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天，西溯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王城宫殿里，归海璇一怒之下将茶盏砸在桌上，“就他那人模狗样，还想迎娶我？真是异想天开。”

    “阿姐莫要气坏身子，”傅霜给她顺了顺气，又问，“可有什么办法让漠北使者死心？”

    归海言支着头坐在旁边，回答道：“要么把他们打服，要么让南梁出面。”

    “若是请南梁介入，便又多了条把柄在他们手中，对我们更是不利。”归海璇说。

    他们如此愤慨的原因，不为别的，正是为从漠北远道而来请求和亲的使者。

    漠北位于极寒之地，气候恶劣，以放牧狩猎为生，因而漠北人都骁勇善战。他们不仅看不起南梁，对西溯也没什么好脸色，若非被西溯阻断了通往别国的商路，是决计不会来他们这儿求亲的。

    西溯王统共就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已成婚，那就只剩尚未嫁人的归海璇。

    可归海璇压根就不想远嫁。她是见过漠北王子的，歪瓜裂枣不说，品性更是惹人生厌，要让她嫁给他，不亚于让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而且西溯王也舍不得将自己这颗掌上明珠送去别处。所以这场谈判目前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漠北坚持要迎娶，而西溯坚持不和亲。

    今日已经是漠北使者来访的第五天了，他们颇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也不知道还要赖在这里多久。

    两边都不服气，那就只能看谁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了。

    “今晚还有宴会，暂时不在你们这儿待着了，”归海璇按了按眉心，“你们也早些准备一下吧，他们今晚定会为了和亲一事做文章，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送走了归海璇，他们“夫妻”二人再度陷入了冥思苦想。

    “他们知道你是南梁人，在宴会上肯定会有意无意地针对你，”归海言有些犹豫，“要不然你就称病不去？省得被他们坏了心情。”

    “他们要针对，那便让他们来，”傅霜岿然不动，“我若是不去，他们更有理由找麻烦。”

    对方既然不介意，归海言自然也不担心了，笑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阿霜。”

    -

    到了酉时，宴席开始，特意在露天中进行，中央还点起了篝火，四溅的火星映照着周围的一切，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同提亲使者前来的，还有漠北王唯一的女儿云笛公主。从进入宴席的那刻起，云笛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像是富家小姐来了穷乡僻壤一般。

    酒过三巡，和亲之事却还没个着落，漠北使者脸上的笑容早已挂不住了，压低声音与云笛说：“公主，按照计划，我们明日便要回漠北了，若我们就这样空手而归，恐怕大王会降罪于下官啊。”

    云笛沉思片刻，然后淡定道：“不要慌。”

    宴会行进到一半，众人都有些餍足了，云笛便笑着站起身来说：“这宴会只有美酒和乐曲，总归是少了些乐子。”

    “早就听闻你们西溯高手如云，王族成员更是身怀绝技，”她趾高气昂道，“那我们今天就来比试比试如何？”

    “云笛公主有如此雅兴，我等自然乐意奉陪，”西溯王微微点头，“不知公主想与谁比试一番？”

    云笛的目光在西溯王族一行人身上来回逡巡，最终定在了傅霜身上，“我要她和我比。”

    傅霜早已料到此番结果，从容站起身，“公主想要比些什么？”

    “听闻南梁人擅长舞剑，那我就和你比比剑法，”云笛神色睥睨，“我们漠北人可是很少用剑的，若我赢了，可别说我胜之不武。”

    周围众人闻言，开始议论纷纷。南梁人是擅长剑法不错，可他们的三王妃只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使剑呢？这漠北公主未免太强人所难。

    归海璇有些担心地看向她：“阿霜你……”

    傅霜安慰道：“阿姐放心。”

    两个人同时离开座位，取了侍从送上来的剑。

    傅霜不会剑法，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底，直到目前为止都是在强装镇定。可拿到剑的刹那，她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自信。

    好像她合该就是这样的，挥舞着剑诛尽世间所有的恶。

    这样想着，于是她便对云笛说：“你说剑法是我们南梁人所擅长的，所以我让你三招，这样便公平了，如何？”

    周围又是一阵哗然。

    他们的三王妃本意是好的，不想让胜之不武的名头落在西溯上…可也该考虑考虑能否获胜吧！若是让了三招，又不能赢下来，岂不更是雪上加霜？

    云笛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竟然在她跟前如此狂妄？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她便挥剑向傅霜袭去。

    对方看着弱不禁风，显然不是习武之辈，却还敢口出狂言，云笛这一剑带了不少怨气。本以为能一招制胜，不料对方微微侧身，与剑身堪堪擦过后，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处说：“还剩两招。”

