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气十分晴朗,冬日没什么温度,但仍旧白的晃眼,路灯杆的阴影一道道投在路面和路边的围墙上,随着光线时而移动着,犹如悬浮于上的另一道铁栏。临近新年,沿街的许多店铺门前已摆好了门松,街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有些女性甚至提前换上了艳丽的和服,梳好发髻,迈着小碎步欢快的有说有笑。宫野志保就像漫无目的般的在街道中走着,带着行李,来来回回的行人在她身旁穿梭。她不时随意走进一些装潢得现代的精致的店铺,店员都被她脸色失落,而身着不菲的日常服饰,又很不搭的携带行李的架势吸引了。又是几乎同样的做法,她们上前鞠躬行礼,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而在随即注意到她手上的挎包后态度更加热情了,竭力推荐一切的物件说适合她。当她走至一家旅店门口前停住,正要进去时忽然改了主意,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又来到了一间寄存物品的门店,连同她手上的包一起都存了起来,并且用的是假名。出门时她两手空空,又是了然一身了,连手机和钱包都没带,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是店长在被她的模样骗过后恭敬带笑的样子。

    此刻,之前做好的去美国的打算她完全搁到了一边,没再考虑这件事,也没再作其他打算。仅仅只是做着眼下的事,看起来就像没做任何事情:行走、注意路标,偶尔再望一望身旁的店铺和行人,好像笃定了般她一定会找到新的打算。

    她一面继续不快不慢地走着,一面回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心里却一点也不悲伤。再惊惧的事情在最终发生的那刻起,心反而也就安定了下来,真正煎熬的是忧虑的时日。并且在继他恨了她如此长的时间后,现在她终于也恨他了,于是还怀了点畅快的意味。

    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在她早些时心里是有过这种预想的,只是没料到会这么突然。在他们还没起矛盾,他还没疏远她的时候,她就发觉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是在渐渐地远离着了,从他们真正在一起之始。这些是她很早就察觉出的感受,在切实的恼火和难过以后又被点滴的温存所盖过,现在想起来又愤怒异常了,像长存的薪火般在心中燃烧着。她突然朝帝丹国中的方向走,不知为何她此时非常想见步美。她没什么话要和步美说,关于工藤新一跟江户川柯南是一个人,那么步美到底对柯南的心意就止步于此还是其他,她都不想理会。现在的步美是无话可说的,但她就是想立刻见她。

    在确定了这个短期的打算后,她就又把思绪回到了刚才的内容上。不断回想过往的片段,他们从东京去了华盛顿,后来又去了洛杉矶,再又回到这里来,直到今天的决裂。努力回想着每一瞬能想到的细节,推断他当时从那看似关切亲近的表象下隐藏在心底的装腔作势。真是可恶至极呢!难道他真以为自己多么稀罕他、离不开他吗?这股愤怒使她抹去了自己的那丝愧疚。“卑鄙!做作!都和他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可恨!”她含恨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然后发现从每一个过往的男女老少的身上都能分别看出其与工藤新一相同的那部分的特质,这使她更加气忿,而且想要逃离。

    他们都是厌恨我的,我也厌恨他们呢!——她在心底说。

    街道上一个匆匆而过的失意的年轻女人是普遍到提不起人兴趣的常事,宫野志保依然带着敌意的警觉张惶的向她想去的目的地走着。

    她已稍微冷静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的失控。但她把自己现在情绪上的失态归结为全部是跟和他的相处造成的——如果是在这之前,至少是早一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这样的狼狈不堪。她是这样认为着。

    “和他越亲密,她就越发在意他,感情也愈加强烈。仅仅日常式的相伴早就不能满足她的期望了,除了他的关心呵护外,他的内心、他的思想,这些她全部都想拥有,成为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但他们并不是毫无芥蒂亲密无间的伴侣,她在组织的过往一直横在他心里,而她的敏锐更是让他毫无私密空间可言,于是她越是想去接近,他就越是从内心深处远离她,再加上他心中难以忘怀的青梅竹马,两人之间反倒比不上他们还是小孩模样时心灵上的亲近!”

