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见到黄骄出来，似乎都有些激动，特别是吕义，大声喊道，“姐姐！”
黄骄不理他，叫人开路，将他们推开，路过吕义的时候，黄骄轻轻摸摸他的脑袋。
大概是因为即将可以看见皇帝，哪怕不是历史上真实的她，黄骄依旧有些激动。
“你乖点，好吗？”黄骄笑着说。
不然就杀了你，反正是全息游戏。
宋清名静静地看着她，因为太过专注，反而忽略掉了叶文松探究的眼神。
殿内，侍女见皇帝又扶着额头，悄悄点燃了安神的香。
听见长女来见她的时候，皇帝有些惊讶，旋即大概明白了她来干什么。
黄骄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在批奏折。
“儿臣见过陛下。”
“今日倒是得体。”皇帝瞥了她一眼，揶揄她。
黄骄小心瞥了皇帝一眼，“儿臣可不敢造次。”
“今日怎的畏手畏脚——过来给朕磨墨。”
黄骄立刻过去。
“姿势又不对了，不过态度尚可。”
“陛下。”黄骄看着这个年老的皇帝，情真意切地喊了她一句。
她称帝的时候已经六十七岁了，但此刻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无所谓，她已经走到了地位的顶峰。
“过几日，你姑姑要举办游园会，你去吧。”皇帝说。
那里会有最多的人脉，它们现在还很微弱，但总会变成最坚韧的蜘蛛网的。
有人叫它们关系网。
李显悄悄从面前府邸的后门溜进去，他已经是成男了，要和闺中女子保持距离。
本来只要他提亲，无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一直在一起，但是无生拒绝了他。
无生的侍女从后门带着穿着小厮衣服的李显进来。
周无生早已候着了。
桌子上的白纸上写着数独，李显有些局促地冲她点头。
周无生面色淡漠，她不在乎今天来的是谁，只是有人找她切磋数学题，她就候着。
就连梳洗，都是丫鬟催着。
片刻后，李显败下阵来，一张纸又被摆上桌子。
如此一个时辰后，李显只有一胜。
周无生说，“你以后别来了，耽误我做事，小翠总是嫌我见你的时候不够端庄，见你总要被要求端庄，我受不了了。”
“你又不肯出来！以你的能力，这算学的能力，胜过天下多少人！说不定去去户部还能造福天下。”
“我拒绝。”
李显没强求，他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只是说说而已。
“就算你不梳洗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小时候咱俩多熟啊。”
“所以你现在才这么没分寸吗？”周无生将这些写满数独的纸烧掉，“不行，小翠会唠叨的，殿下。”
她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显有一种感觉，她要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了却余生，连他这个发小也不想来往了。
小翠冒着风险让他们见面，是因为，周无生除了还关心她的姑姑和李显，其他人一概不见，一直待在房间里写写算算。
为了不嫁人，小姐已经准备出家了。
“好！以后谁再见你谁是小狗！”李显有些生气了。
第二日。
“夫人，门外有位小姐说是周小姐故友，想来叙旧。”
周无生又在书房睡着了，屋子里都是她的草稿，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岁那年。
那个时候她穿来刚满七年，算学天才声名远播，父母最喜欢炫耀她了。
直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除了家里的狗叫的有些勤快，小小的周无生本来该睡觉的，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悄悄摸出门，耳边狗吠和蝉鸣交错。
盗贼进入她家宅邸中，拿着刀剑和火把，带走了府中上下三百八十口人和无数财宝。
从此这个夜晚周无生毕生难忘。
盗贼将她的姊姊们抓起来。阿父阿母的血未干，头颅高高悬挂在枝头
盗贼说，“早就听说你的算学好，我给你出题，答对一道，我便放走一人，答错一道我便杀一人。”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房的《九章算术》，将里面的题目随意改了一个数字。
“今有田广六千七百七十六步，从三百八十五步。问为田几何。”
周无生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列竖式计算，她不敢哭，不敢看那高高悬挂的头颅——昨日他们还在同自己笑。
“答不上来，杀一人。”
“下一个，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五千八十六头，下有七千八十五足。问：雉、兔各几何？”
血已经干涸了，周无生跪在地上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列公式，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转这么快过，但是盗贼根本不等她。
“我知道了，知道了，是......”
