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注定是不好过的，方南径漫无目的地回到家。
等了一天，姜春惭晚自习也没有来。他唯一的期待落空了。
家里还有个最讨厌的人。
“南径，回来了。”李婉蓉照旧坐在沙发上，看到方南径回来，立马展开讨好的笑脸。
方南径不喜欢看到她这种表情，总感觉她欠了别人什么一样，虽然她确实是干了一件难以原谅的坏事，但他不喜欢看她这样笑。
“有事？”方南径放下书包，走进房间里。
“没事啊……妈妈就是想等着你……你没回家心里不踏实。”李婉蓉边说，手也敷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哦。”
“你开心就好。”
他没有表情，就好像是他天生感觉不到情绪一样，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嗯……开心……啊哈……”李婉蓉尴尬地笑。
“陈老师说……明天高三要月考，你们可以休息了？”李婉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点开了手机，在家长群里找着消息。
方南径闷声点头。
“那今天睡个好觉，明天妈妈带你去吃好的！”李婉蓉很高兴，她兴奋地看向方南径，他显然没什么反应。
“……随便。”
吐出这两个字后，他关上了门。
这次没有上次重，但还是将他们两个人隔开了。
李婉蓉叹了口气。
周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空气中泛起一阵燥热，喻示着春天的渐渐消逝，还夹杂着一些夏天的气息。一阵暖流顺着街道滑进方南径的房间里，顺带捎来远处人的叫喊声。
他被吵醒了，艰难地从床上剥离出来。
“啧。”他烦躁地走到窗户旁边，正巧看见对面楼房底下的超市开业大酬宾，正热情地呼喊人群。
一堆红色和绿色的旗子在空中飘摇，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拿着超市的广告单。
“我天。”方南径还想继续回去睡觉。
“诶！南径，”李婉蓉拍了拍他的门，“你醒了吗？”
“要睡了。”方南径缩进被窝里。
“啊？什么？”李婉蓉没听清他说什么，继续喊到，“家里酱油没了，你去楼下超市买一下行不？”
她这次贴在门上，认真听着里面人的回应。
“不。”
“要。”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晰，随后她听见床板子下陷的声音，李婉蓉撇了撇嘴，无奈地离开了。
“诶，南径，你这个盒子放在这里是干嘛的！”李婉蓉正要出门，看到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方南径立刻醒了，翻身下床，“哐当”一声打开门，
“你别动！”声音里都混着急躁。
李婉蓉手指抖了抖，把刚伸过去的手收了回来，“怎么了？这么激动。”
“这是我的东西，你别动它。”
方南径直接走到她面前去，把盒子拿起来。
昨天只是把它拿回来，想着一定要见面再给姜春惭，没想到忘记放到房间去了。
里面的东西，只有她拿到才最有意义。
“里面有什么啊，”李婉蓉有些好奇地凑近，她只想和儿子拉近些距离，“妈妈不能看吗？”
“不能。”方南径不愿意理会她，转身回房间。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和他说话怎样都不听，全当耳旁风。
“今天中午没饭吃哦~”李婉蓉穿好鞋子，对着他背影说，“没酱油了。”
“那吃什么？”方南径回头，难得的回了她。
“空气。”李婉蓉提着钥匙，开门走了，甩给他一个关上的大门。
“关门这么用力干嘛。”方南径小声嘀咕，怨恨地看了一眼门口。
回到房间，已经没有困意，方南径从抽屉里翻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映入眼帘的就是群名：“六班——青花北达得不到的班级”。
右栏突然显示的小红点，他没由来的想点进去看。
除了一些唉声叹气抱怨作业多的，还有一些分享游戏的，剩下的几乎都在讨论姜春惭为什么没来。
王可琪的发言最让方南径关注。
“你们没发现，几乎是每个月的六号，姜春惭都不在吗？”
“我记得上个月六号她就没来。”
张晓眠顺着她回，“对哦，高二压力这么大，她请假还能跟得上吗？”
突然一个没有群备注姓名的人在下面发了句，
“我记得她上次数学好像才八十多，都没及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着屏幕都可以感觉到满满的嘲讽，方南径握紧拳头，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
这个群的群主是伊骏，所以给了他一个管理员，方南径直接把这个人的发言给强制撤回了。
“我记得昨天南神去问了老陈一件事情，还挺激动的，南神知道吗？”王可琪突然想起来。
接着，手机“叮咚”一声，是王可琪在@他。
他不想卷入这场没意义的讨论中，默默在键盘上打下，“不知道。”
编辑好之后发了出去。
王可琪估计是没想到方南径会回答他，语气都激动了一点，“南神在线啊！”
“南神，咱俩还没加好友，我加下你吧。”
方南径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扯到他身上来了，有些无语，“不了，我不怎么用手机。”
“没事嘛，加个好友而已耶，都是同学，加一下怎么啦。”王可琪不想放过他，还带上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方南径突然觉得有点反胃，就想装下死人，已读不回。
王可琪以为他下线了，愤愤地说，“南神就下啊，都没加到。”
方南径看着好友栏里突然跳出的几个好友申请，懒得搭理，摁灭了手机。
