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宗遭遇妖族袭击……

    傅霜瞬间回想起了，这是在二十年前的大战前夕。

    此战发生在人界至北，地堑与人界的交接处。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地堑妖族突然发难，向人界发起了进攻。

    距离地堑最近的门派，是六大派之一的岳山宗，率先开展了御敌。

    此番战斗，地堑几乎是举全族之力。支援姗姗来迟，岳山宗独木难支，在此战中牺牲了多名修士的性命，其中就包括傅霜的父母。

    直到五大派的支援到来，地堑妖族才被赶出了人界。

    “看来这个往生镜的赝品只能回到特定的时间，”归海言接着道，“第一个时间是四十年前，而第二个是二十年前的大战。”

    燕锦被他们的交谈声吵醒，睡眼惺忪地飞了出来，得知情况后愣是被吓清醒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出去看看。”傅霜说。

    他们朝殿外走去，发现乘风门已经人去楼空，几乎是调动了所有的弟子。

    “你们看！”燕锦突然说，“他鬼鬼祟祟的在那干什么呢？”

    他们朝着燕锦所说的方向望去，冷如卿正背着行囊，意图御剑离开。

    归海言猜测道：“他不会也想去岳山宗支援吧？”

    只见冷如卿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剑悬空，可刚踏上去，剑便支撑不住，连人带剑摔了个狗啃泥。

    又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御剑离开。

    傅霜讶然：“他的修为和二十年前一样，雷打不动。”

    据她所知，冷如卿在大战结束后不久，就成为了乘风门的掌门。

    “你们说冷如卿是不是被人掉包过啊，”燕锦小小声地吐槽道，“就他现在这样，连御剑都磕磕绊绊，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傅霜直觉他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便说：“跟着他，我有预感会出事。”

    他们使用隐身咒，跟着冷如卿来到岳山宗时，已经是两日后的傍晚。

    入目之景惨不忍睹，边界的许多村庄都被屠杀，房屋倒塌在地，血流蜿蜒成河，原本成片丰饶的田地被践踏到寸草不生。尚且存活的都是村中的孩童，他们望着周边破败的一切，眼中闪着泪花，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与绝望。

    御敌的修士们也都伤亡惨重，又缺少救治的药，这些日子都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在战斗，早已不堪重负。

    此时地堑暂时停止了进攻，让岳山宗有了喘息的时间。

    乘风门是其他五大派中支援速度最快的，其他援助还要过两至三日才能抵达。

    岳山宗大殿里，静的连针落地声都能听见，诸位修士统领都一筹莫展。

    饶是尘鹤长老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都对如今局面唉声叹气。

    “地堑为何突然对人族发难，我们至今都未知晓，”有人开口道，“若是能查出其中原因，也许就能够避免这场大战。”

    宗门派去探查的弟子来报，明日地堑妖族将集结全部力量攻打人界。可凭他们如今的人手，恐怕很难抵御下来。

    若岳山宗沦陷，去往人界的路将门户大开，更多的百姓会因此而亡。

    “明日将是背水一战，”尘鹤长老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无论成败，我都希望各位能够谨记道心，尽全力守护这天下苍生。”

    众人应声：“是！”

    见殿中人全数出来，傅霜一行人迅速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隐身咒终究不是万能的，应付修为较低的还凑合，若是碰到修为高的，很容易暴露自身。

    离开大殿后，正准备去其他地方探探情报，不远处的姜苼突然回头，话音凌厉道：“是谁？”

    他们心中一惊，以为是隐身咒失效了，结果冷如卿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师姐，是我。”

    “大战在即，你跟来是不要命了么？”姜苼蹙着眉头，“现在立刻回乘风门，我不会告诉师父你私逃出来一事。”

    冷如卿固执地看着她：“我不回去。”

    “你……”

    “师姐，其实我刚才全都听到了，”冷如卿打断了她，“明天虽是背水一战，可我也想出一份力，哪怕战死我也不会离开。”

    姜苼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望着他，试图读出些什么。

    可因着无情道，她已经很难体会到人世间的各种情感了，自然也不懂得冷如卿前来赴死的原因。

    良久，姜苼才开口道：“你有这般决心是好的，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你定要注意。”

    她说完这番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冷如卿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师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都心意……”

    他一个门派里的扫地弟子，和身为门内大师姐的姜苼，本应该毫无交集。

    这一切都源于数年前，乱葬岗上的相遇。

    冷如卿是普通人家出生，因为一件命案惹怒了官府，被判全家流放。

    他们在途中遭遇了流寇袭击，他的父亲和妹妹均被乱刀砍死，母亲被流寇掳走，因不堪屈辱而上吊自尽。

    冷如卿也被砍了数十刀，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之际，他眼前忽然出现一道蓝色的身影。

