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牧那里出来后，强烈的阳光照得纪绯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这件事中，林漪是被迫卷入的旁观者，惨遭背叛的无辜者。如果换成他，他的愤怒不一定会比林漪更少。

    但即便如此，林漪仍旧是危险不可控的。

    纪绯下意识握紧拳头，眉心微皱，这种别扭拧巴的心情，被突然出现的一拨人打散。

    女人长发垂在身后，眉目温和低垂着，正与身边另一位年轻女性说话，当她看见纪绯时，目光忽地亮了起来，拉着身边的人，示意她看向纪绯。

    “这位就是青蜂的二把手，纪绯！”宜琳带着人提步朝纪绯走去，神色喜悦地朝他打招呼，“纪绯，好巧啊。”

    纪绯神情淡薄地点了点头，想绕开她们，但明显，宜琳不想就此放走他。

    “纪绯，这位是春城南区的徐钦，刚刚我们还在聊起你。”

    看着纪绯漂亮的脸，徐钦小麦色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但还是大大方方向他介绍自己。

    “我是徐治的女儿，很早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你了。”相比自己，她觉得父亲的名字纪绯或许更耳熟。

    听到徐治，纪绯眼中的光芒有一瞬的闪动。

    叛出圣地的人，在春城落了脚。他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熟人。

    “嗯。”

    纪绯不冷不热的态度，丝毫没有打消徐钦的热情。

    这个男人身材极佳，长相漂亮，她想带回去，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她知道父亲和纪绯曾经相识。

    如今纪绯二十五岁，早在十年前，她的父亲徐治是纪绯训练教官，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无从得知，总之两人先后离开了圣地实力最强的精锐部队。

    借着徐治的话题，徐钦跟上了纪绯的脚步。

    宜琳看见徐钦跟在纪绯身侧一同离开，心底轻轻放下了一口气。纪绯看上去没有外表那么冷漠，应该是不排斥徐钦的。

    成牧从屋里出来，看见徐钦的背影，脸上略显不满。

    “你怎么又和南区的人混在一起，还把她带了过来。”

    宜琳有些委屈，眼眶当即红了，软声解释：“我只是想帮帮你，徐钦对纪绯有好感，或许这能让青蜂的人留在东区。”

    见到她这幅委屈的模样，成牧心底浮出几分心疼。

    “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不要去插手这些事。”

    宜琳点点头，钻进成牧怀里，靠在他滚热的胸膛前，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声。她忍不住想，有没有一刻，成牧会为了她而心跳加速。

    那天，她看见她心中强大如战神般的成牧，痛苦地向那个女人下跪，她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从一开始见到成牧看林漪的眼神，还有林漪的外貌，甚至名字……宜琳可以确定，她不过是个替代品。

    她深爱成牧，也会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能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一点位置。

    纪绯明显就不喜欢林漪，如果徐钦能借着徐治和他的过往情谊，一举拿下纪绯，这样成牧才能有重新接近林漪的机会。

    一连几日，徐钦总是有意无意和纪绯遇上，一旦遇上，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纪绯也许是真的念着徐治的几分师生情谊，即便是不说话冷着她，但也没有表露出厌烦的情绪。

    水罐车注满水后，纪绯将管道口从水罐车上松下来，一点点将伸缩管道收起。

    徐钦看见汗珠从他鼻尖滑落，带着不自知的致命性感，看到他的鞋袜裤脚被水洇湿，她抿唇笑着说：“我爸说你以前在训练前后都要洗澡，洁癖特大，不少人背后说你浪费水资源，是圣地出来的贵族少爷，然后你就把他们按水桶里，让他们洗了个够。”

    纪绯这几日听到自己的过往已经够多，他实在有些不愿意去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弱智往事。

    收纳好管道后，纪绯突然走到徐钦面前，正色看着她。

    “可能是这几日因为徐治我对你的忍耐让你误解了我，我不喜欢和人叙旧，我也不喜欢你，如果你还想和我做结识的朋友，那还是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纪绯这几日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多。

    徐钦此刻也彻底看清楚这个男人，真的是表里如一，冷漠到无情，不给她留一点余地。

    “抱歉……你，是有喜欢的人吗？”徐钦眼眶含着泪。

    纪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他立马在这张脸上画了个叉。

    “没有。”

