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前一日，连下了几日雨雪的天终于放晴了，没有温度的阳光浅薄的照在窗棂上，没有多少热气儿。

    卢三婶和敏娘昨天就结束了江府的刺绣，已经把所有绣品都清理打包收拾好，只等江府的伙计来一起挑回府里回复魏太太。

    慧姐儿坐在温暖的炕床上，上身穿着一件粉绿粉紫黄花碎布拼接的薄夹棉小背心，下面穿着一条褐色镶黄边棉裤，转着粉嘟嘟的小脸蛋，从一头滚到另一头玩得不亦乐乎，盯着卢三婶笑开嘴，手里抓着一个花布老虎，流着口水敲打着炕沿。

    敏娘从灶房端出一碗蛋黄米糊走进东房，坐在慧姐儿面前递给三婶，“娘，绣品交了就给二妞静丫头她们放了吧”。

    “已经进了腊月，是该让她们回家帮着准备准备年节了。”三婶点着头。

    慧姐儿张嘴吃了一口三婶喂到嘴前的米糊，眼珠子跟着转了转。

    “娘你看看，这丫头像听得懂我们说话一样，那眼睛转的。”敏娘看着慧姐儿禁不住笑道。

    卢三婶也笑出了声“你别说，我家慧姐儿可真是比别人聪明多了，特爱干净，你看看有多少时候让你洗尿布，吃喝拉撒都知道哦哦哦唤你”。

    慧姐儿脸燥的低下头，装着用手里的布老虎在炕上扫擦，心想谁忍得了睡在满床屎尿上啊。

    三婆孙说笑中卢静带着两妹妹在院中招呼起来，敏娘掀开门帘招手让她们走了进来，卢丽嘴里哈着气捂着冻得红彤彤的耳朵“三奶奶，今儿小叔说等会和哥哥们要挑柴来。”

    “也差不了多少了，你小叔他们一早就去后山了。快擦了手上炕来，这么冷的天，今天起你们家去就放假准备过年了，开了春十五后再来。”卢三婶端着碗让出炕沿，三个丫头洗了手，脱了鞋争相爬上炕。

    慧姐儿坐一边看着几个小丫头，卢静一坐好就拿过桌上的绣花绷子，卢双端起桌上红糖水喝了一口，看见慧姐儿笑笑也拿起了绣花绷子。

    卢丽爬到慧姐儿傍边“慧儿妹妹你看姐姐给你带了啥？”卢丽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条苦链子树子串起的手串，这是前天她哥柜子跟小叔到后山砍柴给她带的。

    慧姐儿一把抓住摇起来，弯弯眉眼对卢丽露出个大大的笑，这个大卢家三姐儿活泼憨厚，小小年级却对弟妹多加爱护，好吃的好玩的舍得拿给弟妹。

    敏娘拿个花绷子走过来，坐炕上让三姐妹看着示范绣锁针，反复教了几遍就放手任其练习。

    卢三婶脱了鞋把腿盘在炕上，手里拿起昨晚才剪裁的一件藏青色细麻棉衣缝起来，敏娘也端出一个针线框拿出一条同色同料的裤子做起来。

    “娘您这件衣裳做好了，我想再给慧姐儿做一身，怕小孩子胡混，过节好换。”敏娘说着瞟瞟一边玩耍的慧姐儿。

    “嗯，那就做大一身，明冬还可以穿。”三婶手眼没歇的答到，“你也做两身，几年都没制过衣裳了，现在有了闺女，也该换换景气儿。”

    “把上次魏太太赏的那匹冬青色的布拿出来做。”

    敏娘听见急忙推辞，直道自己就用两尺细麻布就行了，冬青布留给婆婆用。

    卢三婶坚决不答应“你不要看我这做的细麻布，我就喜欢这个料，以后咱们家渐渐好起来，你和慧姐儿想做什么料都有。”

