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碰见的熟人属实多了些。不过像元珏这般风流纨绔子弟出现在此地也不算意外。
“鸠妖附身在那姑娘身上。”山羲道。
李今朝皱眉说:“直接杀进去肯定不行。”
她又看着屋内抱着琵琶而舞的美人，美人眼波流转，笑容清丽，红裙似血一般的艳。
“山羲，助我抽牌。”李今朝道。
山羲在识海摆出牌阵，李今朝闭眼之间，数万张卡牌金光猎猎，旋如疾风。
轻轻触之，万千道金光具敛，唯余飘于她眼前的一张牌——迷魂笛。
她再次睁眼，手上已多了一只细长的紫玉笛。
山羲解释道:“迷魂笛，紫玉刻之，笛声具有迷惑人心智之效。”
李今朝有点迟疑:“可我不会吹。”
“它自有一分灵智，只需借你灵力灌输便可自行吹奏。”
李今朝浅浅一笑道:“不错呀。”
说罢，李今朝双手持着紫玉笛，移门而入。
笛声悠扬，宁静而清脆，宛若一缕轻风，较之琵琶的轻盈奢迷，更显一分高寒净透之意，如冰似雪，飘入这红烛绿酒的夜晚。
乐伎一顿，唯余笛音，跳舞的琵琶似被打乱，错了一个音。琵琶的主人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又笑着与笛声合奏。一旁乐伎见此亦一同加入。
屋内盘腿而坐的众人先是困惑地看着一个陌生的蓝衣姑娘吹笛而入，而后又沉浸于琵琶与笛的美妙合奏之中。
蓝衣对红裙，一静衬一动，似冰与火，石榴裙翻飞，似跃动的火花，笛声撞琵琶，似火星溅寒冰。
美人热情，围着李今朝而舞。
笛声加快，琵琶愈急。蓝衣不动声色，红裙下的赤足却旋转着拍着木板地，跳得更重更快，只为合着那不断加快的音。
啪——
酒樽从嘴边滑落，摔在地上，洒了一地紫红的葡萄酒。
而笛声还在继续，琵琶还在继续——
众人眼神迷乱，嘴里嗫嚅出声，昏睡在地。
屋中的人已倒的差不多了。而那石榴裙的姑娘似已魔怔，围着李今朝不停地跳着舞弹奏琵琶，神情似疯魔一般，迷乱而狰狞。
倏地，登的一声——
琵琶弦断。
刹那银光大现，宝剑挥出，砍断了那女子伸来的琵琶。
“追杀我到这里？”
那被妖附身的姑娘邪魅一笑，瞳孔霎时变红。
李今朝将笛子收好，执剑而立，神情冷漠道:“从这姑娘的身上下来。”
鸠妖发出尖锐的笑声，似是得意，似是兴奋。
“我偏不。”
“那就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奉陪到底。”
鸠妖突然嘶叫，浑身溢出黑气，面容狰狞，爆出青筋。
李今朝迎身而上，只想速战速决，此地旁人众多，越久留越容易误伤他人。况且，她也不想伤了这个无辜姑娘。
她一个闪身，虚晃一剑，鸠妖急忙闪躲，而她则趁鸠妖灵气汇聚指尖给了它一下，想将鸠妖从姑娘的身上逼出。
可鸠妖鸡贼，并不上套，闪身退了几步，嘴里喷出黑火。
李今朝急忙后退，左手不慎沾了点黑火，上面已滋滋烫融了一块。
“实在不行便杀了她。妖附身人类，若人死它亦死。”山羲道。
李今朝却紧皱眉头道:“不行！”
用一人之死换众人不死，看似划算，实则还是残忍的上位者姿态。
她无法做到高高在上，决定他人生死，她没有资格。
“李别愁，杀了她！她不是雁娘，她是假冒的！她是妖！她是妖！”
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那倒着的人之中，有一道玄紫的身影跌跌爬爬地站起来，愤怒地指着那鸠妖。
“你个丑八怪，你不配做雁娘。”
李今朝挑了下眉头，没想到元珏这小子能坚持到现在。
咚的一声闷响，那玄紫的身影又倒地了。
李今朝无语。
鸠妖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震惊的红眼大睁:“我丑？！”
那鸠妖似是愤怒，身上黑气翻涌，忽然一道黑影从那姑娘身上遁出，姑娘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而鸠妖却无法再进去了。
“你们全都该死！”
那道黑影化成黑鸟之形，红眼似血，它浑身黑紫色，相貌丑陋。
李今朝不禁道:“他说得没错，你确实很丑。”
鸠妖怒了，大吼一声，而李今朝可不惯着它，一直暗中积蓄灵力，只见她挥剑而起，念道——
“乾坤玄蕴，灵曦剑来！”
剑气滚滚，似万里江涛，似破空罡风飞向鸠妖，剑如游龙清影，快准且狠，劈向鸠妖。
鸠妖正中剑，剑光劈碎它周身环绕的黑气，它吐了一口黑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李今朝正欲上前给它最后一击，突然地上的鸠妖身形暴涨，黑紫色的雾气翻滚不止。
山羲慌忙开口道:“不好，它要自爆，把它扔出去！”
李今朝反应极快，用剑串着那鸠妖往窗户外一扔，刚扔出去，那鸠妖便砰的一声爆炸，黑色碎片掉至外面的湖面之上。
