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和折枝变得有些生疏了。
大概是因为他帮我收回纸飞机压平摞好后递给我,我在接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这话甫一说出,他神情茫然了片刻,说了句没关系,失落地收回手。
一整个上午他都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他不主动,我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窗外的雨停了。
阳光射进来了。
折枝一副很忙的样子,但他忙着忙着就闲了。
我才他一定会懊恼自己平时干活儿干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没活儿干,只能坐在我面前。
良久,他说:“你这样不说话,我有点不习惯……是因为我哭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下意识地去捏左耳的耳垂,却在碰到金耳坠儿后忽地顿住,放下手改捏右耳垂。
“是因为我哭,小月儿不喜欢,才不同我说话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又仿若一滴雨就能砸碎。
这口大锅砸下来差点没给我压死。
我:“没有哇,我只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他:“可你平时一直有话可说的。”
我的天,他看起来快要委屈死了!
我连鞋都来不及穿,一个箭步跑到他身旁一把抱住他摸他脑袋,蛄蛹着身子来回蹭他。
“我没有我没有,我最喜欢宝宝了,瞧给我家宝宝委屈的,快让我狠狠抱抱!宝宝要不要亲一口?”
他倏而红了脸,别开泪盈盈的眼,不吭声了。
阳光从窗外洒来,斑驳的光影片片落到他身上,金灿灿的发丝发着光。
见他心情好多了,我才松开他,坐到他身边,牵过他的手放在掌心里,宝贝似的慢慢搓着。
他手心上有掐痕,我摸到的时候他还瑟缩了一下。
我摊开他荧白的手掌一看,上面已经有了绛紫色的月牙痕。
我说不出话,干脆把他揽过来蹭脸。
他脸软软糯糯的,还十分光滑,蹭起来跟糯米团子一样,触感十分好。
一时间我有些难以启齿——
我不是因为他哭或者什么的才显出几分疏离,我是、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我喜欢他,喜欢到触动到了我内心的安全红线,为保证我永远处于安全状态下,我会刻意疏离他,防止自己太上头。
唉,惹人喜欢又将人一把推开,我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开心。
我扭过他的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惊慌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做、做什么?”
我忽而一笑,狡黠地像狐狸,蒙上他的眼。
“吧唧!”
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我也挺不好意思的,给他擦了擦脸——当然没有留下口水印,只是习惯性给他擦擦而已。
他身体蓦地僵住,直到我放下手,才发现他满眼惊慌,长时间地盯着我的眼看,瞳孔左右乱颤。
“你、我、你……”
他跟患上语言痴呆症一样,崩了好几个字儿都说不出句完整话,只是看着我,整个人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眼,睁眼时又长长呼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诚恳得一丝不苟:“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啊?
……
“我真是受够了!崔风月,你赶紧把你那该死的破书读完回去跟我料理家业!”
我哥大骂着风风火火地踹开门直奔茶桌,兀自倒了一杯水喝。
屋子里静悄悄。
他这才缓过情绪打量我和折枝。
见我俩都红着脸不说话,他冷笑一声:“你们俩这又玩什么的,一个个背对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刚……”
他忽觉不对劲,拔高了一个调子:“你们真那个了?”
我和折枝都红着脸不吱声。
我哥崩溃:“你们两个、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就在你进来前一分钟。”
我哥跟崩溃了:“他娘的!你们两个还真快!走走走,快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怀孕,你这是第一次,万一一次就中了怎么办?!”
我:“亲一口也能怀孕?”
我哥拽我胳膊的动作一顿,撒手,松了口气似的感叹道:“啊,不是那个啊,还好还好……他娘的,你们两个怎么还能亲上啊,这要是叫我兄弟知道了他得多崩溃啊!让我看看你嘴亲肿没?他娘的,你还这么小,怎么下得去嘴的啊!!!”
看着我哥如遭雷劈的模样,我所有的好兴致都被浇灭了。
我翻了个白眼,擒住我哥要往我脸上摸的手,龇牙咧嘴道:“你想哪去了?!没亲嘴!没亲嘴!你不要再摸了!我俩亲的脸!我亲的他!!!”
“他娘的,你怎么下得去嘴的啊!你不是说新婚夫妻亲一口,噩梦都能做半宿么?你怎么就亲上了啊?!”我哥彻底崩溃了,直把自己的发际线往脑后推,“不行,我不能自己崩溃,我得告诉姓黄的内小子,我得让他跟我一起崩溃!!!”