    纪绯那片刻的怔愣，徐钦还是捕捉到了。某种莫名的征服欲在此刻爆棚，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也会有喜欢的人。

    “我以后不会这么缠着你了，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放下你。”

    纪绯沉默了片刻，点头。

    徐钦压着声音啜泣着，猛地扑上前，双手环抱住纪绯的腰。

    安全踏实的气息迅速包围她，想到他以后会将别的女人这么揽入怀里，徐钦将心底掠夺的本性压了下去，她不能太着急了。

    捕猎不能太着急，这是徐治教会她的。

    林漪和路鸣阳刚来，就看见这一幅充满恋爱泡泡的画面。

    路鸣阳还没来得及观察林漪是什么表情，就看见她飞快走上前，站在了拥抱着的两人身边。

    纪绯被她这么一下弄得愣住，还没来得及推开徐钦，耳边就响起了轻柔单纯的疑问声。

    “你们为什么抱在一起？”

    纪绯僵着脖子侧头看去，林漪眨着乌黑的眼睛，脸上除了天真的疑问，似乎并没有别的情绪。

    徐钦被人用力推开，她差点没站稳脚。转头看去，又低头。

    是个个子娇小的年轻少女，乌发中分挽在耳后，白皙的脸颊两侧还落着几缕碎发，穿着一身洁白的吊带棉裙，看上去十分脆弱无害。

    徐钦有些移不开目光，这样的人，似乎能在末日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你们为什么抱在一起？”林漪又问了一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是我，我主动抱了纪绯，怎么了吗？”徐钦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林漪思考了片刻，走向纪绯，和他目光对视他说：“纪绯，你应该学会忠贞和拒绝。”

    猝不及防地，一声清亮巨响的巴掌声落下，林漪抬手一巴掌扇在纪绯脸颊上，事出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发什么疯？”徐钦睁大眼睛，试图将纪绯和她拉开距离，但没能拉动他。

    她没有想到林漪敢打纪绯。

    纪绯侧斜着头，额前的发挡住了眼睛，脸颊露出鲜红的手掌印和唇角流下的鲜血。

    纪绯知道，这一巴掌，她倒收了点力。

    他抬手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垂眸看着手指上血，神情极其平静。

    路鸣阳压下心底的震惊，第一次见人这么打纪绯，着实新鲜。不过，纪绯越是平静沉默，就越是在爆发的边缘，他不知道纪绯会不会恼羞成怒，但现在，最好的方法还是先带走林漪。

    “林漪，你让纪绯冷静一下。”路鸣阳心知林漪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只能顺着毛摸。

    他拉起林漪的手，领着她离开了这里。

    徐钦关切地说：“纪绯，你还好吗……”

    纪绯将目光从林漪身上收回，神色愈发淡薄，让人看不穿他真实的情绪。

    一直到夜晚，林漪也没见纪绯回来。她站在二楼窗口，盯着微弱路灯照亮的街道。

    身后，有人打开了房门，响起杯子摆放在桌面的轻敲声。

    “男人都爱面子，你那样对他，他生气也是正常的。”路鸣阳倚靠在窗缘看着她的侧脸，眼尾微垂，带着几分惑人的光亮。

    “面子？面子是什么？”林漪不理解，面子爱了有什么用，能吃吗？

    路鸣眉头微挑，解释说：“就是需要你在人前尊重他。”

    林漪了然，“那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如果是他主动抱了那个女人，我会直接杀了他。”

    “你很有原则嘛。”路鸣阳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有底气说杀了纪绯这种话。

    “我知道你很喜欢纪绯，所以，要不要我帮帮你，毕竟，男人更了解男人。”

    林漪终于正眼看向路鸣阳，他套着一件黑色卫衣，脖颈间银色项链闪烁的光芒与他的眼里的星光相呼应，一头微卷的发，正微垂着头，与她对视。

    “你展开仔细说说。”林漪正身面对他，准备认真听他的分析。

    “嗯……”路鸣阳沉吟片刻，“其实，人都有一种占有欲，如果看见一心喜欢自己的人，跑去喜欢别人，即便不喜欢那个人，也会产生一种占有欲。”