    “……她要是他纯洁善良的青梅竹马该多好,而不是孑然从黑暗中逃出的恶魔。但她不是,命运是不能选择的,而她又不甘心徒留遗憾,毕竟她也没剩什么其他值得聊以慰藉的东西了。她不可能永远和他保持不亲不疏的伙伴关系,就算她肯,但客观情形也并不允许。虽然他信赖她,但他对自己并没有进一步的情意。那么当他们从小孩的身躯中解放回来后,便是要面临真正的人生,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毫无章序的想法中理出自己恶行的借口,她只觉得想笑。原本以为即使她出于种种原因而制出aptx4869害人无数,骨子里还是有善良的因子,可她做了什么?当年她刚得知FBI终于拿到了解药的完整资料于是去找他,而当她来到门外听到他正硬着心肠用变声器给他的青梅竹马打的最后那通电话,告之不要再等时,她只是静静地听完了那通电话,之后又静静地与他一同前往美国。于是才有了今日的颜面尽失,尊严尽丧。

    现在想起只有满腹的恨。恨工藤新一那样排斥她,把她视作大敌一般回避,又不肯大方的说出来,鄙视他的不磊落。又恨起服部平次,为什么不在离开东京前调解缓和一下,为她说句话。还恨起和叶,觉得她对自己明明是嫌恶的,却又出于了某种窥探的心理很好的掩饰着,暗暗的在观察自己。

    然而她不也同样在刻意的向她表现自己吗?在和叶对自己的学识和能力的承认时,她不也满足了优越感,非常得意吗!

    这样想着,狠狠地咬着牙,嘴唇微启着颤抖着,思维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连过了帝丹国中都没注意。等发现走过了也没有转回去,继续向前迈着步子,心中的恨意像起潮时的巨浪翻涌着,没有一丝对昔日温存时的眷恋,只觉得那已经成为和在组织时的那段岁月一样黑暗的禁忌。

    突然她又想起了博士——

    “博士应该还不知道吧?哦她可真想念他呢,如果他没去美国避险就好了。”这个老人是喜欢自己的吧?虽然自己曾经限制过他的饮食……这样想来她突然因这种不确定感而泛起一阵恐慌,但是一想到“博士也是喜欢他的呢”,她就又继续愤怒起来——“当时她真不该在雨中晕倒过去的,不该被博士捡到!那么她当时是怎么会被博士捡到?”

    想起来了——因为她想服药自尽结果意外变小了,于是从毒气室里逃了出去,她当时是想去……去找他!“哈,又是他,又是他呢……”

    宫野志保一面在心里避免念及工藤新一这个名字,但是想到的全是工藤新一。“博士喜欢他,步美喜欢他,光彦和元太应该也是喜欢的,服部平次喜欢他,那个事务所女孩喜欢他,Vermouth也喜欢他,他的父母就不用提了,虽然他们待她确实也是极好的——他们都喜欢他,而甚于喜欢她呢!连赤井君也喜欢他,为了他的安危而担忧,朱蒂和玛丽夫人也是……还有世良,也喜欢他呢,并且还以为她不知道,以为把自个的心思藏得很好,不会打搅到别人呢!就和曾经自己想的一样,真是个傻姑娘!”

    那么,当年朱蒂让她参加证人保护计划,她为什么要拒绝,还说什么不逃避!因为是她的apotoxin害他变小,害得他对他的青梅竹马有苦难言、满腔的爱却无法诉说?为此她愧疚得要命,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定要亲自弥补上这个过错不可?她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不过最终的结果她倒真是“亲自”弥补呢!她恶狠狠的笑着,觉得如今连自己想来都承认是虚伪至极了。

    为什么在知道他的青梅竹马有正式男友后她是那么欢喜?她就这么没骨气,非要对一个心里满满都是另一个女孩的人动心起意吗?当时他突然向自己提出订婚她是多么开心呀,就因为害怕自己会变卦离开他,而她就要当“工藤太太”了!还有每当他不满其他男人接近自己、表达喜欢,在那说酸话时,她都甜蜜得不行,还真是够低三下四呢!

