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零一九年,陈曦以优异成绩毕业,她没有选择继续读研,而是进入了上海一家证券公司工作。

    工作很累,经常需要出差,但她却干得很出色,短短两年就升到了高级经理的位置。

    她买了车,还交了个男朋友。

    对方在银行工作,也算是业内人士,他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老妈张君梅对他很满意。

    二零二二年,春节回来刚开工,陈曦就跟着老总去了武汉出差。

    一下飞机,对方负责人将他们一行人接去酒店,然后去饭店吃饭,为他们接风洗尘。

    武汉人喜欢吃鱼,桌上还点了一盆水鱼,辣椒放的足,看上去红红火火。

    陈曦吃不惯辣,被辣得满头大汗。

    席上的人大部分是男性,桌上不是烟就是酒,大家吞云吐雾好不自在,还有一个男人总是伸出肥手在桌子底下摸陈曦的大腿,只怕是把她当成了陪老总来出差的小秘。

    陈曦将他的手推下去,他又熟门熟路地摸上来。

    她不胜其烦,只能两腿交叠,将椅子尽量往旁边挪。

    老总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吩咐她出去买瓶水来。

    陈曦知道他并不是要让她买水,而是找借口让她出去躲躲,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拿着烟盒起身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陈曦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一根烟点燃。

    这支烟没抽多久,她就听到了呕吐声。

    一个男人正弯着腰往灌木丛里呕吐,看那样子,酒喝了不少。

    陈曦站在他背后,抽着烟,看了他许久。

    在他终于吐完时,她走上前去,掏出一叠纸巾递给他。

    “谢谢。”

    男人接过擦干净嘴,回头时,神情瞬间僵硬。

    “好久不见。”

    陈曦彬彬有礼地微笑,念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名字:“江寄余。”

    “陈曦。”

    江寄余收回脸上的惊讶。

    他变了许多,头发糟糟的,胡子拉碴,眼睛里熬出了红血丝,还满身的酒气。

    陈曦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她微笑着发出邀请:“这么久没见,老同学,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抱歉,我还有应酬要谈。”

    “应酬完再吃也行。”

    江寄余意外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虽然此刻的陈曦称得上礼貌,仿佛真的只是遇见一位很久没见的老同学,想和他叙叙旧,但他就是从陈曦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感受到了一种攻击性,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劲。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结束。”

    陈曦点头:“没关系,我等你。”

    那天他应酬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陈曦真的做到了一直等他。

    江寄余和几名同事一起将客人一一送上车,和他共事的都是些小年轻,陈曦在路灯下边抽烟边等他时,那几个男生总是偷偷地观察她,还以为她没看见。

    将这些人都赶走后,江寄余朝她走来。

    “想吃什么?”

    陈曦反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

    “你和你朋友。”

    江寄余挠了挠耳朵,表情有点为难:“你非要知道么?”

    “嗯。”

    “他们问我,你是我什么人。”

    “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江寄余有点无奈,“就说是老同学啊。”

    陈曦点点头,将烟掐灭。

    “喝粥吧,刚刚晚饭吃的有点辣,肚子难受。”

    这个点已经没有什么粥店正常营业,江寄余最后带她去了大排档。

    武汉的夜市很热闹,有点江湖气的味道,江寄余为她点了清淡的海鲜粥,没让老板娘放姜丝和葱花。

    小份的海鲜粥就有一大盆,江寄余要了个小瓷碗,将粥舀进小碗里,推给陈曦,自己却不吃,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吃不下任何东西。

    陈曦喝了两碗粥下去,喝到第三碗时,江寄余看出了她的难受,将碗给拿走了。

    “吃不下去就别吃了。”

    他起身结了账,陈曦果然吃撑了,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江寄余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药店,给她买了消食片。

    陈曦和着矿泉水将药吃了,忽然问:“你家在哪?”

    江寄余有点吃惊,但还是回答:“就在这附近,怎么了?”

