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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不说,俩哑巴

    就当她的手松弛下来的一瞬,跪地的林三找到机会,暴起抽出白刃劈向沈杳。

    他脸上的泪水混着屈辱,极度的愤怒让林三失去理智。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给眼前这个女人颜色看看。

    刀刃倏然刮过空气,发出细微的风鸣。

    沈杳耳朵一抖,用拇指顶开刀鞘,没有一分多余的动作,用腕部使力横切一刀,随即潇洒地收刀。

    全场肃静。

    只能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林三手中的刀刹那断成两截。

    林三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刺痛,随即右半边脸有什么东西流到自己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地。

    他先是一怔,手臂抖成筛子握不住断刀,哐当一下砸到地上。

    手指触及面部摸到一手血,林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呢?他只看见她收刀的动作,那过程呢?去哪里了?

    “君子?呵。”

    沈杳撂下一句讥讽,利落转身迅速变脸,扬起沈氏标准假笑,举起长刀向看客们大喊:“鳞潜斋胜!为了庆祝,今日斋里不要钱!”

    人群情绪瞬时达到顶峰,会场乱作一团。

    松湖道长及时补充道:“各位别急,到天眼道人处挂名,人人都有。”

    台上赞助的兵刃也被人顺走。

    鳞潜斋此举正式打通了销路,从今往后,北漠分店专卖兵刃。

    林二上台想要搀扶自己弟弟,结果被林三甩开他的手:“不需要你假惺惺。”

    身为哥哥听到这话自然心里不爽快,但也就是一言不发冷着脸立于一旁。

    待人散去,他才蹲下身子,手掌握住这臭小子的后脖颈,在林三耳边低声骂道:“丢人现眼。”

    林三后脑勺被招呼一巴掌,失声痛哭起来。

    八尺壮汉哭得跟个小孩似的。

    龙将庙前又恢复往日的宁静,九根天柱两相对望,犹如放哨的兵卒哪怕无人观看也挺直身板久立不动。

    秋风萧瑟,寒意刺骨。

    边子遮伸出手臂拦住沈杳,正要开口就被沈杳一句话堵了回去。

    “又想说我小人行径是不是?”

    她压低嘴角十分不耐烦,并不想与边子遮多说几句话。

    他第一次见沈杳脸上带着这种情绪。

    想说的话几番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放下手垂于身侧,给她让了路。

    沈杳挑了一下眉梢,微微歪头看着他,揣测道:“还是想说我太败家?”

    不是,都不是。

    边子遮:“抱歉。”

    “没关系。”沈杳正正脑袋,耸了一下肩,右手拍拍他的肩膀,错开身子避免与他接触,说完一句话就坦然离开,“你于我,并不重要。”

    这句话如山崩地裂,巨石从悬崖极速坠落砸到谷底,湍急河流因此发出怒号。

    他怔怔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里难言滋味蔓延全身,死死咬紧牙关,身体微微颤抖。

    承认自己愚蠢至极,真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走马灯回顾几月前,天灵山融雪成溪水,灌溉绵长葱郁的绿洲腹地。

    蓝衣男子勒紧缰绳,准备调头北去夜岩,突然被一道清朗的男声喊住。

    “泷大公子,请留步。”

    边子遮策马上前,拱手行礼,毛遂自荐:“前岑将军副将边照,见过泷大公子。”

    泷牧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眉眼神似故人,“我知道你,北漠边家少家主。”

    “岑将军南下益州,不带自己的副将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边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泷牧的容貌与边子遮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阴柔一个阳刚。

    他眉眼间虽没女子那般柔媚,也是如山间溪流娴静,不会过分女相。哪怕年过三十,岁月仍不忍雕琢这张好皮相。

    言未尽,泷牧便已经知晓他的来意,岑将军所言“青玉先生”美誉的世家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龙骑军斗胆向大公子借一件东西。”

    泷牧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好。”

    挥袖支使手下递给边子遮一份印有鳞潜斋商印的文书。

    “龙骑军谢泷大公子成全。”边子遮双手接过文书态度十分诚恳。

    “替我向岑将军问好,后会无期。”泷牧扬起下巴,远眺占据半边天的魇中境,扬鞭策马朝北远去。

    泷家人骨子里一脉相承的傲气。

    他怎会认不出来呢?

    就因为沈杳是个女子?就因为她不着调的性格?

    自己真是不识好歹。

    泷二是更甚“青玉先生”的存在,怎可是个不学无术坑蒙拐骗之辈?