    那身影越发靠近，最终陡然清晰了起来。

    先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而后是如花似玉的面容，仿佛天上仙子降临。

    原来人在死之前真的会看到天神。

    能看到如此好看的天神，好像死的也值了。

    冷如卿这样想着，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

    若干日后，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不仅没死，还正身处六大派之一的乘风门。

    救他的正是门派中的大师姐，名叫姜苼。

    在乘风门养好了伤，冷如卿本应该就此离开，可是他的亲人已经全部殒命，无依无靠，他也没有任何保全自己的手段。

    他想留在乘风门修行，等到将来强大了，能够为家人报仇。

    掌门得知此事，破例将人留了下来，让他踏上了修行之途。

    可冷如卿的资质平平，别人几天时间就能领悟的，他要花费小半个月，完全就是个累赘。本要将他赶走，可冷如卿不愿走，便在宗门外长跪不起。

    姜苼看到了这一幕，坚冰般的心不知为何，居然也有了片刻的消融。

    于是她去找掌门求情：“他是个可怜之人，离开乘风门恐怕很难存活，师父不如让其留在门派，做个打杂弟子也好。”

    她师父有些稀奇：“倒还是第一次见你给他人求情。”

    姜苼低声道：“弟子只是看到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她也是被掌门在乱葬岗捡到的，父母双亡，命在旦夕。

    可她比冷如卿要幸运一些，至少她有修行的天赋，在这乱世之中不但能够自救，还能拯救世人。

    掌门轻轻叹息一声：“就按你说的办吧。”

    最终冷如卿留了下来，但不被允许同诸弟子修行，平日里不是扫地，就是去小厨房打下手。但他还是会在夜里偷偷修炼，功力日渐长进，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和姜苼并肩站在一起。

    偶尔会有跋扈的弟子来找他茬，冷如卿不能暴露自己仍在修行的事，只能闷声挨打。

    后来这件事被姜苼知道，她向掌门禀告了此事。第二日，那几个跋扈弟子就被逐出了乘风门。

    姜苼几次三番对他出手相助，救他于水火之中，冷如卿早已对她动心。

    若是没有姜苼，他早就死在了乱葬岗里，与其他惨死的冤魂一起，坠入不见天日的地底。

    可他们二人身份悬殊，姜苼修炼的还是无情道，是绝无可能对他产生好感的。

    冷如卿心知肚明，就算当日她在乱葬岗遇到的不是冷如卿，她也会将人带回乘风门救治。

    他在她眼中，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活着不能相爱，死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冷如卿的神色愈发决绝，跟上了姜苼的步伐。

    见这两人离开，傅霜一行人才松了口气。

    “若是我们也能够出一份力就好了，一想到明天只能袖手旁观……”燕锦有些难过，“唉。”

    “毕竟我们只是这段过去的看客，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手干涉的。”归海言道。

    傅霜点点头，说：“知道了真相，我们就立刻离开。”

    时间流逝得飞快，一转眼天将亮起，大战拉开了序幕。

    地堑妖族这次显然有备而来，从多个方位派兵偷袭，将仙门的阵型扰乱，修士们只能四散开来御敌。

    姜苼挡在最前面，以一敌十，不知已经斩杀了多少只妖，体力也渐渐不支。有几只妖发现了她的破绽，合力使出了威力巨大的一击，试图将姜苼杀死。

    姜苼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冷如卿突然出现，挡在了姜苼身前，受到了这必死无疑的一击。

    而后他吐出鲜血，向地面倒去。

    姜苼伸出手试图抓住他，可她抓不住他的手，就像她从未知晓过他的心意。

    将那几只妖解决后，她扶起冷如卿的上半身，试图叫醒对方，可他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她又伸手试探对方的鼻息和心跳，能感觉到这两者越来越微弱，他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

    可姜苼现在没有时间帮他治疗，妖族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攻，她必须立刻赶去前方支援。

    她把冷如卿放在一旁，施下法阵暂时维系他的生命，然后转身奔赴其他战场。

    几个时辰后，此地的战斗终于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铁锈味，遍地都是尸首与鲜血，几乎无人生还。

    傅霜一行人从始至终都用隐身术御剑在空中，观察了整个战况，却没有料到是这种结局。

    “冷如卿居然死了？”燕锦震惊。

    “有姜苼的法术在，他应还留有一口气，”归海言摸了摸下巴，“不过他伤成这样，估计以后都很难修行了吧。”

    因着姜苼还未归来，他们只能在原处继续等待。

    过去了不知多久，地上忽然炸开一道光，散发着腾腾黑气的阵法浮现，竟是直接让满地的尸首沉入地面。

    因着姜苼设下的法阵，冷如卿并没有像其他遗体那样沉入地面。黑气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将尸首吞噬完毕后，直接从地底升了起来，快速逼近冷如卿的遗体。

    傅霜等人看到这幕，都不由得捏了把汗。

    这团黑气究竟是什么？它靠近冷如卿又有什么目的？

    就在即将要触碰到真相的那个瞬间，空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们拉出了往生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