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和归海言相视一眼，皆是十分震惊。

    面前这个看着不太聪明的扫地小厮…竟是冷如卿？

    这人的样貌，气质和修为，和冷如卿相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这四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有如此转变？

    “你们怎么呆住了，”冷如卿不解，“难道你们听过我的名字？”

    “无事，”归海言率先反应过来，“你的名字有些罕见，但很好听。”

    “哈哈是吗，其实也没……”对方害羞一笑，正要接着往下说，便见一名蓝衣女子款步走了过来。

    她身形高挑，长相冰清玉洁，光是在那儿站着，就宛如冬日里的一捧雪，终年不化。

    冷如卿见到她，竟是连话都忘了说，最后才干巴巴喊道：“…师姐。”

    姜苼点点头，又问：“他们是何人？”

    冷如卿答道：“他们是从青望派来的修士，来找掌门商讨要事的。”

    姜苼的视线在他们一行人身上逡巡后，说了句“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后就转身离去。

    冷如卿望向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扫地弟子，而姜苼是掌门的亲传弟子，百年难遇的阵法天才。平日里他压根没有机会见上她一面，也就是今日，因着这两个从四十年后来的人，才得以来到门内重地。

    他暗恋姜苼已久，可她修的是不问情爱的无情道，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情绪，自然也不会知晓他滔天的爱意。

    傅霜看着这二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

    更确切来说，这份微妙感来自冷如卿。

    若放在从前，傅霜对此定然无动于衷，可在寐鬼梦境中走了一遭后，她感知外界情绪的能力似乎变强了不少。

    这对傅霜来说并不算是件好事，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修炼……但现下顾不得这么多，他们得先想办法从往生镜出去。

    她本想找归海言说道那份微妙感，可扭头一看，发现燕锦不知为何呆住了。

    它呆完，结结巴巴地开口：“她她她就是……”

    眼见燕锦就要脱口而出，傅霜心道不妙，直接上手堵住了它的嘴。

    冷如卿不明所以，看着这一人一鸟，“怎么了？”

    “无事，”傅霜十分冷静地说，“你应当还有要事要做吧，此番麻烦你了。”

    “确实是有要事，”冷如卿干笑一声，“我地还没扫完呢，先行一步了。”

    等到冷如卿离开后，傅霜才松开捂着燕锦嘴巴的手。

    “有外人在场，时刻谨记慎言，”她说，“你继续吧。”

    “姜苼，就是她！”燕锦十分笃定道，“我之前在冰棺里看到的就是她！”

    姜苼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战死，遗体却被人好生收殓在密室的冰棺里。

    而就刚才乘风门掌门所说，这密室只有历代掌门才知道……

    “冰棺就是冷如卿弄的，”归海言下了结论，“往生镜的赝品八成也是出自他手。”

    他们这番误打误撞，倒是不小心发现了冷如卿的秘密。

    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冷如卿是怎么成为掌门的。

    岑临说他是因为潜心修炼，大增了修为，才能接手乘风门。

    可现在来看，他貌似只是个没什么志向的扫除弟子，怎么可能在短短四十年内发生如此大的蜕变。

    他们商讨片刻，仍是想不出原因，只得暂时作罢。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归海言打了个哈欠，“好几日没合眼了。”

    正要各自回房，燕锦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静了片刻。

    而后燕锦怨气十足地说：“我昨日在小厨房还没偷吃两口就被你们逮捕了，现在该让我大快朵颐一下了吧。”

    傅霜叹了口气，妥协道：“走吧，带你去厨房。”

    见一人一鸟正要离开，归海言拐了个弯，跟上了她们。

    燕锦问：“你不是要睡觉了吗？干嘛还要跟着我们。”

    “顺势说说而已，”归海言耸肩，“趁着年轻就该多熬熬夜，睡那么多觉做什么。”

    傅霜闷声一笑。

    归海言一个两百多岁的妖，还敢自称年轻人，倒是脸皮极厚。

    燕锦突然一惊一乍道：“阿霜，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傅霜静了片刻，而后正色道：“没有。”

    “你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听见你笑诶！”燕锦当然不信她的话，自顾自地惊叹到。

    归海言颇感稀奇：“她以前从来没笑过？”

    燕锦摇头晃脑地说：“是啊，我都怀疑阿霜是不是不会笑，她以前——”

