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吴含生一家老小艰难的挨着时间。
感觉从未如今日这般，度日如年过得缓慢。
吴二娘从早上起，就频频看时辰，含生在卢三婶的地里不时锄着地晃神，使得旁边地里的来根娘，忍不住招呼他几次。
吴婆子几次走到门口又倒回来，极力压下去大房二房炫耀的冲动。
大丫二丫心不在焉，从响午过就不时的抬头看日头，看了几十次后终于等到了傍晚申时。
吴二娘急忙叫过大丫二丫梳头洗脸，让两闺女换上唯一一件，打着少量补丁的出门麻衣，吴含生提着一小篮子地里的红薯，带着两丫头往卢三婶家走来。
慧姐儿下了学，坐在牛车上远远的望见十字街。
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榕树下吵吵嚷嚷，人群里传来一个妇人高亢尖利的骂声，和一个女孩的哭声。
走到近处，仁兴和仁和率先跳下车冲过去，慧姐儿和英子也跟着跳下车，仗着人小，几下钻进人堆一看，见正是那肥壮的徐嫂子，一手抓住彩姐儿的发髻，一手啪啪的劈头盖脸的打着。
口里高声叫骂“打死你个小蹄子，打死你个小蹄子，看你还给老娘使坏。”
瘦小的彩姐儿双手抱着头脸，鼻血糊了一脸，哭着嘴里连连讨饶“娘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
徐嫂子气得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小眼睛乱瞄，见傍边一人拿着扁担站着围观，扑过去就抢过来要往彩姐儿身上打去。
众人吓得大惊失色，几个婆子急忙上前拖住扁担。
“徐嫂子，消消气。”
“徐嫂子，彩姐儿还小，打坏了不是还得你掏钱给她治。”
几个婆子拦住不停的劝道。
徐嫂子放开扁担，抓住彩姐儿又是一阵用力拍打。
“还嘴犟，还嘴犟，老娘最喜欢的衣裳，偏偏你要给我洗烂。”
慧姐儿顺着话，看见翻滚在地的木盆和几件衣裳。
面上一件洗得泛白的姜红细布衣裳，手肘处磨得破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
“徐嫂子，算了算了，下次小心一点就得了。”
“下次，那来的下次，下次你赔我衣裳来。”
“哼，不识好歹，当姑娘时候的衣裳，一二十年了也有脸赖彩丫头身上。”
被呛声的妇人恨声嘀咕着。
“自己不下蛋没娃，打坏了人，看彩姐儿她哥以后怎么收拾她。”
“以前也打她哥的，现在大点不敢了，就只欺负彩姐儿。”
“她爹也是个立不起没用的，任这恶婆娘作践自己的儿女。”
几个妇人低声眼含鄙夷的道。
徐嫂子打累了，甩了甩发红的手掌，额发粘在脸上一头大汗。
喘着粗气鼓着细缝肿泡眼，瞟一眼围观的众人，犹不解气的用力踢了一脚彩姐儿。
“还不滚去给老娘从新洗过。”
彩姐儿顾不得头脸的淤青红肿，流着泪抬手擦了擦鼻血，急忙蹲下，抓起地上的衣服放盆子里，逃也是的跑向河边。
众人叹着气慢慢散开。
英子牵着慧姐儿的手把她带出人群。
“以前我觉得自己命真苦，家里没日没夜干不完的活，还没吃少穿。”
“自从我爹走后，我娘，哥嫂，大丫二丫还有以前送走的......都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周家瘫子的事，我也没怪娘，家里是没法子了。”
“我娘虽然要骂人，但从没打过我哥和我，有好的也先紧着我们，自己偷偷饿着。”
“见了彩姐儿才知道，真正的命苦是什么样子。”
“以后她后娘不知道还要怎么刻薄她。”
英子眼角湿润，紧紧的握住慧姐儿手“姐儿，你真是我和大丫二丫的的救命恩人。”
慧姐儿摇摇被握住的手，笑到“英子姑，英子姑，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现在赶快家去，一会儿大丫二丫来拜师了，我这个师傅没在可不好。”
吴含生带着两个女儿来叫门时，慧姐儿和三婶敏娘正在堂屋讨论刺绣针法。
英子把自己大哥和侄女带进来。
含生憨厚小心的陪着笑，向三婶敏娘问好，两个丫头也学着父亲见过礼，不安的绞着手指站立在傍边。
三婶和敏娘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丫头，让含生坐下。
三婶笑着说“昨天英子回家说清楚了吧，这是慧姐儿自己收徒弟，要按她的方法来，往后你们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含生急忙点头“都使得，都使得，能让两个丫头来学习手艺，就是我家烧高香了。”
慧姐儿笑道“含生叔，你放心，大丫姐和二丫姐过来学习不影响做活的，每月我先预付给她们十文工钱，以后学好了可以接绣活再抵扣。”
敏娘惊讶的转头看着慧姐儿，三婶笑眯眯赞赏的点着头。
吴含生和两个女儿吃惊的张大嘴，圆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慧姐儿。
才学就每月预支十文工钱。
人家师傅招徒弟学手艺，徒弟都是免费给师傅做几年工，好的手艺，传都传不出来，还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慧姐儿这里尽然还要预付工钱。
吴含生激动的对自己两闺女招手道“大丫二丫还不过去给你卢三奶奶，敏娘婶磕头。”
大丫二丫眉眼闪亮，难掩欣喜的上前跪下就要磕头，才磕了一个，敏娘就急忙起身拉起来。
“快别了，快起来。”
慧姐儿看见母亲阻止，也上前拉住两人，叫英子拿了准备好的收徒协议，一一交代清楚画押定下。
英子又喜滋滋的从绣房捧来两套刺绣材料，绷子针线碎布一应俱全。
仔细的交给大丫二丫。
慧姐儿商议好了具体学习时间，叫英子教了大丫二丫简单的分线走针，吴含生才千恩万谢的带着大丫二丫回家去。
敏娘看着高兴的慧姐儿和卢三婶，忍不住开口道“娘，姐儿收进来就给工钱，从来没有人家这样过？”
“慧姐儿给你娘说说。”
卢三婶慈爱的笑道。
慧姐儿看着敏娘疑惑的脸色，道“娘，我是把她们收来了，可是含生叔家贫，日常两姐妹要做许多活计，现在学刺绣就会影响家里收入，我先预支一点工钱，解决她们的眼前困难，才能保证两姐妹安心学习。”
“况且，我有信心她们学好后，能赚回更多的银钱，不怕现在投钱失败，即便万一失败，这点钱我也舍得起。”
英子眼含感激的望着慧姐儿，暗下决心一辈子都要跟着慧姐儿。
敏娘恍然大悟的称赞慧姐儿考虑得周全，自己是万没想到这一层的。
“阿婆，娘，我想以后咱们家慢慢往镇上县里发展，咱们自己开店，打造我们卢家自己的刺绣招牌。我收的徒弟，只要家里困难都如此安排，让她们安安心心学好手艺，今后跟着我一起，到时我们搬到镇上开店，做出我们自家的香云轩。”
慧姐儿双眸发光一脸向往的说道。
卢三婶欣慰的看着小孙女。
“好，我家慧姐儿有志气，往后我和你娘就专心刺绣，帮你培养这些小徒弟，你放心大胆的干，你阿婆年幼时候，也见过一个极能干的姑娘......”
“你想做卢云轩也好，香云轩也吧，我和你娘都大力支持。”
敏娘激动得红了脸，无论如何不敢想，眼前小小的女孩有这么远大的梦想。
这么多年来，自己婆媳两都从未有萌生出进城开店如此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