有些无聊，写写作业吧。
时间很快到中午，李婉蓉从外面买菜回来了，虽然说要吃空气，怎么可能真的让他饿肚子。刚刚上楼回家的时候，还遇到楼下张大妈，眼疾手快地往自己袋子里塞上一袋子新鲜蔬菜。
“南径，”李婉蓉站在门口脱鞋，“出来帮我拿下东西。妈妈手拿不下了。”
方南径听见了，磨磨蹭蹭走出去，靠在门边，看着她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这么多。”
“不买多一点你吃什么？”李婉蓉好声好气地劝哄，把菜放在地上，示意他过来拿。
“空气。”方南径想到刚才她说的话，模仿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妈妈那是开玩笑的。”李婉蓉意识到了他什么意思，笑得有点开心。
“哦。”方南径走过去，只从里面拣出了张大妈的蔬菜，拿进了厨房里。
“嘿，你这孩子，要拿就全拿走啊！”李婉蓉不解，连忙走过去，有些恼怒地看他。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方南径平淡地丢下一句话。
李婉蓉刚想反驳，立马意识到，这句话是小时候，方南径来问自己问题时，自己对他说的。
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
“我···”李婉蓉绞劲脑汁，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脑子里面根本什么都想不到。
“没事，我毕竟是他妈妈。”
“不管怎样，这不能改变的。”
“还有时间···”李婉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尽管她也没底。
厨房里传出厨具乒乒乓乓的声音，方南径的脸色越变越黑，随即他听见一声巨响，而这杂乱的交响曲也由这最后一声而收尾。
“你在干什么？”方南径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一个早上弄的他心好累。
“我在找砂锅，”李婉蓉从混乱的厨房里出来，有些尴尬地搓手，“太久没用了，不晓得放哪里去了。”
“我看看。”
方南径从她身边走过去，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他站在门口找寻着下一步的落脚点，然后慢慢抬起脚踩到空着的地方。
“嘎吱。”
方南径环顾一圈，打开头顶的柜子，浅黄色的砂锅静静地躺在最上层。
“找到了。”方南径表现得很平静，他现在好累，应该是一早上就没有静下来过。
“啊，在这里啊！”李婉蓉惊喜的要走进去，却发现无从下脚，悻悻地退开。
方南径挺直了腰，把砂锅从柜子上搬下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从厨房里跳了出来。
“你自己收拾干净。”
总算消停了一会，房子里又回荡起油烟机的声音，在空气中还混着响，像是轰轰的雷鸣。
方南径塞上耳机，随便点进一首歌，耳边播放起舒缓的旋律，稍稍缓解了他心头的压抑。
听到副歌部分，还有点好听。
他摁开手机，查看这首歌的名字——《爱在哪里》。
是当红歌手，羡漪，新出的一首歌。看粉丝的留言应该是一首回忆性的歌曲，很多人也说这是她写给她前男友的，可能是她后悔和他分手了。
方南径不追星，对于这种舆论性的八卦不感兴趣。点了单曲循环，再次摁灭手机。
“我跨越千山万水
只为找到你
我历经千辛万苦
只为和你在一起
我的爱在哪里
你就在哪里
我好想你
为何放弃”
听着歌，方南径也放松了很多，听到最后，他已经把这首歌的旋律记下来了。
“我好想你，”
方南径和歌声同时唱出了最后一句，“我爱你。”
把耳机摘下来，他听见李婉蓉在叫自己吃饭，从椅子上离开。
然后，坐到了餐椅上。
“干什么呢，叫你半天了。”李婉蓉摆好碗筷。
“戴耳机没听见。”
方南径快速吃完饭，想再次回房间。
“诶，吃这么快，妈妈还想和你说点事呢。”李婉蓉喊住他，“过来，过来！”
“说。”
方南径把手放进兜里，他现在好累，总有种和世界分离的不真实感，莫名觉得她嘴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说出来。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生病的啊？”李婉蓉敲着碗，让他回神。
“为什么问这个？”
方南径表面毫不关心，实则内心已经无法平静，“你看到还是听到什么了？”
李婉蓉摇摇头。
“不是我看到的，是买菜的时候听人说的，有个人去医院看见一个女生穿着你们学校的衣服，在胃癌那里排队检查。”
方南径仿佛遭到了一击晴天霹雳，内心无比压抑，像是一个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李婉蓉的话还在他耳边久久回荡，“你们学校的”，“女生”， “胃癌”。
虽然真的不想联系到她，但是前面两个词却让他确确实实想到姜春惭，但是肺癌，不能吧。
尽管她昨天是身体不舒服，而且……她看着那么健康，瘦是瘦了一点，肺癌……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看见了吗？”
方南径激动地看向她，这是他第二次希望他的母亲能够毫不保留地说出一件事。
“好像说长得挺秀气的，挺可怜的一姑娘。”李婉蓉叹口气，“你认识？”
“不知道。”方南径也不知道实在回答哪一个问题，总觉得心里好难受，刚才的困倦也顾不上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见到姜春惭。
并且是马上要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