    愤怒的气喘渐渐变为了喉咙中压抑着的哽咽。宫野志保回想起了那些他们过去亲昵时的时刻,忆起她曾对他们的未来,甚至是孩子等种种具体细节的畅想,想到自己当时低顺又痴傻的心理,然而只恨不能将这些记忆抹去。

    带着这种激烈的心绪,宫野志保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竟走回到了市中心,草坪边上的指示牌显示前方就是米花公园。她蓦地一下想起了那座音乐喷泉。

    公园周围的常青树依旧保持着高大翠绿的外观,但是叶子稀落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落了灰尘,看起来暗淡脏灰。她重新来到那座喷泉边,心中强烈的情绪竟不觉地慢慢平复了下来。上台阶时莫名感觉像变陡了些,有些吃力。音乐悠扬,喷出的水柱舒缓柔和,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溅出。她将手伸进池里虚抓了抓,寻求相近的凉意。寒冬的水冰凉刺骨,感到手快要被冻僵了,连忙拿出来甩了甩。

    旁边的几个小孩子正在戏水打闹,倒是溅地她满身都是。年轻的妈妈走来向她道歉,一边训诫着自己的孩子,把其中的另一个小孩吓地眼眶通红,想哭不敢哭,一脸怯生生地望着她,其余的孩子也缄默地望着她。她笑着摇了摇头,告诉妈妈她非常喜欢他们,一点也不介意,让妈妈不要责怪孩子。于是小孩们觉得她这是帮助了他们,就挨在她身旁玩耍。玩的是玩具水枪,一双双的小手灵活地使用手上的“武器”,嚷着玩耍时的戏言。一个个欢快灿烂的小脸上挂着稚气童真的笑,不时还有他们发出的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响亮喊叫声。

    她又看看公园里的众人,小道上的年轻人在慢跑,老人拿着报纸散步赏景,情侣在长椅上相拥热吻,而身边的小孩又开始相互比吹起塑料喇叭……这些热闹的情形却令她的心越来越安静了下来,像自己是脱离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低头凝视起身上的水迹,开始历历在目地回忆他们总共七年来的过往,第一次平静地从头审视这场她通过欺瞒而延续下来的梦。她是从组织的毒气室中逃出找他的,也被他救过,算起来他真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非但没有报答他,反而为了自己的私心毁了他的幸福。她使他痛苦不幸,现在他令她受辱遭唾。梦醒了。

    宫野志保忽然感到奇怪——她为何还要呆在这个与她毫不相干还欠他恩情的世界?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的打算了。

    再次清醒时,又感受到前方那股来自组织的气息,而这次心中不再有战栗的恐惧,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安然。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床上。Vodka微胖的身躯斜靠着门沿,双臂交叉在胸前,说:“我没想到你竟会主动回来,Sherry?”

    宫野志保瞟了他一眼,勾了下嘴角:“为什么不回,我本就属于这里。”

    “FBI最近出手狠了许多,大有收网的架势。这个时机太巧了,别以为我轻易就会信你。”Vodka走进屋内,坐到她跟前的椅子上,点了根烟。

    “拜你所赐,工藤新一知道了前段时间我跟你们有过接触,开始怀疑我了。我受不了他这样疑神疑鬼,索性就回来了。”她翻过身躺好,舒了口气,捋出吃进嘴角的发丝,又略赶了赶飘来的烟味,“怎么,要是怀疑我在说谎,在体内藏了什么仪器,大可随你们检测。”

    “我们已经扫过了,不然你现在就不是舒服的躺在这里。算你走运,组织现在急需生化方面的专家,对你以前的叛逃就既往不咎了。”Vodka起身朝门外走:“这是你现在的房间,仪器都在旁边的桌子上供你办公,还是像之前那样着手药物研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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