    陈曦多少也猜到了,刚刚散步时她就发现了,他对这一带街区很熟悉。

    “可以去你家坐坐吗?”

    江寄余这回真称得上震惊了,都是成年男女,他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陈曦,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陈曦转过头:“不行就算了。”

    -

    她最终去到了他的家。

    那是一个廉价的出租房,一居室,空间狭窄,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称不上干净整洁,甚至有点邋遢,不像是江寄余会住的地方。

    陈曦拿起吧台上一个文件夹,她草草地翻了几页,问身后的人:“你在创业?”

    江寄余嗯了一声,将乱摆放的鞋子收拾整齐,又将沙发上的衣服搬开,好歹收拾出一块能坐的地方。

    “喝东西吗?”

    陈曦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她大概知道今晚江寄余请的都是什么客人了,不是银行的人就是投资商,从这个做得乱七八糟的策划来看,他们缺钱,极其地缺钱。

    余光里看见江寄余有点拘谨的样子,她抬起头,说:“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事。”

    “那……我先去洗个澡?”

    江寄余已经难受半天了,他现在浑身都是烟酒味。

    陈曦点点头。

    他进浴室后,陈曦捞起他搁在椅背上的外套,做了这么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那便是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深深地嗅一口。

    与她想象的一样,是烟和酒的气味,并不是太难闻。

    陈曦慢慢地脱掉自己的大衣外套、毛衣、裙子、内搭衬衫,冬天她怕冷,往往穿的很多,除掉最后的内.衣裤,她一丝不.挂地走入浴室。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目标坚定的人。

    她想要得到一件什么东西,那她排除万难也要得到。

    她想要得到江寄余,那就一定要得到。

    水雾氤氲,陈曦站在水柱下,仰起脖子,露出纤长的曲线,她看着水蒸气凝聚,升腾,她和江寄余仿佛是两棵生长缠绕在一起的树。

    纠缠过后,他们在窄小的床上相拥着入睡,半夜,江寄余被陈曦的哭泣声惊醒,她闭着眼,满脸通红,哭得像个孩子。

    他吓得手忙脚乱,抚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慰:“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陈曦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你为什么要失约?为什么要换掉联系方式?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江寄余心疼地抱着她,“对不起,对不起陈曦。”

    陈曦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像过去一个世纪,江寄余才开口:“那年,我爸的公司出了问题,他申请了破产保护,家里的房产车子都被抵押出去了,还有很多债主上门,而我忙着复习,居然都没有发现……”

    其实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循,父亲紧皱的眉头、抽烟抽得越来越凶、他和母亲之间频繁的争吵,还有上门做客的人越来越多。

    可他一门心思扑在高考上,家里又有意瞒着他,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还超常发挥考了个高分。

    直到他爸从二十三楼一跃而下,他才如梦初醒,在他备考的这段期间,家里发生了多么大的变故。

    “你妈妈呢?”陈曦问。

    “哦,她过得挺好的。”

    江寄余没有说他妈后来改嫁的事。

    “那几年基本上就是到处东拼西凑、打工还债了,前年才差不多还清。”

    陈曦在心里分析,凭借他这个信誉情况,恐怕很难从银行贷到款,企业没有钱就寸步难行,他要怎么创业?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即使你没有来清华,我也不会怪你的。”

    江寄余只是苦笑:“我不敢。”

    他不敢那么狼狈地出现在陈曦面前,陈曦有多优秀,他知道的。当年读书时,她的总分成绩死死地咬在他后面,他虽然表面装的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很慌张,白天在学校睡觉,晚上回去了就拼命做题,生怕下一次陈曦就超越了他。

    陈曦在他怀里沉默。

    他一句不敢,就让她空等了五年。

    他以为她刚才哭是因为疼,其实她是因为做了梦,过去的五年,她都会做同样的噩梦,然后深夜哭泣着醒来。

    梦里,她手捧鲜花站在清华大学的门口,却只等来他和孟诗手牵手地走来。

    孟诗笑容甜美,眼神阴森,对她说:“江寄余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一转眼,又是那一年的除夕夜,江寄余站在海边,背后是璀璨夺目的烟花。

    他大笑着对她说:“陈曦,新年快乐!”