    路鸣阳话说完，看见她沉默思考的样子，心里愈发肯定，林漪根本不懂什么情爱，全凭本能，虽然他还不知道林漪对于纪绯这种莫名的占有欲是怎么出现的，但他对林漪，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好奇和探究心。

    “我懂了，以退为进。”

    “你很聪明。那现在，要试试看吗？”路鸣阳视线飘向窗外街道，街道中间，路灯拉长的身影正向这边缓缓走来。

    “试什么？”林漪疑惑。

    “让纪绯也感受一下你今天的感受。”

    路鸣阳像隐藏在海面下诱惑水手的人鱼，眼睛里有着绮丽的流光，让林漪失神。

    既然要纪绯感受她的痛苦，那就要成倍的还回去。

    她毫不认为这种行为是否符合人类的道德价值观，因为她早已把自己划分出人类的范畴，人类的道德绑架不了她。

    林漪看着他嫣红的唇，柔软富有弹性，早在之前，她就很好奇路鸣阳的唇和纪绯的唇会有什么区别。

    他微热急促的呼吸落在了林漪鼻尖，林漪仰头将自己的唇和他的唇相贴，她没有闭上眼睛，近距离地看见路鸣阳水亮的眼珠颤抖着。

    他伸手扣住林漪的腰，将她揽进怀里，贴着她的唇说：“闭上眼睛。”

    林漪如他所说，闭上了眼睛。只是陷落黑暗，其他感官都放大了。

    路鸣阳含着她的唇，小心翼翼试探着可以侵入的底线。

    林漪微燥的唇逐渐湿润，这种奇妙的缱绻的触感，和纪绯相似又有所不同。下唇被他包裹，柔软的舌尖划过唇上，引起阵阵酥痒。

    没有被她拒绝，路鸣阳从一开始的温柔，慢慢染上了强势的气息。

    他的舌尖顶开齿关，勾住了试图躲开的另一处柔嫩。他的心都在颤抖，贪婪地想要更多。

    林漪被禁锢在他怀里，手掌紧贴着他的心跳过快的胸口，感受双唇厮磨间，他舌尖彻底侵入的气息，被迫迎合着他的吮吸，暧昧的水渍声在耳边响动。

    她从未想过，一个吻可以如此深入绵长，难怪那些爱侣喜欢用亲吻表达爱意。

    在察觉林漪略有后退的趋势时，路鸣阳松开了她的舌尖，贴着她的唇轻啄了一下，忽然不舍，又黏黏糊糊地亲了几下，才彻底放开她。

    见到她脸色潮红，睁着一双泛着水光迷蒙的乌瞳时，路鸣阳心底忽地软了，他好想说，别喜欢纪绯了，来喜欢我吧，我不会那样冷漠对待你，能给你全部炙热的回应。

    林漪还被他抱在怀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唇瓣。

    “纪绯不会这样吻我。”

    “也许是他还不怎么能接受你。”

    “没关系，我可以这样吻他。”

    路鸣阳心底的缱绻心绪顿时散了大半，脸上温暖的笑都险些没挂住，男疾男户像被星星之火燎起的干枯野草，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夜深时，四周寂静无声，纪绯躺在床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砰砰声。

    他有些烦躁地压了压心口，林漪和路鸣阳在窗前缠吻的画面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夜未眠。

    天亮时，纪绯眼底带着微青，和路鸣阳在楼梯间撞见了。他抬眼望了正笑着的路鸣阳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擦身而过时，路鸣阳开口了。

    “一晚上没睡着吧。”

    纪绯停下上楼的脚步，转头看向路鸣阳。他眼中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倒是神情严肃。

    “离她远些，她，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纯真。”

    又一次莫名的警告，路鸣阳也正色起来，他没有把这归入男人和男人之间争抢女人的警告。

    “我帮你摆脱她的纠缠不好吗？你应该感到开心。”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纪绯脸上的淡漠逐渐被烦躁替代。

    路鸣阳忽地笑了，眼睛弯弯，笑容灿烂耀眼。

    “纪绯，你很在意吧。我当然看出她不是普通人，她根本不懂什么情爱，我不知道你能给她什么，但我猜，是可以被别人替代的东西。说不定，你会更早陷入进去，那可就糟了。”

    最后几个字，路鸣阳咬字极轻，带着某种诅咒似的，将纪绯的心脏缚住，令他一时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