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狗换装
向孟乔现在穿的还是林南昨天随便给他找的一件，林宗生留下来的外套。
说是外套，也就是件方便干活的旧衣服，穿在他身上，衣服下摆一直拖到脚脖子。
林南或许是没看到，又或许是不在意。
但向孟乔很不好意思。
要是一直像之前那样，钻草笼子，睡土窖，那也就算了。
但现在，看着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林南，向孟乔忍不住嫌弃起又脏又臭的自己。
但是他除了这身衣服，也没有别的可以换。
只能尽力在范围内收拾好自己。
林南看了眼他手里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料，道：“你这么搓，搓不干净吧，怎么不用水洗洗。”
她从门墙上挂着的一堆杂物里，找到一小袋子皂荚，打开看了一眼，叹气道：“这也没剩多少了。”说着从里面拿了两颗出来。
“走吧，去田边洗。”
向孟乔却摇了摇头，“不用洗，我等会要穿。”
“这怎么穿啊。”林南有些诧异，“你先穿身上这件不行吗。”
她的目光终于从手边的皂荚，落在面前一脸倔强的小少年身上，他看起来比之前要干净一点了。
原本满是黑泥的手，被洗掉了一层皮一般，生生比其他地方白了两个度。但因为他的脸上还是一团黑乎乎的，所以林南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不对，不只手，光着踩在地面的一双脚，也被搓得红彤彤的。
所以，趁着上午的这会功夫，他努力把自己洗刷了一遍，因为没镜子看不到自己，就把脸给漏了？
这小孩怎么这么有意思。
看不出来，脏兮兮的小狗，原来还挺爱干净的。
再落到他这身过于不合身的衣服上时，林南也察觉到他的想法了。
爱干净的人，当然也喜欢漂亮，拖着这么长的衣服，不方便且不说，也是真的不好看。
“你这衣服真的太脏了，洗干净再穿，你要是不愿意穿我爸的旧衣服，要不要穿我的？”林南估摸了一下他和自己的身高，发现自己居然还比他高一点。
虽然她的衣服大部分也有点短了，但向孟乔来穿应该正好。
“没有，我不是嫌弃你的衣服不好。我，我是怕自己把衣服弄脏了，其实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真的！”向孟乔大概是许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说得很是磕巴，但意思倒是表达得很清楚。
林南暗想，容忍你不洗澡上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穿着那身脏衣服，她收养小狗的爱心可能会急速消失。
“不可以。反对无效。”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稚气未脱，但不可置疑。
向孟乔被噎住，然后生生被她拖着往前走。
她的力气好大，他完全挣不开，只能茫然又慌张地被林南带着走进黑洞洞的屋子里。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一股潮湿的雨水味道，从头顶，四周，侵袭过来。
林南被迫想起昨晚屋子漏的雨还没扫出去。
床估计已经全湿了。
林南抑制住叹气的冲动。总是唉声叹气，好运也会被赶跑的。
算了，湿了就湿了，反正现在也干不了。
等天晴了再想办法。
还好衣服都在箱子里。
箱子上还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林南一只手拉着向孟乔，只能用另一只手推开箱子，动作十分别扭。
向孟乔挣了挣自己的手，又没有挣开。
他的力气已经小到，连个女娃的手都挣不开了嘛。
向孟乔有些怀疑人生，虽然他之前打架总是输多赢少，但那也是因为对面人多，要是真单打独斗，那些大孩子，不一定打得过他。
难道是因为饿的太久，力气也给饿没了？
向孟乔不免有点焦虑。两道眉毛拧成一团。
他回过神，林南还在同箱子做斗争，她要一边把盖子抬起来，一边脑袋伸进去找衣服。
那口黑漆漆的箱子，看起来像是把她整个上半身都吃了进去。
无端端地，让人有些慌张。
他两步走上去，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箱子盖子撑起来，被吃掉半截的林南就露了出来，她一头狗啃的头发，乱糟糟地翘得满头都是，露出一张饱满的小脸，得意洋洋地扭过头来看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还是想穿新衣服的吧。”
说才出口，林南立马又给自己打补丁道：“虽然是我的旧衣服，但也很新的。”
王雪心不许她把好衣服糟蹋了，很多林宗生偷偷带回来的衣服，她只穿了一两回就被压到箱子底下去了。
向孟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面色通红，为林南对自己的误解感到很羞耻，“我没有，你先起来。”
林南没有搭理他苍白无力的辩解，箱子盖子被抬起来后，亮堂了不少，她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件布褂子，一条棉布长裤。
蓝布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摸着还很新，和林南说的一样。
