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毒潭

    落风村距离集镇并不远,不过一来小时路途。

    入村庄大门,顺着不宽不窄的村道往东去,从左往右数至倒二间农家小院,就是离清缘的家了。

    周遭翠竹掩映,小院中央立一间落地竹楼,往后望去是浓绿山峦,湍急江水夹泻而下,汇聚成河。

    离清缘父母的墓就立在这后山之上。每年的四月末,她会前去祭拜他们。但这会她已知道自己被收养的真相,立在这两人墓前,倒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墓碑洁净如新,没什么尘灰,瞧着常有人来擦拭。

    她猜是檐如岁。

    因为檐如岁家就在她家隔壁。

    虽然对方不常住在那。

    “明年我就不来了。”过了良久,离清缘才淡淡这样开口。

    点香烛,撒纸钱,哗啦啦一片声响。她看那些轻飘飘的碎黄屑没个章法地在空中胡飘乱舞,有些落下来时还沾到她眼角发梢上。

    “可以了。”离清缘转身,往不远处正看着她的檀秋祝和师灵澈那边走,抬步下山,“我们走吧。”

    她捏紧了藏进袖中的药粉。

    *

    自从进入南疆地界以来,离清缘便放出过自己的傀儡人去知会檐如岁。

    知会檐如岁做什么?

    当然是跑啊。

    虽然放弃师灵澈让离清缘觉得很可惜,但这三人行......她觉得不太行,很可能一不小心没把握好,两个人的怨气值都飙回满格。

    所以她觉得还是求稳,先去把檐如岁那的怨气值清零了再说。

    白日里,三人先去走访了一圈落风村,离清缘自小在落风村长大,自然也察觉出了村里的不对劲——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

    偶尔想村道边碰上几位同她熟识的大娘,对方也神色匆匆,问不到两句便急着要走。

    “哎,小缘啊,听婶子一句劝,你也快回家躲着去吧,别一不小心撞上那妖物了!”林家大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妖物铜墙铁壁的,一般秘术根本杀不死,也不知是用什么邪术练的!”

    怀着见识一下石尸究竟是什么样物种的心情,离清缘带着另外两人在落风村里晃荡了一天。

    但不知是不是顾及她身侧还跟着两位武力值出超的“保镖,这一天下来,三人别说石尸,连块石头都没见着。

    于是不知觉间,已至天幕星垂,夜来凉风习习,四周房屋灯火星星点点起亮。

    “我去九曲堤边洗把脸。”离清缘指一指前方不远处的河堤,神色有些倦倦,对旁边二人说,“我有些累了,这样能清醒清醒。”

    一靠近九曲堤,离那二人有些距离了,她就一扫脸上疲倦之色,瞬时从袖中拍出一张传送符来。

    悄无声息一道白光笼下,她消失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九曲堤外村边小道上,檀秋祝和师灵澈正一言不发各自站着。

    “你居然没跟过去。”师灵澈看檀秋祝一眼,眸一弯,语气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事。

    檀秋祝勾唇,冷淡开口:“即使是夫妻,偶尔也会需要一些私人空间的。”

    但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抬了步,俨然是要往九曲堤的方向走:“不过——这个私人空间的极限是十分钟。”

    “别去了。”倏地,身后的师灵澈神色蓦然一冷,开口,“她已经走了。”

    *

    传送符把离清缘带到了落风村的禁地外。

    夜影幢幢,色幽且深,参天古木盘虬缠绕,枝叶交错形成一片密不透光的天幕。只有偶几隅月光破开天幕,斑驳洒在树下堆积的厚落叶上,鞋履纵使极轻踩过,踏出声响也沉闷。

    离清缘抬眼望过去,不远处便是千年毒潭。

    她在等檐如岁出来接她。

    毒潭被紫雾般的瘴气笼罩,浓密得像化不开的诡谲阴云。顺着瘴气把视线投进去,其中隐约可见幽幽绿光泛然水面。

    刺鼻的腐败气息涌入鼻腔,离清缘缓慢靠近毒潭的幽暗边缘,禁不住猛咳了一声。可眼前忽一息白光闪过,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就是在这一瞬倏然横上她脖颈。

    自离清缘身侧而过的剑气冷冽如一脉水碧长波萦绕,撩起她乌黑的发,抵贴肌肤时恍然荡出一种陌生的亲昵。

    长剑的主人自半空之中跃下,银白如月的长发披垂落至腰际,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袂在夜来朔风里荡漾开。

    仰头如雪月,清冷几千春。

    ——厌拂满。

    他一双寡冷的凤眼望向她,声如碎玉,语调却冷厉:“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他未执剑的另一只手搭上离清缘的面颊,而后渐往下滑,两指并搭间用不太温柔的力道刹然捏住她的下颌。

    “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厌拂满换了种温柔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里头透出来的杀意却更似要喷薄而出。

    不愧是100%的怨气值。

    离清缘觉得自己脑海里的光屏现在被厌拂满的怨气挤压得要爆了。

    “我...我们认识吗?”她侧了侧脖颈,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这位少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吧?”

