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着徐老往里走的路上，燕锦瞪大了双眼，“你们俩就这么合他眼缘的吗！？”

    “要不怎么说缘分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呢，”归海言弯了弯眉眼，“兴许你晚些时候再进来，就不会被捆在树上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冷静，你总左耳进右耳出，”傅霜揪了揪它肥嘟嘟的脸，警告道，“下次再如此，我把你也收进乾坤袋里。”

    归海言跟她一唱一和：“那你就要去和嬴鱼妖相亲相爱了哦。”

    燕锦不敢再开口，只得在心中哀嚎。

    怪不得如此合那老头儿的眼缘……原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教训完燕锦，傅霜又不禁陷入思考。

    她方才察觉到徐老愣怔了一下，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的这般反应，有点儿像是正巧见到了相识的人，可这人却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徐老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密室，按下了旁边的石壁，在轰隆作响的嘈杂中取出暗格里的剑匣。

    匣子通体漆黑，略有几分沉重，可打开来后，里面却闪烁出盈盈白光，是由锃亮的剑体发出，而剑柄上则镌刻着繁古纹路。

    “此剑名渡心，三点水的那个渡，是由几百年前的一位名匠所铸造的，”徐老说，“这些年来，它一直都在铺子里好生收着，今日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之时。常言道，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希望这剑有一日在你手中，你就有一日要谨记这句话。”

    他郑重其事地将剑递给了归海言，后者原是漫不经心站着，见对方如此严肃，也直起了身子，“我记下了。”

    交付完毕，徐老捋捋胡子，悠悠开口道：“这青望山脚灵气充沛，铸成的仙器强是强，但要看使用的人能发挥出多少。”

    “不过我看你这样的，估计现在也就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吧，”他摸了摸下巴，随后叹息，“真是暴殄天物啊。”

    归海言被这般嘲讽了也不恼怒，而是谦卑赞同道：“后生的修为确实不高，发挥出四成已是极限，但日后定会勤加修炼，争取突破。”

    徐老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又看向傅霜，“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傅霜一头雾水地环顾四周。给谁？给她？

    “别瞎看了，说的就是你这丫头，”徐老抱着臂，神色有些倨傲，“你是青望弟子吧，这次下山是要历练去？”

    “正是，”傅霜颔首，“不知您有何物要赠与我？”

    “容我在密室里找找啊，放了太久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傅霜本以为对方只是卖个关子，没成想他是真忘记放在哪儿了。两人一鸟只能站在一旁候着，看着徐老上蹿下跳，忙得满头大汗。

    “嘿，找着了！”徐老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破布袋里将东西翻了出来，随意地扔给傅霜，“喏，接着！”

    傅霜干脆利落地接在手中一看，是个非常小的鼎器，上布细致精妙的刻文。

    “这是问天鼎，有了它就能和九重天上的神仙对话，”徐老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边捡东西边说，“你且收着，来日必有大用途。”语毕，掉落在地的杂物都被他捡好，随意堆放在案台上。

    九重天。傅霜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这是个已经脱离尘世之外的地方，住着的都是大道已成、修炼飞升的神仙，他们不喜搅入世间的风云变化，千百年间都不曾露面，也同样不欢迎下面的族群上来。

    以往也有些不信邪的人族或妖族，试图挑衅九重天的威严，最后却都销声匿迹，仿佛被人抹去了存在一般。

    傅霜虽心存疑惑，却还是将问天鼎收好。

    她并不觉得自己日后会与九重天的人打交道，特别还是在她师父再三叮嘱过，九重天的事少知道为妙的前提下。

    “剑呢已经给你们了，该送的东西呢也送了，现在可以滚蛋了吧，”徐老哈欠连天，还不忘将两人推到房门外，“我老人家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再不睡觉该猝死了。”

    傅霜谢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门就被“砰”地一声重重合上了。

    归海言忍俊不禁，“徐老果真古灵精怪。”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便没再多作逗留，御剑离开了水灵镇，朝着长泱的方向进发。

    但……进发的速度委实有些从容了。

    长泱和青望山相隔着整个人界，他们到第五日才行进了六分之一。喜欢来事儿的燕锦负次要责任，而归海言负主要责任。

    此人的御剑飞行之术实在算不上好，遇到空中乱流时便会摇晃不止，傅霜只能与他齐头并进，在危险时刻帮忙搀扶一把。

    在第七次把对方从坠落边缘拉回来后，傅霜忍不住问：“你之前没有学过御剑飞行？”

    “没有，”对方眨眨双眼，慢吞吞地说，“看到你飞，现学的。”

    傅霜：“……？”

    这么变态？

    “你你你是现学的呀！？”一旁的燕锦大惊失色，说话都带上了结巴，“难怪你飞的这般不稳……要知道青望派那么多代弟子都没这个能耐，至少要学小半个月才能站在剑上，飞起来更是需要个把月。”

    燕锦的话显然很受用。归海言嘴角微微上扬，伸出的洁白手指朝着傅霜的方向，“那她呢？”

    “阿霜呀，”燕锦十分与有荣焉，就仿佛傅霜学会御剑飞行这事儿的功劳有它一份，“她比你还离谱，一拿到本命剑时就会了。”