    傅霜被送到青望山时，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按理来说，婴孩都是生性好奇，容易情绪激动的，可她不会哭也不会笑，平日里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四处打量，无论怎么逗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燕锦见她的第一面，就在想，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可更多的是，它对傅霜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就像是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动物的天性使然，它就这样黏上了傅霜。

    傅霜喜欢安静，所以一开始特别烦燕锦，甚至不惜用法术将它困住，就是想让燕锦讨厌自己，从而不再黏她。

    可燕锦是只不死心的跟屁虫，没有打算放弃。傅霜走到哪她跟到哪，甩也甩不掉，只得作罢。

    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燕锦在身边时的吵闹。

    等到傅霜长大之后，在修行上的天赋就显露了出来，后来更是在六派论剑大会上夺得榜首，被掌门收为亲传。

    当今青望派的掌门温无霁，乃是修仙之人中的最强者，有数不尽的弟子想拜入他门下。若换作旁人遇到这等好事，指不定睡觉都能笑醒。

    但傅霜只是淡淡接过雨花石，搬进揽光殿，从头至尾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

    就是这样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居然被两三句话就逗笑了，燕锦自然万分震惊。

    它意犹未尽，还要继续再扒傅霜的黑历史，就被对方一下子掐住了脖子。

    她面无表情道：“再多嘴便不带你去了。”

    燕锦连忙开始求饶：“好嘛好嘛，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啊…”

    归海言突然觉得自己赚到了。

    傅霜的笑容他在寐鬼梦境中可是见了不下十次，远远超过了和她从小就在一块儿的燕锦。

    -

    修行之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口腹之欲，但每个门派却都会设个小厨房。

    毕竟在修仙以前，都还是普通的人族，偶尔还是会念旧，想念人间的美食。

    他们来到小厨房后，才发现这里存放的食材相当丰富。桌上还摆放着好几大罐的糖桂花，晶莹剔透，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傅霜突然想起了，现在是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燕锦两眼放光，飞到了归海言的肩上说：“哎，你是不是会做桂花糕来着，给我们露两手嘛。”

    “你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吗，”归海言学着它的腔调复述道，“‘如果我们影响了四十年前世界的发展，未来也会发生变化的’。”

    燕锦：“借用乘风门的小厨房做份桂花糕，应当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吧……”

    归海言：“谁知道呢。”

    “啊，”燕锦哀嚎道，“那岂不是没得吃了。”

    “倒也…未必，”归海言说，“我学过复制物品的法术，将材料复制一份出来做即可。”

    话音落下，他捏出一道法诀，桌上的材料凭空多出来了一份。

    桂花糕的制作流程较为简单，将糯米粉、面粉和砂糖混合在一起，再注入适量清水，搅拌至面糊粘稠然后上笼即可。

    归海言挥手施了个法术，灶中火焰便开始熊熊燃烧，不过几分钟，桂花糕就蒸好了。

    燕锦早就垂涎三尺，见桂花糕出炉，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

    结果自然是被热气烫得嗷嗷叫。

    归海言嘲笑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趁热将蒸熟的桂花糕用湿纱布包住，不断揉捏至表面光滑，然后又切出两块，分别递给了面前这一人一鸟。

    待她们都尝过之后，归海言便问道：“味道如何？”

    傅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燕锦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归海言，你去青望派应聘厨子吧，一准儿能通过。”

    对方不由得笑了，“好啊，等从往生镜出去了，我就去青望派问问能不能成。”

    傅霜心想，有朝一日燕锦要是知道了归海言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会作出什么表情。

    这桂花糕香甜可口，散着热腾腾的白气，与桂花的清香一同氤氲在空气中，好似一场甜美的梦境。

    傅霜吃完了一块还觉意犹未尽，恰逢其时，忽然想起归海言说过的话——

    “我家乡附近有很多桂花树…我娘经常做给我们吃，我想学学看能否做出同样的味道，久而久之便会了……”

    “我母后，其实是死于父王之手…他们曾经十分相爱，却因一场误会而反目成仇……”

    于是她问：“长泱终年寒冷，而且没有日光，气候并不适合桂花生长，为何你家乡附近会有很多桂花树？”

    “这件事啊…”归海言脸上露出回忆神采，低声了一笑，“那就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