    云笛笑道：“你还算有点本事。”

    她倏然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第二剑。可傅霜就像是能预知未来似的，又是一个侧身，轻松躲了过去。

    第三剑，则是被对方巧妙地挡了下来，两剑相交，发出铮铮声响。

    三招结束，傅霜也不必再退让，普通的长剑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几下击开了云笛的剑，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说是翩若惊鸿也不为过。

    “只会耍些假把式？我看……”云笛话未出口，对方竟趁着她分心的瞬间刺出，她不及躲闪，最后被割断了一缕黑发。

    漠北人是极为重视自己的头发的，从小到大从未剪短过一次，现在却被一个外人割去寸缕，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云笛。

    两人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云笛竟是渐渐处于下风，抵挡不住傅霜愈来愈猛的攻势，只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掀倒在地。

    傅霜将剑搭在了对方的脖颈旁边，再有几寸便要划出伤口，“你可服气？”

    云笛也并非胡搅蛮缠之辈，见她的剑法确实高明，便心服口服道：“我的剑法确实不如你，我认输。”

    台下众人一片叫好。傅霜收剑，在欢呼雀跃声中将云笛从地上拉了起来，行礼后便闲庭信步后回到座位上。

    归海言好奇地凑到她耳边，问：“你何时习得的剑法？”

    傅霜答不上来。她拿起剑的那瞬间，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下一步的动作，仿佛浑然天成。她只好硬着头发扯谎：“儿时家父教授过剑法，我也跟着学了些，但只会皮毛功夫罢了。”

    “这般精湛的剑法，恐怕要练上数十年之久，”归海璇夸道，“阿霜你不必如此谦虚。”

    傅霜有苦难言。她也不想谦虚，问题是她根本没有练过数十年的剑。

    云笛吃了这次亏，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就见西溯王的那个小儿子站起了身。

    “既然云笛公主这般慷慨，为了不让三王妃吃亏，特意比试剑法，那我们也不能落得一个趁人之危的名头，”对方笑吟吟地说，“不如这下一个比试的项目，就定为漠北最擅长的射术如何？”

    云笛微微眯起眼睛。和他们漠北人比射箭，不亚于自寻死路，可对方都敢吹出这个牛，他们不答应倒是显得胆怯了。

    “好啊，比就比，”她抱着臂，朝傅霜所在的地方抬了抬下巴，“谁能射中她身后那块屏风上那对鸳鸯的双眼，就算谁赢。”

    一时之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块屏风。上面绣的本是幅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鸳鸯戏水图，在众人的围睹下，倒是显得卓尔不群了起来。

    至于那对鸳鸯的双眼，则是绣的及其小巧，若非凑近是很难看清的。

    云笛率先将两支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准着那对鸳鸯的眼睛。随后弓被拉至满弦，箭矢划破空气，射中屏风后，她脸上流露出畅快的笑意。

    旁边负责裁判的侍从上前一看，惊呼道：“云笛公主正中了鸳鸯的眼睛！”

    云笛挑衅地看向归海言，“该你了。”

    侍从闻言，正要把箭从屏风上取下来，归海言便发话道：“不必拔箭。”

    不用拔箭？难道是想……

    众人还处在疑惑之时，归海言就将箭矢抽出，搭稳、瞄准再射出一气呵成，那两只箭矢竟是直直穿破了云笛的箭，正中了鸳鸯的眼睛。

    这第二轮的比试不言而喻，又是西溯更胜一筹。

    比了南梁的剑法，又试过漠北的射术，那就只剩下他们西溯的乐艺。

    漠北人不通乐艺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儿，若继续比下去，极有可能落得个脸面全无的下场。

    此番，云笛公主他们算是输了个彻底，因而和亲一事，就更没有理由再提出了。

    归海夜琢顺势端着酒杯站起，朝漠北一行人敬道：“云笛公主与使臣们从漠北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这些天我们招待多有不周，今夜的宴会便算是补偿了，还望各位海涵。”

    云笛只得咬牙切齿地回敬，“不敢当。”

    敬酒过后，宴会很快宣布告终。翌日，漠北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目送着漠北使者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傅霜说：“我说你平日怎么成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偷偷练功去了。”

    昨日那令人拍案叫绝的两箭，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练成。

    “我要做的事可不止练功这一件，”归海言掰着手指头细数，“还有救救人、探探险，顺便闯点祸什么的。”

    说完，他才心虚地看向对方，“这么说会不会显得我很骄傲自大？”

    傅霜微微一摇头，只是问：“下次有这种事，能不能叫上我也一起？”

    对方的笑容浅淡，眼中却藏着缱绻与温柔。归海言心中怦然，慌乱地别开自己的目光，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