    沈杳与泷二的身影渐渐重叠,隐约勾勒出一个鲜明的形象。

    一切都说得通了,她本就是如此的一个人。

    他自嘲地笑了三声,抬起手捂住眼睛,仰头透过指缝窥视刺眼的太阳。

    今日医馆冷冷清清,几个坐诊的学徒坐立不安地探头往门口瞧去。

    枣树挂满红果压弯了腰,垂下随风轻轻扫地的枝丫。

    几个总角小童胆子颇大,偷瞄几眼医馆里的学徒,趁着他们打瞌睡流哈喇子,扯断枝丫撒腿就跑。

    树枝疯狂摇晃动静太大,吵醒了内堂里的人,对于这种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头几年还会脱下鞋砸这些个小贼,如今连愤怒也没了。

    “咳咳咳”

    一声咳嗽让学徒们打起十二分精神,蜂拥而上,仿佛刚刚无精打采的不是他们,“叔别走啊进来看看”

    两人扶人腰,一人拉手诊脉,一人提笔就要写药方。

    “不看咳咳咳。”中年人被这架势吓到了,他就是瞧一眼李医师在不在,就被这群年轻人推搡进医馆。

    “我们这都是最好的医师。”

    写方子的小丫头目光如炬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后背发毛,一时间止住了咳嗽。

    扭头就走:“当我傻啊,给你们这群小崽子练手。”

    “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柳大人。”

    柳禄前几日染了风寒,像是忙到半夜受凉的缘故,今日工作交接给马帮便顺道来开几副药回去。

    “不看不看别拽我,我要去隔壁巷子看。”

    左边的少年说道:“叔,不收你诊金。”

    这是个多么令人开心的条件,柳大人认真想了想觉得很划算,又佯装要走:“外加一套按摩,不然我去隔壁。”

    “成成成,叔请进。”

    他这前脚刚踏进门槛,沈杳后脚就跟上。

    “柳大人,您这是病了?”

    柳禄:“沈姑娘安好,这不是前些日子忙通行令的事吗?不幸感染了风寒。”

    “柳大人辛苦了。”沈杳道。

    “欸,沈姑娘怎么没住在鳞潜斋?”

    柳大人这话一出,鸦雀无声。

    几个学徒好奇心旺盛,眼珠子乱动,眉飞色舞。

    有情况!是边二哥与沈小娘子的二三事。

    沈杳:“柳大人你可莫要害我。”

    咳咳咳……

    是有点不合适。

    连说几句“记错了”,柳禄就催促几个小崽子赶快开药,“别开贵的。”

    几个学徒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沈杳没理睬他们,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内院,把刀随意搁置在石桌上,倒了杯茶水止渴。

    她才缓过神来,太冲动了。

    不应该这么早劈佘玄清的,万一他跑了,自己就不能摸清楚重溟界对自己的态度。

    是要她死,还是要她生?

    或者换个说法,他们是想应阿京苏生还是想应阿京永远沉眠?

    泷乐之这回可真是给她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一年未见,他眼睛瞎得这么彻底吗?连至交好友是个什么品种都弄不清楚。

    不过她没那么缺心眼,沈杳更倾向于真正的佘道长已经惨遭毒手,说不定半路被截胡了。

    自己得找松湖老儿问个明白,他这乖徒儿是个什么玩意。

    不行不行不能打草惊蛇,终南山说不定与重溟界那群鳞虫是一伙的。

    回到自己屋里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额角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

    她捂着头半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来,最终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不会是要长角了吧?

    这是沈杳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小的时候她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走出螭吻塔,同族中的孩子一样承欢父母膝下。

    泷家宅子环绕赤山而建,依稀分布山间,瀑布溪流天然隔出大片好地方。

    山南赤枫如火,这是家主当年为讨沈大人开心,亲手一株一株种下的。

    才入秋这叶子就迫不及待红了大半,一眼望去宛如晚霞落人间。

    主宅坐落于枫叶间,诗情画意尽入眼中,廊下缓缓走着两个人。

    “小阿杳都六岁了还不会说话,会不会是……”紫衣老者手里拿着根桃木拐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没瞧见屋里溜进一道人影。

    搀扶他下台阶的绾发妇人,头戴玉兰簪,眼尾有几丝皱纹,颔首道:“四太爷,你是老糊涂了,泷家的孩子有几个是说话早的。”

    “可六岁太晚了些。”四太爷眯起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握住拐杖,“老二,你要不跟老三媳妇说说送去逍遥门看看。”

    二姑姑啧一声,拍了拍四太爷的肩膀,“你是嫌家主院子还不够沈大人闹的吗?竟给小辈找麻烦,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

    “我就是说说嘛。你莫要真去说给老三媳妇听。”四太爷这回倒是怕了,声音也弱了几分。

    “小阿杳可怎么办呀?”

    二人长吁短叹地离开。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趴在窗棂下,偷偷听着两位长辈议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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