    她不动声色抖了一抖食指,想要飞出一条藤蔓草线来缠住厌拂满,给自己争取脱困的时间。

    但她显然低估了十年师徒、朝夕相处里厌拂满对她的了解程度。

    “手指再动?”厌拂满阴森森笑一声,“我给你切掉。”

    离清缘不敢动了。

    “少侠,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何苦背一桩人命呢?”她手不敢动了,但嘴还是没停,“你把剑放下,放下,我保证,我马上自己跳毒潭,绝对不再在你面前出现。”

    “闭嘴。”现在的厌拂满浑身是戾气,比檐如岁还像只爱炸毛的猫,一记凉飕飕的眼刀飞到她身上,说,“再多话,我把你嘴缝上。”

    离清缘赶忙合上嘴。

    “你要跳毒潭?”

    身为剑修,厌拂满常年执剑,指腹上自是生了老茧,触感粗粝。

    这会他捏着离清缘的下颌,就算略收了力道,自其之上抚蹭过时也能在她柔嫩面颊上揩印出明显的红痕。

    狎昵又暧昧。

    他嗤笑,用一种很了解离清缘的口吻道:“毒潭后面有人在等你吧?”

    ...真不幸,被猜中了。

    “让我猜猜是谁?”厌拂满注视着她,低低哼笑声,“你那个姓檀的前夫?”

    离清缘睫羽轻颤一下,势把装傻进行到底:“少侠,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尚未婚配,连第一任夫婿都未有过,哪来的前夫?”

    “哦?”

    厌拂满转了转手腕,沧海剑忽从她脖颈处落下回收,离清缘一口气都还未松下来,就见对方倏又剑尖一转,刹地直指她心口处。

    他低着眉看剑尖紧抵着离清缘心口处,声调很轻,也很冷:“没事,等你死了——”

    “我把你心脏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了。”

    周遭怨气翻涌,如附骨之疽般贴上离清缘的脊椎骨直攀而上,如过电般席卷全身。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厌拂满真的会杀了她。

    她心头一紧,正待开口,却忽听风破参参古木,艳红骨伞与藤蔓同时朝此远袭而来。

    “当”一声清脆鸣响,沧海剑当即闪出回挡,拨回大半攻势。剑光如织,气流激荡,周围的树叶被激起的气流划开道道长痕。

    气氛如弦上箭,紧绷至极。

    眼前人绝非普通剑客。

    “舍妹有何处得罪少侠的地方?”见对手如此,檀秋祝唇边噙上柔和的笑,露出一副好商量的翩翩有礼样,“少侠想要什么,同我说,我替舍妹给,还请不要为难她了。”

    藤蔓如灵蛇般翻腾,师灵澈张着五指控制它们,也温声道:“她要是有哪些地方得罪了少侠,也还请少侠高抬贵手,我会补偿您。”

    早在刚刚三人交手的电光火石之间,厌拂满便已提了离清缘的领子,长臂一捞将她抓至自己身前。他贴着她的后脊背,高大修长的身躯很轻而易举就投下大片阴影将她笼罩。

    一种虚虚拢抱的姿势。

    沧海剑抵在离清缘的后腰窝处,隔着春日纤薄的衣裙传来刺骨的冷意,比那处传来的冷意更骇人的是厌拂满此刻的眼眸。

    黑色山峦里凝结了一整片冰原。

    他微微侧了头,附在离清缘耳边轻语,笑声幽幽:“小看你了,比前世更有进步啊,这会就能有两个夫婿了。”

    师灵澈失忆,檀秋祝死得早,故而二人都不认识厌拂满。

    他声音没特意压低,在寂静的密林里不加掩饰地荡开,拨入檀秋祝的耳道里。

    听清那话语后,檀秋祝神色一凝,面上已不复前一刻的温柔有礼,取而代之的是森森冷意。

    他手中艳红骨伞一转,风刃沾染点点火星,急促呼啸而出,直冲厌拂满而去!面对檀秋祝突如其来的发难,厌拂满抬手一挥,沧海长波萦绕指尖,变换出一面水幕。

    但水幕挡得了沾染火星的风刃,却阻不住又“唰”一声袭来的藤蔓,枝条遇水,反倒盈盈然延伸得更加细长柔韧,眼看就要直缠离清缘的腰际。沧海剑察觉到藤蔓的意图,本能起剑一劈,拦住枝条截断。

    眼见剑已从自己腰际暂时离开,离清缘当即甩出袖子里的药粉,深红色的药粉漫天飞舞,诡异香气四散弥开,忽地模糊打乱了整个世界。

    也打乱了正交手三人的节奏。

    离清缘没有犹豫,她抬肘狠狠一撞厌拂满,对方离她最近,吸入的药粉最多,此刻已微微闭了眼,显然是有些难受了。

    千年毒潭就在后方。

    她转身,却被厌拂满猛然拽住丹红衣裙一角。

    朱砂串珠从离清缘手腕上被她飞速褪下来,往对方攥着她衣裙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砸。

    珠子当啷滚落满地,声响生脆。

    厌拂满的手力道微松,她纵身一跃,跳进了千年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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