    “那就听娘的。” 敏娘高兴的未再推辞。

    慧姐儿在傍边听了，偷偷瞅了一眼那藏青色细麻，感觉比前世风靡的棉麻系淑女风面料稍粗糙一点，但质感更天然淳朴，如果拿到前世肯定大受欢迎。

    卢静也偷偷瞄了一眼敏娘手上的衣料，想着今年过年不知三奶奶还给几兄妹新衣料不。

    一时大家都安静的低头仔细缝制起来。

    “三奶奶，幺婶”柜子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卢静急忙从炕上跳起来，来不及穿好鞋子，拖踏着鞋就跑去开了门。

    敏娘，卢三婶都跟着走出东房站在屋檐下，看见子浩带着柜子西哥肩挑着满担的柴火走进来。

    挑到灶房后边，延院墙搭出的宽大房檐下，整整齐齐已经码好了一屋檐的柴火，子浩边码边道“三婶，后天再去砍一次，今冬柴火就够了。”

    “年年都是全靠子浩你们，明天我们要去镇上，后天刚刚好。”卢三婶叫过几个码好柴火的子侄，敏娘端来红糖开水，三人接过喝了，看看时候差不多要到中午，子浩叫卢静喊出卢双卢丽一起挑着挑子告辞回去。

    响午刚过，二妞收拾完碗筷，玉喜就在她奶安旺婶的陪同下进门了。

    二妞娘急忙招呼进里屋炕上坐下。

    玉喜嫌弃的看着辨不出颜色，补丁重着补丁的被褥，炕中间发白缺角的炕桌，迟疑的撇撇嘴站在炕下。

    傍边她奶安旺婶看见她挑剔的样子，恼恨的暗暗捏了玉喜手肘一把。

    玉喜不耐烦的甩开她婆的手，磨磨蹭蹭的脱了鞋上炕，拿出自己的针线，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二妞。

    二妞坐到炕桌边，没有理睬玉喜的情绪，眨眨眼，看了看玉喜拿出的针线“玉姐姐，你这个分线还要好好练一下，我就分了小半年，敏娘子说分线要练到越细越好，绣出的绣品才是精品。”

    “我今天把绣锁针的方法教给你，敏娘子要给我们放冬假了，过了十五再开，你也照这个日子回去，空闲时在家自己不时练习一下。”

    二妞凑近一针一线反复仔细的绣给玉喜看，玉喜嫉妒的听着二妞讲着敏娘教她们的情景，偷偷打量凑在傍边低头穿针引线讲解的二妞，心里烦闷不已。

    半年多的光景，二妞虽然还是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衫，日常还是在田里挑粪担土，但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那里不一样了呐，玉喜陷入迷茫。

    是了，二妞以前看见玉喜不高兴，从来不敢多说话，都是问一句答一句，现在玉喜不高兴她像没看见一样，说话的声音比以前大了，也敢抬眼看人了，竟然还敢说她这没做好，那没学会。

    玉喜心里强压着无名火，心不在焉的想着。

    要到申时，二妞结束了讲解，拿着自己的针线和告辞的幺奶玉喜一同出门，走到敏娘家门口正巧碰见了卢静三姐妹，“二妞姐”“二妞姐，玉喜姐”“安旺奶”三个丫头叽叽喳喳的招呼着。

    “二妞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后天我家要杀年猪，你来看不？”卢丽开心的对二妞笑道。

    “后天不行，我家柴火还没准备齐，这几天要和娘去后山砍柴去。”二妞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卢丽，遗憾的拒绝道。

    三人走上前来，卢丽亲热的伸手拉过二妞，二妞急忙回头向幺奶安旺婶和玉喜道别。

    玉喜青着脸跟在安旺婶身后回到家里，推开她娘王氏的门，一把把针线扔在地上“我再不去二妞家了，要去就去敏娘子家。”蹬掉鞋子一头滚到炕上不起来。

    王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去前才好好的，赶忙幺儿狗儿的去哄她，想着已经好好的去学了一段时间，怎么又犯混了。

    玉喜闭着眼在炕上滚了滚，眼前浮现出卢家几个丫头和二妞亲亲热热一起的样子，死活咬口不去二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