李今朝站在窗前，看着那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霎时只剩下夜色笼罩下的沉静。
而湖上水榭中灯火盈盈，湖面上映着摇晃的灯影，水红纱帘被湖风吹得悠悠荡荡，隐隐可见其中寻欢作乐的人。
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半空中的黑色火花，如今已是一片虚无，被浓郁的夜色所吞噬。
“干得不错，阿朝。”
李今朝感受着窗外吹来的晚风，神色淡淡，目光渺远。
突然一只手撑上她的肩，她猛的转身避开，差点一剑砍死那元珏。
元珏神色震惊，跌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似是惊魂未定:“李别愁，你，你你你差点砍死我！”
“你……”李今朝皱着眉，是真有点疑惑惊奇。
那迷魂笛肯定不差，那么多人都倒了，这元珏却是个例外。
虽然神智亦被影响，但还能迅速恢复过来便是特殊了。
“他的确有点不同寻常，体质有几分特别。”山羲说道。
李今朝走到元珏身旁，伸出一只手:“抱歉。”
元珏搭上那只手，腿脚发软，差点又跌在地上，李今朝把他拉住，他才站了起来。
他低声道:“没关系。”
似是有几分气短。
可一会儿他又面容轻松道:“还是你厉害，李别愁。终于把那冒牌货给杀了，当初可是我亲自带人埋的雁娘，那冒牌货肯定是妖变得！不得不说，你处理尸体还是蛮快的……”
李今朝喉头一梗，心一紧，紧忙向那地上看去。
那石榴裙的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
她忽然抓住元珏的衣领问道:“跟雁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冒牌货，还是她就是雁娘？”
元珏一愣，看着李今朝这副奇怪但认真地可怕的样子，还是愣愣开口道:“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呀？雁娘就是被妖附身了，连她颈后的痣都是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
李今朝放开了元珏，飞身离开了房间。
“该死……”
“李别愁你等等我，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没杀了那妖吧？哎你等等我！”
*
“三弟，你看哪位姑娘能当选今年的花魁呢？”
大皇子李崇墨绿襕袍，黑色镶玉幞头，他三十几岁，但一脸横肉，看着像四十多。他宽和地笑着看向一旁的男子，似是脾气极好的兄长。
身旁男子大约二十三四，绣金色翻领袍，乌发用玉冠盘起。姿态放浪不羁，眉眼冷峭，轮廓深刻，鼻梁高挺，面容邪肆而冷淡。
三皇子李煊并未搭理他兄长的问话。只是不冷不淡吃了颗葡萄，盯着下面看。
李崇脸笑得僵了，也没得到李煊的反应，不由得有点恼怒。但最终只得按耐下来，转过脸去捏腿上美人的腰泄愤。
“哎呀！大郎你弄疼人家了！”
那没人娇笑着躲李崇的手，两个人嬉嬉笑笑好不暧昧。
李煊的神色突然阴冷起来，向后示意了一眼。
身后的随从顿时抽出长剑，三两步走至那两人跟前，一剑刺入了那美人胸口。
美人看着胸口汩汩地流着血，嘴里似还有什么话说，但最终软软地从李崇的腿上滑下去没了气息。
一旁侍奉的奴婢吓得尖叫跪地。
那随从杀了人后又站回到李煊身后，恢复了那副冷酷沉默的状态，平静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崇身上全是那美人的血，手上也沾满了血。他嫌恶又恐惧地拿着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腿却抖个不停。
他很想愤怒地质问他这个弟弟，但最终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三弟，你脾气也太不好了，不过也的确是丽娘不好，太不知礼数了……”
李煊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问道:“怎么，大哥有意见？”
他转过头来，嘴唇轻抿，黑眸幽深至极，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光。仿佛睥睨众生，尊贵优雅，风致如妖。
李崇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恐惧，害怕他又发疯叫他那随从给他心口来上一剑。
“我去收拾一下，三弟失陪。”李崇赶忙走了，似是身后有什么吃人野兽在追。
“切。”李煊嗤笑了一声。
他又转头说道:“怀月，你瞧，就这般废物，也配与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