    再一转眼,是他站在高二(八)班的教室外,在玻璃窗上写下一个C。

    梦境的最后,变成了一中小树林,他将一个女孩按在树干上亲,那个女孩明明是陈曦,最后却变成了孟诗的脸。

    她转过头,嘴唇涂得殷红,冲一旁的陈曦吐出两个字。

    “婊.子。”

    -

    第二天醒来已经近中午。

    陈曦赤足下了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件地穿好。

    江寄余从卫生间出来,见她正在穿衣服,急忙避开眼。

    “醒了?午餐想吃什么?”

    陈曦将裙子扣上,说:“不吃了,还要赶下午的飞机。”

    江寄余一愣:“去哪儿?”

    “回上海。”

    江寄余沉默了片刻,说:“我送你。”

    “不用了。”

    “那我以后能去上海找你么?”

    陈曦穿好大衣外套,拿起桌上的包,回头看他一眼:“最好是不要,我男朋友会不高兴。”

    “你……有男朋友?”

    “嗯,快要结婚了。”

    这当然是假话,连同她下午要回上海的话也是在撒谎,昨天合作双方只是会晤了一下,还没正式谈工作,刚刚陈曦打开手机看了眼,电话都要被老总打爆了。

    但她看着江寄余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空白,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心底有种久违的快乐,那是报复成功后的爽感。

    三天后,陈曦离开武汉,飞往上海。

    飞机上,旁边的老总见她总盯着手机看,以为工作上出了问题,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你想做这个项目?没必要,这一看就不赚钱。”

    这正是那天陈曦趁着江寄余去洗澡,自己偷偷拍的他的创业策划。

    其实哪用老总指点,光是陈曦自己就能看出这项目没什么前途。

    但她只是说:“我随便看看。”

    回上海后,陈曦递交了辞呈,老总深感可惜,想要用加薪挽留她,被她婉拒。

    她将相亲男友约出来,向他提出了分手,二人还没谈多久,只是出来吃过几顿饭,也没有经济上的牵扯,因此对方很爽快地同意了。

    做完这一切后,陈曦把车子卖了,差不多十二万。

    她向房东退了房,只收拾出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剩余的衣物和家具要么扔掉,要么给邻居,要么捐出去。

    她拖着这个行李箱,登上了前往武汉的客机。

    两个小时后,航班落地。

    陈曦打了辆车,直奔江寄余的出租屋,一路上她都在想,江寄余恐怕要吓死了,只是睡了一晚上而已,这个女人居然千里迢迢地找他负责来了。

    站在出租屋门口时,她还在想,贱不贱呐,别人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她自己就辞了工作,踹了男友,卖了车子,怀揣着十二万巨款来倒贴男人了。

    要是江寄余不稀罕怎么办?

    他应该也有点骨气,不会因为区区十二万就卖身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她就只能原路滚回上海去了。

    所有的胡思乱想,在看见江寄余气喘吁吁朝她跑过来的那一刻,尽数湮灭。

    陈曦将箱子推过去。

    “老同学,我看你公司还缺个财务,你看我怎么样?985毕业,两年券商工作经验,能吃苦耐劳,办公软件使用熟练。包吃包住、老板陪.睡就行。”

    江寄余握住她的行李箱拉杆,问:“你上海的工作呢?”

    “辞了。”

    “男朋友呢?”

    “分了。”

    “不是说要结婚了?”

    “骗你的。”

    江寄余走上前,将她揉进怀里,热泪滑进她的颈窝。

    “包吃包住,可以。”

    “老板不陪.睡?”

    “陪,”江寄余笑了,“陪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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