她把他往里推，关上箱子，道：“来换这身。”
林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显然是要看着他换好。
向孟乔拿着被强行塞进怀里的衣服，比茫然更多的，是慌张。他再三确认道：“我身上很脏，会把你的衣服也弄脏的。”
“真的要给我穿吗，那你没得衣服穿了怎么办？”
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显然让向孟乔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他想象中，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林南说不定会愿意让他在自家的柴垛里待几天。
而不用担心被赶走。
但她表现出来的过度友善，让他心里的顾虑，担心，一时间都变得可笑起来。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患得患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吃了白米稀饭还不够，还想要干净的衣服，睡在干净的屋子里。
小狗怯生生地呆立着，两只眼睛似乎都不会转了，好像这时候随便什么人过来，都能轻而易举把他带走。
那双湿漉漉眼睛里面的不敢相信，以及氤氲的浓厚欣喜情绪，让林南都忍不住回忆，她到底干了什么，让他这么……感动。
一副这么好骗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啊。
“这衣服我又不能穿了，你要是也不要，那就只能丢了，或者送人。”林南满不在意，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向孟乔却以为她是是为了哄自己，故意这么说的。
这么好的衣服，别说丢了，就是送人都很难受。
向孟乔也不再扭捏，他捏着衣服，珍重地套在自己身上，那张黑乎乎的脸上，生生露出一层兴奋的血色。
林南眼睁睁看这小子把那件林宗生的外套当里衣，硬生生把褂子，裤子穿在了外面，脸色复杂。
算了，他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吧。
等向孟乔换好衣服，林南立刻道：“走，我们出去。”
这屋子又潮又暗，待久了她浑身都不舒服。
也不知道王雪心是怎么一待，就是十几年的。
向孟乔别扭地抽了抽自己手，想说他可以自己走，但林南丝毫没有给他说话机会的意思，拉着他一路快步从侧边卧室，走到了亮堂的堂屋。
把灶屋里的两根矮板凳拿出来，林南大方分给他一根，道：“坐。”
向孟乔把长到脚脖子的衣服下摆塞进裤子里，显得下半身很臃肿，但总算比之前的样子顺眼点。听到林南说话，他条件反射地坐了下去，显得分外乖巧。
林南知道自己这么想怪变态的。
但是，真的好像养了一只听话小狗啊。
她轻咳嗽两声，严肃问道：“你觉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昨天把人从稻草堆里拖进来的时候，那副烧得迷糊的样子，林南还以为他不躺个三四天，绝对爬不起来，甚至她都做好了，万一这小孩挺不过去，招呼人和她便宜爹埋一块的打算。
结果才第二天，他不但爬起来了，还活蹦乱跳，完全不像是个差点就要闯鬼门关的可怜虫。
林南甚至忍不住想，就算她昨晚没把他带进来，说不定今天人也依旧能好端端的。
这什么体质啊。
病弱buff减半？
但想是这么想，林南可不会真觉得一个几岁的小孩，病得这么严重，身上又这么多伤，睡一觉起来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向孟乔捏住新衣服的衣角，一边偷偷瞧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道：“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真的。”
林南冷笑一声，拉出他的手，袖子往上一捋，露出青青紫紫，红肿未消的伤口：“你这叫没事？谁打的。”
那伤口显然泡过水，被浸得边缘都变白了。
腕骨明显地突了出来，骨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
林南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你吃什么活到这么大的。”
向孟乔低头看过去，其实，捧着他那截丑陋骨头的小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的，手臂上看不到多余的肉，只有掌心多了软软一层。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干巴巴回答道：“外面有很多红苕。还有地里的菜，萝卜和白菜。”
停顿一会，他又道：“没有人打我，是我跟他们抢吃的，没有抢赢。”他不想再回去那个黑洞洞的，被人挑挑拣拣，指指点点的地方了。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用回去。
向孟乔扬起脸，生疏地露出一抹笑：“其他人地里的菜，都没有你种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