临走前,我哥仍不忘初心,指着我眉心对我说道:“赶紧把你那该死的破书读完回来干活儿,我都快累成孙子了。”
我:傻……啧,傻帽。
我就说吧,无论是谁上班上多了精神都不正常,哪怕是我那玩世不恭的哥。
我发现折枝在偷看我,我一摊手,表示不用管我哥,他就内死样儿。
“真的……不用我负责么?”他糯糯开口,说出来的话叫我差点笑出声。
我忽地生了逗弄他的心思:“那折枝想怎么负责?”
他忽地不说话了,刚褪去红晕的脸又红了起来。
我走近,将脸凑到他面前,点了点自己的面颊:“要不折枝你亲回来吧,你一口,我一口,正好扯平。”
折枝:“啊?……哦。”
见他真要凑上来,我崩溃了:“哥!哥!哥!哥!哥!哥!你别、别别别!哥我开玩笑的哥!哥你别!哥我开玩笑的!”
我赶紧用手捂住脸,狠狠捏了两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折枝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咳咳,要不这样吧哥,以后你把我当哥,我把你当妹,我们就表面是夫妻私底下是兄弟,你看行吗?”
折枝:“啊?我把你当哥,你把我当……”
“啊啊啊啊!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把你当哥,你把我当妹,实在不行把我当弟都行!你别,你……”我一时间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把自己嘴捂住,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事儿,今天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看着天也挺好的,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好。”
*
雨后是新鲜的泥土味,带着春芽萌生的绿意,在小城里飘荡着。
我还是很喜欢跟旧小巷里的大家闲聊。
这里有人气儿,不像某些地方,所有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嘶,怎么回事儿呢?是不显怀吗?”一旁的姨看着我肚子有些纳闷,问我,“月丫头,你怀没怀上呢?”
“还没呢。”我甚至不好意思说我俩还只是亲过脸拉拉手的关系,这在众人听来一定很滑稽。
“哎呀,那你俩得抓紧了,女人越往后越不好怀,早生少遭罪,你们小两口努努力,保准儿能生个大胖小子。”
“啊?是吗?可是我想生个小姑娘哎……”
“生小姑娘有什么好的,我家那个,送她去读书也不好好读,还是小小子好,小小子聪明。”
“聪明啥啊,你看我家那个,除了吃就是睡,跟头猪似的,本事没见长膘倒是没少长,以后也不知道能有啥出息。”
“还是月丫头好,聪明又漂亮,听我儿子说他们先生可稀罕月丫头了,把她当好苗苗培养呢。哎月丫头,你今天咋没上课?”
我尴尬地扣扣脸:“我么?我昨天把腿抻到了,折枝怕我腿疼,特地给我请的假,是不是?折枝?”
折枝突然被点,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淡然一笑:“嗯。”
要我说折枝这种好男人就是拿得出手,无论在家怎么娇点,在外面永远是那副浑身淡然稳重的气派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
众人看看折枝,又看看我,跟吃了没熟的杏儿似的,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果然,年轻点就是好,这都三个多月了还这么腻歪呢,不像我和我家那个,我俩要是这么腻歪,互相都得恶心好几宿。月丫头,给姨托个底,你们俩到底有没有……”
“人家月丫头还小呢,人家都不着急你急啥,皇上不急太监急!”
“哪里小了,这不是正好么?我就是这么大生的我家老大,月丫头这岁数正正好好,要是大了,生起来更疼!你个老倔驴,你没生过孩子,我跟你讲不明白。”
“嘿!”
趁着众人打打闹闹的时候我趁机往折枝身边蹭蹭,挡住嘴低声问他:“不过话说真的,折枝你以后要有孩子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折枝没说话,耳朵尖泛起了红晕。
我一时间反应过来:“哦不对,折枝你不喜欢女人,估计以后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不过你可以抱养一……”
“小月儿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我愣了一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女孩啊,我最喜欢女孩儿了。我都想好了,要是我第一胎是女孩儿我以后就不生了,如果我第一胎是个男孩儿,那我第二胎一定要生个女孩儿,如果不小心还是男孩儿,那就算我倒霉,我就接着不生了。”
折枝笑了笑,问我:“这么喜欢女孩儿啊?”
我:“当然啦,女孩儿可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更何况——”
我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
“——只有女孩的身体里才能流淌着纯正的、属于母亲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