怒，以至于多年毫无所为政府不得不派发抚恤金用以安抚灾属。

    即使是见惯了轰炸的第七星人，后来提到这事，也习惯性地把那天称为“神明闭眼的一天。”

    顾之离看他不再追问，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应该算是糊弄过去了，以后说话还是要多斟酌考量一番，不能再这么随便地漏马脚。

    餐厅的静音做得极好，直到明翼打开后厨的门，顾之离才听到翻炒，烹煮和油炸的滋滋声以及厨子们的交谈声。而这些食物的味道闻起来十分不错，这里跟她之前工作的地方简直是云泥之别。

    明翼叫了几声，没人应答，直到他用的指节扣了扣纹着冰蓝色花样，似乎类似于白瓷的墙，嘭嘭嘭的巨响导过去，那边几人才齐齐噤声。

    “这就是我刚刚给你们说的，捡到宝的新厨子。”明翼走到那群男人中间，拎出了一个高高胖胖的男人，“你不是总说什么自己活太累，自己还不如去杜南那边吗？这下我找了个新人给你分担压力。”

    男人身材臃肿，穿着雪白的厨师衣，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之离，怪声咕哝道：“一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儿？”

    明翼脸上的笑意不减，上挑的语调依旧笑嘻嘻的，目光却略微带了点严肃的劝告：“那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给她跟你开了一样高的工资呢，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我跟她？我可是有四年进修经验的人，也是你的师弟，她就是个野路子，怎么能够跟我比？”

    激烈的面部表情让男人脸上的肥肉一层层撑开，仿佛饱胀到极致的层叠花瓣。

    旁边那十几号穿着雪白厨师服的人也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他们有男有女，但看向顾之离的目光全是不怀好意。

    有一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他打着哈哈圆场道：“老板，董城师兄脾气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这么激他呢，小姑娘家家的先从底层开始历练不好吗？”

    “这不是怕她新上班不能服众吗？所以趁今天有空就带过来给你们看看。”明翼皮笑肉不笑，把顾之离朝前推了推。

    顾之离不瞎，刚刚明翼介绍她来的时候，她能很明显地感觉这些师傅们是跟着这位叫董城的大厨站队的，而且话里话外都是要老板，也就是明翼本人服软示弱。

    看来明翼给她开那么高的工资，不全是因为自己有些新奇的做饭手艺，更重要的是想杀杀董城威风，在店里养一批自己的心腹起来，让他们能够跟董城这一派抗衡。

    他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争锋相对，却想要顾之离做他射出去的那把箭。

    董城冷哼一声：“那就来比比，反正马上食客就要来了，把我们俩的菜挂出去，看谁的点单量大，谁就获胜？不知这位小姐觉得如何？”

    顾之离看着他不屑下瞟的眼神，火气也慢慢顺着心脏爬了上来。

    “好啊，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