    归海言配合着它发出一阵惊叹，倒是让傅霜有些赧然了。

    她修炼的速度快，整个青望山人尽皆知，当年学御剑飞行时，也是远远超过了一众同门……但绝没有燕锦所说的那般夸张！

    一人一鸟像相见恨晚的挚友，很快便开始“高谈阔论”，傅霜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制止，只得暂时作罢。

    归海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对方：“你的本命剑叫什么名字？”

    傅霜有些莫名，但仍是答了话：“绝尘。”

    对方细品一番后，点评道：“和你人一样。”

    傅霜：“你若是没话说，不必勉强自己。”

    他们路途上走走停停，转眼来到了第七日。干粮所剩不多，两人一鸟也有些疲了，便决定找个地方休整两日。在地图上查看过后，选择了距他们最近的天光镇。

    可刚落地，他们就发觉这天光镇十分荒凉。现下已是日落时分，却无一家一户升起炊烟，也无丁点的光亮，整座镇子犹如死一般的寂静，在逐渐散去夕阳残光后，更显肃杀冷清。

    傅霜敲响其中一户人家的屋门，“有人么？”

    由于许久都无人应声，她在心中道声抱歉，推开了这户人家的窗户。只瞧见这户一家四口人，都紧闭着双眼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才无法醒来。

    归海言朝屋内观望了几眼，断定道：“此处妖气颇重，应当是受到了妖族入侵。”

    他们又看了几户人家，其中百姓也无一不是倒在了地上。

    “什么妖能使人沉睡……”燕锦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是寐鬼！”

    古籍中记载到，寐鬼虽名为鬼，却是妖族中的一种，长着人身蛇尾，数量稀少但法力强大，光是一只便能使千军万马陷入沉睡。它们靠人族在梦境中产生的情感为食，汲取力量不断强大。

    身处寐鬼梦境当中的人，会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就在现实。破梦的唯一方法，就是意识到目中情景不过是黄粱一梦。

    因寐鬼祸害人间，在万年前就被仙祖们关押到了世外禁地桃源涧，可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莫非连禁地的结界也出现了问题？

    “寐鬼喜暗，多在夜间出没，快要到它出来觅食的时候了，”归海言说，“凭我们的修为，很难胜过它。”

    “离此地最近的门派是乘风门，”傅霜看向燕锦，不容置喙地交代道，“你率先前往那里，向他们派的冷掌门传达消息，让他即刻派遣弟子前来支援。”

    燕锦听罢，便知他们两个是要留在此处了，心急如焚地问：“难道你们两个要在这里对抗寐鬼吗？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我们已经被寐鬼盯上，但总归要有人去搬救兵的，”归海言续上了她的话，“事不宜迟，你即刻便出发吧。”

    傅霜不由分说捏了个诀，直接将燕锦弹飞至几里外的地方。

    归海言遥望远处，已然看不见那个五彩的小身影。分明已经身处险境，他却还能笑得出来：“你这法诀倒是有意思，能不能教教我？”

    “日后再谈，”傅霜握上了剑柄，“它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向两侧闪开，躲过了寐鬼的攻击。漆黑的硕大蛇尾重重落在地上，再抬起时那块地面已经四分五裂。

    他们这时方看清了寐鬼的模样。它上身通体惨白，有着及地的黑发，眼中发着盈盈绿光，下身蛇尾覆着锐利的鳞片，若是被它击到，恐怕要皮开肉绽。

    双方剑拔弩张地缠斗起来。寐鬼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回合下来都没占到便宜，身上添了不少伤痕，见形势不利，转身一溜烟钻到了某户大宅中。

    “它这是，打不过跑了？”归海言蹙起眉。

    傅霜摇摇头，将剑身染上的血甩在地上，“我想没那么简单。”

    就他们刚才的观察，所有镇民应当都已经沉睡，它就算是钻进大宅，也找不到额外的人族吸食力量，除非……整座天光镇的人族都是它的储备粮。

    傅霜心中暗道不妙，一边拉起归海言的手，一边使绝尘凌空而起，乘着他们两人向镇外飞去。可还未升至高空，寐鬼就从大宅深处破门而出，笔直地朝他们袭来，只一摆尾就将他们扫落在地。

    两个人的落点不同，生生被寐鬼从中隔离开来。傅霜提着剑站起身，就要往寐鬼身后刺去，却被它瞬间吐出的粘稠液体缚住双脚。

    寐鬼头也不回，速度极快地向归海言游去。

    傅霜朝他喊道：“别看它的眼睛！”

    可这话为时已晚，归海言还没来得及转身，寐鬼就预判了他的动作，灵活地游到另一侧，直直对上了那双空洞无物的眼。

    傅霜只能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归海言向地上倒去。

    干倒了一个，寐鬼便吐着蛇信子来到了傅霜身边，在她耳边“嘶嘶”泄出股股寒气，见对方没有反应，它扬起尾巴将她扫在地上。傅霜强忍着疼痛，死死闭着双眼不睁开。

    寐鬼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暂时作罢，用尾巴将人卷了起来，带去了自己在山中的巢穴。

    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傅霜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个时日，只觉身心越来越疲惫，几度昏迷过去。寐鬼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许久未曾发出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个清脆的声音开始在她耳边叫唤：“阿霜，傅霜！你快醒醒！”

    这是燕锦的声音。

    它将救兵搬来了？

    傅霜试探性地睁开双眼，瞧见周围一片漆黑，并没有燕锦的身影。

    她又艰难地仰起头，却与寐鬼那双翠玉般的双眼打了个照面，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