“慢了，那个头上绿簪子的，砍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十五道题，她面前有十五颗人头落地，似乎是戏耍够了，那人起身叫人把人杀完了。
枝头的阿父阿母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鲜血从眼眶汩汩流下。
可是盗贼独独留下她，他说，“今天老子玩儿得很开心，我饶你一命。”
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是看到小屁孩儿算的冷汗淋漓，莫名开心。什么算学天才。
“沽名钓誉。”他评价，并且为自己使用了一个成语沾沾自喜。
因为盗贼的恶趣味，她活下来了。
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后来她就被接到了姑姑家，从此闭门不出。
每次一闭眼，她就不断给自己出成百上千相乘的数学题，心算出来。
七岁那年，她只是仗着自己数学功底成为了算学天才，但其实她的心算能力和普通读书人相差无几。她所多的，不过是廉价的现代教育罢了。
顶着黑眼圈，她醒了也不急着吃饭，继续写写算算，直到姑姑叫她，说有故友来看她。
看着面前眼熟的人，她总算短暂忘记了那个噩梦，有些忍俊不禁。
她笑着说，“嗯，姑姑，是熟人，我和他聊就是了，你去忙吧。我来招呼他。”
见真是侄女故友，姑姑就先走了。
周无生终于笑出声来，“要是有照相机，我肯定给你来一张。”
“照相机，那是什么？”李显现在恨不得钻到地底去，还好脸上粉够厚。
“笑什么，还不是为了见你。”他没好气道。
“谢谢，真的，谢谢。”周无生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眉眼柔和道。
有友如此，也不枉此生。
黄骄出了宫，回到府邸，心情肉眼可见地好多了。
于是见到了美人来找她，黄骄也很是耐心地接见了。
美人名穗安，被父母卖进馆中，公主那日出游瞧他和自己亡夫有几分相似，于是带回来了。
穗安知道自己如今是沾了贵人的光，于是很是谨慎，他邀功一般将公主府中几个面首的异常报备了。
“你说，叶文松带着一个穿着异样的小女孩儿？”黄骄反问。
“回殿下，是的，这个小女孩儿身着奇装异服，许是胡人的孩子。”
黄骄说，“什么样的服装？”她叫人拿了纸笔上来，没错
穗安一边画一边说，“稚童上半身似乎是短袖的内衫，下面是宽松的短裤。稚童发至耳根。”他嘀咕了一句“不成体统”。
他画工不算好，但好歹能看出来是什么。
黄骄有些惊讶，是现代的短袖短裤！面目还有些熟悉，但是黄骄死活想不出来哪里见过。
叶文松拉着小女孩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心情有些复杂。
进了房间后，叶文松开口，“你是黄骄，今年十岁，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
小女孩儿点头，不过其实她说谎了。
她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知道怎么离开。
“好吧，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因为你，”叶文松深沉道，“穿越了，我也是。我以后会你的男朋友，你最喜欢荔枝和看书，还喜欢捣鼓电脑和随时随地戴蓝牙耳机，上高中的时候还喜欢留短发遮掩自己的蓝牙耳机，但是从来不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你一天中最喜欢的就是清晨，因为这个时候干什么记忆力都很好。”
“你不喜欢辩论赛，但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口才，你会逼自己参加。”
“你夏天喜欢宽松的裤子配短袖，裙子喜欢汉服。化妆喜欢淡妆，约会的时候逛街最多只能一个小时，也总喜欢忽悠我去图书馆约会。”虽然你单方面分手了。
“你大学在海清大学，昨天我们一起吃晚饭了。”虽然是一堆人一起。
“然后第二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穿越了。”虽然不是穿越，是进入了全息世界，但是十岁的黄骄应该不知道全息。
黄骄相信他认识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骗自己，不可能是穿越，首先这里的很多事情并不符合自己所知的历史，其次他说穿越的时候眼神闪烁。
但是小黄骄还是乖乖地说，“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我是十岁呢？”
“可能是哪里出问题了，没事，我会带你回去的？”叶文松大概知道这是哪家的全息游戏内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拉自己和黄骄进来，等出去后问问父母——之前有听说一些外资公司会随即进行对路人测试自己的游戏，而且因为补偿给得无比丰厚，绝大部分人偶都不会追究了。
自己先前还以为公主是黄骄，现在看来，应该是抓人进来的时候AI搞错了。
他对小黄骄说，“我可以抱抱你吗？”他很想很想黄骄，高中的时候，黄骄永远第一，他永远第二。
朋友打趣他“万年老二”，揶揄他说去追黄骄，说不定黄骄愿意给她让个第一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黄骄正巧路过。
后来黄骄没和他谈恋爱成绩也掉下去了，不多，但是再也没见过她第一了。
叶文松觉得是她老看一些闲书，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有关，于是生气地拦住她，当时好像嘲讽她什么来着。
哦对，“你是在开玩笑吗？第一名当腻了让给我是吗？”
他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候说的话。
黄骄看着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男生磕磕巴巴，她突然凑近，“你喜欢我吗？我挺喜欢你的，你开学的时候那个自我介绍我印象很深。”
开学的自我介绍，叶文松回忆了一下，他说的是。
“我叫叶文松，爱好是篮球，梦想是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世界！”
黄骄终于取下了蓝牙耳机，凑上去轻吻他。
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小黄骄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面对这个无厘头的要求，她无奈道，“可以。”
叶文松说到做到，真的只是轻轻抱抱她，决心安全带黄骄出去，一定要保护好她。
“砰”一声，叶文松的大门被人踢开，他将小黄骄护在身后，长公主领着人站在门口，叶文松门口的下人拦谁都不敢拦公主。
黄骄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抖。
叶文松背后的小女孩儿，她终于知道在哪里见过了。
那是十岁的她。
这里是她人生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